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沒有陽光,就無法將剩下的那五十斤蒜香花生曬干,這樣就無法完成和武掌柜的約定。連蔓兒走到院子了,就感覺到空氣濕漉漉的。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結果就有小水滴滴落在她的手心上。
下雨了。
雨并不大,但是看天上烏云密布,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放晴的。
連蔓兒走回屋子里,看著幾個笸籮里放著的那些還沒曬干的花生,這可怎么辦那。
“要不,放鐵鍋里再炒一遍吧。”連守信建議道。
連蔓兒搖了搖頭。煮過的花生再放鐵鍋里炒,不僅不能炒干水分,還會將花生的外皮全部破壞掉,到時候就沒法賣了。
“那可怎么辦?”一家人接連提了幾個建議,都因為不可行,被連蔓兒否決掉了。大家也都發起愁來,今天下晌如果不能按時交出二百斤的蒜香花生,按照約定,他們就要認罰。不知道那位武掌柜會罰他們什么,會罰他們很多銀子嗎?這段時間他們賣蒜香花生的錢,有一半用來改善生活條件了,攢下來的錢并不多,那么就只能拿出原來賣苦姑娘兒賺的錢,另外,還有沈六給他們的那些銀子了。
連蔓兒畢竟還是個孩子,當時只想到能賺到一筆錢,卻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突發情況。張氏就想開口說連蔓兒幾句,可是一看到連蔓兒皺著眉的樣子,就將責備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個家,應該是她和連守信負責賺錢來維持的。連蔓兒是個孩子,賺錢這樣的事,本來不應該是她該操心的。如果不是家里太窮。連蔓兒哪里用這樣千方百計地想法子賺錢。連蔓兒已經做的很好了,她這個做娘的怎么還能在這個時候去責備她,給她雪上加霜。而且這個時候責備連蔓兒,對事情也沒有任何的幫助。還是等事情過后,找個機會。和連蔓兒好好談談,讓她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后做事千萬要謹慎。
張氏這樣想著。就看了連守信一眼。連守信也在發愁,不過也沒有責備連蔓兒的意思。
“還有半天功夫,咱盡量想想法子。實在不行。咱把做好的花生送過去。我和你爹都去,那個武掌柜他要罰,就讓他罰。咋地他也不能離了大譜。都有我和你爹那。”張氏就道。
“對。”連守信點頭附和道。
連蔓兒抬起頭,她的心里有些感動和歡喜。連守信和張氏雖然包子,但是在做人處事方面,同時還有許多的可取之處。有很多人,在面對困難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解決。而是怨天尤人,相互指責。而連守信和張氏則不是這樣,他們的態度更積極。更正面。
比如說現在這件事,他們很可能會虧錢。這對一個本來就窮的家庭來說,是極大的打擊。如果換做別的父母,很可能會責罵她,說這些都是她造成的。但是張氏和連守信沒有。他們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反而安慰她,表明他們做父母的會出頭來承擔責任。
正因為張氏和連守信這樣的性格,所以連家四房的孩子們的性情都不錯,待人處事大方有禮,相互之間也非常和睦友愛。
“爹,娘,我想到了一個法子。”連蔓兒心中一動道。
“啥法子。”一家人都看向連蔓兒。
做蒜香花生最后這個干燥的環節,在大批量的生產中,都是采用烘干機之類的設備來完成的。這里沒有條件制造烘干機,連蔓兒她們的生產規模,更是比小作坊還小作坊,所以就采用了日光曬干這個法子。
