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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滾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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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天,已經有些涼了。不過,連葉兒家的屋子里卻很暖和,因為燒了炕。連葉兒家沒有田地,不過卻并不缺柴禾。連守禮做木工活,積攢了不少的鋸末子,這個燒火是極好的。另外這一家三口都是勤快人,平常撿柴禾、上山砍樹枝,從來沒缺過燒的。又因為天冷了,連守禮要在地下干活,所以,早早就地燒了炕。

  何氏在炕頭坐著,趙氏也坐在炕上做著針線,連守禮在地下坐著木工活,兩個人見連蔓兒來了,也都笑著招呼。

  連葉兒在連蔓兒身邊,催著連蔓兒上炕坐。

  “快上炕,這炕燒的可熱乎了。”何氏做為客人,比連守禮和趙氏這兩個主人還要熱情。“你們那酸菜作坊的炕也燒的熱,就是太熱了,坐不住人。這個炕熱的正好。”

  連蔓兒和連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暗自搖頭。

  何氏愛串門,往酸菜作坊去也好,往連葉兒家來也好,其實很重要的一點,是貪圖熱炕。老宅那邊柴禾不算多,總要省著用,先可著連老爺子和周氏。而且,燒炕也是個活,不是很累,卻臟。連守義和何氏都出來串門,那西廂房的炕,就省得燒了。

  何氏也是因為懶得燒炕,又不愿意坐在冷炕上,才這么貪戀別人家的熱炕。

  莊戶人家這樣的懶女人少,但也不是絕無僅有。

  連蔓兒和連葉兒都脫了鞋子往炕上坐,一低頭,連蔓兒就看見緊挨著炕的地下隨意地扔著的兩只鞋子。

  那是雙粗布鞋,鞋子極大,上面沒有繡任何的圖案,針腳粗糙,鞋面上還有一兩處極明顯的破口。不用問就知道,這是何氏的鞋子。

  其實,不用看人·只看這一雙鞋子,就能知道它們的主人是多么邋遢的一個人。鞋子不僅破,而且就那么隨意地扔著,兩只鞋橫七豎八地放著·有一只還鞋底子朝天。

  連蔓兒嘆氣搖頭,目光又落在何氏的身上。何氏盤腿坐著,兩只腳丫子都露在外面。那腳上的一雙襪子,如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一只的腳底還露了一個拇指大小的圓洞,露出里面的皮肉。

  而那露出來的皮肉,還比襪子黑了不知幾個色階。何氏的皮膚可沒那么黑,略想一想就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氏這個人,她是幾天才洗一次腳那?或許,她從來就不洗腳?

  連蔓兒對連葉兒剛才做的鬼臉的又加深了幾分領悟。

  連蔓兒上了炕,并沒往何氏身邊坐,而是坐到了趙氏的身邊。從坐著的位置來看,何氏分明是喧賓奪主了。

  許是感覺到連蔓兒的目光,何氏咧著嘴嘻嘻笑著,還伸出一只手·摳了摳自己的大腳丫子。

  “俺這腳可干凈了,一點都不臭。俺昨天剛洗的腳。”何氏眼也不眨地撒謊道。

  連葉兒就翻了一個白眼,多虧何氏的腳不臭·可她說昨天剛洗的腳,這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二伯娘,你記錯了吧。你是昨天洗的腳,不是去年的昨天?”連葉兒不客氣地問道。

  連葉兒問的如此犀利,連蔓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咋是去年那,就是昨天。俺天天洗腳咧。”何氏面不改色地說道。

  連葉兒又翻了一個白眼,然后遞給連蔓兒一個無奈的眼神。何氏這個人的皮厚,針扎不透!

  連蔓兒來了,連葉兒就忙著沏茶,裝果子要招待連蔓兒。

  “葉兒·我就坐一會,你別張羅了。”連蔓兒就告訴連葉兒道。

  “讓她張羅,讓她張羅,”還沒等連葉兒說什么,何氏就搶著道,“你不吃·我吃。我坐了這半天,還一口水沒喝那。”

  連蔓兒頓時就有些無語了。

  連葉兒倒了熱茶來,雖然萬般不樂意,還是在連守禮和趙氏的催促下,也給何氏倒了一杯。何氏臉皮厚,但是連守禮和趙氏卻下不來臉。畢竟是二嫂,這邊給連蔓兒倒茶,卻讓她干看著,兩口子都覺得不好看。

  至于那兩碟子花生和毛嗑,連葉兒都放在了連蔓兒身邊。

  連蔓兒這邊茶杯剛沾唇,何氏那邊已經不顧水燙,咕咚咕咚地將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葉兒,再給伯娘倒一杯。”何氏討好地笑著對連葉兒道。

  “沒有了。”連葉兒黑臉黑面地道。

  “葉兒,你凈逗你伯娘。你那不還有一壺呢嗎,再給伯娘倒一杯。”何氏咧著嘴,央告道,看連葉兒不動,她就作勢要下地。“俺自己個倒去。”

  “要是還有,就給她倒點。”趙氏小聲對連葉兒道。

  連葉兒嘟著嘴又跳下地,將茶壺拿過來往何氏的杯子里倒,只倒了小半杯那壺里果然就沒有水了。連葉兒干脆又將壺蓋打開來,給何氏看了。

  “你這孩子,燒一回水,你咋不多沏點兒茶。”何氏看那壺里確實沒有水了,就舔了舔嘴唇,咧嘴埋怨道,“就這點,夠誰喝的?你看你爹娘多實在厚道的人,你這孩子,你不會待客啊?”

  連葉兒的臉就更黑了。

  “咱這屋里,誰是客啊,我咋沒看見?”連蔓兒笑著給連葉兒解圍。

  “哪有客人天天來,一來就不走的。”連葉兒接著道。

  “俺那不是看著你們親香嗎。”何氏依舊咧嘴笑道,“就算不是客,你弄這么點水,俺不算啥,可這不還有蔓兒嗎。”

  何氏這么說著,又討好地沖連蔓兒笑了笑。

  “這一杯就足夠了,我不渴。”連蔓兒就道。

  何氏這才沒話說了,又咕咚一口將那半杯茶喝了,然后就看著連蔓兒手邊的那兩碟子毛嗑和花生。

  連葉兒往連蔓兒身邊坐了坐,隨后就將那兩個碟子又挪的離何氏遠了些。如果不是連蔓兒來了,什么都不拿出來招待不像樣,她才不會又沏茶又裝花生、毛嗑出來那。

  其實,連葉兒也知道,以她和連蔓兒的親厚,如果她什么都不拿出來,連蔓兒并不會怪她。可是,她寧愿讓何氏沾光,也還是要拿這些東西來招待連蔓兒。因為,這是她的一片心。

  “一來就不走,燒點水,我們誰都沒怎么喝,就都讓她喝了。我今天特意就少沏茶。這有吃有喝的,她更不走了。”連葉兒側過頭對連蔓兒道。

  連葉兒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特意壓低聲音,顯然這話也是說給何氏聽的。可何氏卻好像什么都沒聽到,泰然自若地坐在那,紋絲不動。

  “這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嘍。”何氏的眼珠子在兩個碟子上打轉,一邊嘴里說道,“燒火要燒幾個柴禾,老太太都把著。一天喝不上一口熱水。花生、毛嗑啥的,都沒俺的份。她們吃,就讓俺看著,饞俺。”

  連蔓兒撫額,連葉兒黑面。

  連蔓兒和連葉兒、趙氏說話,連守禮一聲不吭地在地下干活。大家誰都不去搭理何氏,可何氏神態自若,也不管大家理不理她,她還自顧自地搭話。

  看何氏這樣,連蔓兒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大家伙都說何氏那一家門都進得去,那一家的炕上都坐的住了。

  因為,你就算是攆她,她要是不想走,她也不會走。給她臉色看,給媯‘話聽,她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這也是一種天賦,一種技能吧,連蔓兒想,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的。

  “…···老羅家老不是東西啦,那個羅小鷹,長的一張驢臉,就是個克夫相。把二郎當驢子使喚啊,二郎那個傻子,這回算是掉井里了。”何氏嘮叨起二郎的話題來。

  “他三嬸你說說,二郎現在一個月掙那老些錢,這要是還在家里,那是個啥境況?現在,對填給老羅家了。”

  “每月的糧食,不都給你按時送過來嗎。”趙氏就道。

  “送是送,都是老太太收著,一個米粒都到不了俺手里。老太太還跟原先那樣,俺就沒一頓飯能吃飽。他三嬸,你看看俺瘦的。都皮包骨頭了。”何氏就捋起袖子,讓趙氏看她的胳膊。

  何氏不洗腳,自然也不洗澡。那胳膊上一圈圈的灰黑,連蔓兒看了一眼,就忙將視線挪開了。

  “照這樣啊,俺也活不了幾年了。”何氏竟然傷感起來,“老連家啊,太能磋磨媳婦了。你們分出來過的,算是出了火坑了。可憐俺……”

  聽著何氏的抱怨,連蔓兒突然意識到,何氏在別人家里,只怕也經常這么說。老連家磋磨媳婦,是哪一個在磋磨?

  答案不言自明。

  “二伯娘,你出來串門,我奶樂意嗎?”連蔓兒問。

  “她哪能樂意,俺們天天圍著她轉,她才樂意那。”何氏立刻就道,“恨不得把俺們都拴褲腰帶上使喚。”

  “那你咋出來了?”連葉兒就問,“還天天出來。”

  “芽兒在她跟前給她打零,俺就出來了。”何氏道,“她就坐屋里,門都不咋出,俺還真能讓她給看住了?”

  “那你出來,她就不知道?”連蔓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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