現在沒有日光可以利用,烘干機也是不可能的,那么有沒有可能采用別的方式進行烘干那?答案是有的。
三十里營子的人家家都睡的是土炕,就是用粘土曬制成一塊塊的土坯,然后用土坯壘起來的炕。這樣的土炕當間,都留有一條煙道,一頭穿過墻壁通著外屋的大灶,另一頭則直通另一面墻里的煙道。墻里的煙道是豎直向上的,直通房頂的煙囪。冬天里,大家主要就是靠燒外面的大灶,通過這條煙道,將炕燒暖的方式來取暖。
他們昨天在外面另外搭灶來煮花生,除了怕屋里的灶不夠用,也是怕大灶燒火太多,這個天氣,將炕燒的太熱了,屋里沒法住。
連蔓兒走到炕頭的炕沿錢,伸手將炕席掀開。炕席下面的土坯炕上,墊著一大張草紙,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十來只紅彤彤的尖椒。這些尖椒摘下來的時候還是充滿水分的,是連守信愛吃辣椒醬,嫌外面曬辣椒曬的太慢,就把辣椒放在這里,用熱土炕來烘干。
“爹,這辣椒你是昨天放的吧,現在就干了,能磨碎了炸辣椒醬了。”連蔓兒就拿起一只紅辣椒來道。
“是啊。”連守信答道,一時還沒明白連蔓兒怎么突然說這個。
“呀,花生也能這樣烘干不?”小七突然跳過來道。他年紀小,腦子聰明,也沒有那么多的條條框框束縛,被連蔓兒這樣一啟發,第一個就想到了用土炕烘干花生的法子。
連蔓兒摸了摸小七的頭,眼睛里都帶上了笑意。
小七這么一說,大家伙的腦子也都跟著轉過彎來。
“這還真是個辦法。”連守信就笑道。
“咱們只有半天功夫,要烘干五十斤花生,怕是得多燒點火。”連蔓兒就道。
“柴禾咱有的是。”張氏就道。
連老爺子是勤快而且節省的人,地里的一根草也是要收到家里來的。那些高粱桿、花生秧子、大豆秧子、糜子桿,還有高粱茬子、糜子茬子,曬干了,都可以作為柴禾。連守信也是個閑不住的人,秋收過后,每天都會去附近山上撿拾樹枝,或是干脆砍些樹枝回來晾曬,為的就是冬天家里有足夠的柴禾,老婆和孩子能夠不受凍。
找到了辦法,一家里立刻就行動起來。連守信和五郎去抱柴禾燒火,張氏和連枝兒就將炕頭的炕席都掀開來,連蔓兒和小七找來草紙、薄草席鋪在土坯炕上,然后才將濕花生均勻地攤開。
外面灶里燒上了火,很快,炕就熱了起來,濕花生上就有水汽開始慢慢蒸發。
“咱這灶和炕,都是你三伯給盤的,燒點火就能熱上來,冬天可好了。你三伯比你爹都內秀著咧。”張氏就道。
連蔓兒點了點頭,照這個樣子,只要火夠,這五十斤的花生很快就可以烘干。
“娘,爹說干燒水太浪費柴禾,咱煮點啥不。”五郎就從外屋探進頭來問。
“先燒一鍋水,夠咱一天喝的。”張氏就道。
“放點白糖,咱喝白糖水。”連蔓兒就道。他們現在的飲食以粗糧和菜蔬為主,而且都是純天然有機食物,而且每天屋里屋外的忙活活計,根本就不用操心什么血脂血糖問題,可以放心吃糖、吃肉,連蔓兒因此很開心。
“蔓兒,昨天不是還買了骨頭嗎,一會也燉了吧。”連枝兒提醒道。
“我去拔蘿卜。”小七就道。
“小心點。”張氏看著小七躍躍欲試的樣子,她這小兒子最近臉蛋似乎圓呼了不少,“外面下雨那,你披上點東西,小心地下滑。”
“我也去。”連蔓兒見花生曬干是沒問題的,心中頓時放寬了,就起了玩心。
“去吧,都小心點。”張氏就笑道。
連蔓兒就跑到外屋,打開屋門朝外面看了看,雨下的不算大,但是這樣出去,頭發、衣服還是會被淋濕,現在天氣又涼了,到時候感冒可就不好辦了。
還真得披點什么。可是他們家沒有雨傘,也沒有雨衣,只有夏天遮陽的草帽。這可怎么辦那。
“蔓兒,小七,來披這個。”五郎就站起身,從水缸后面的雜物架子上拿下來一條干凈的麻袋,將麻袋底的那一端兩個角抓起來,對在一起,又將麻袋抖順。這樣麻袋就成了一個錐形的帽子,下面還披著一長條。五郎就將這錐形的帽子戴在連蔓兒的頭上,一條大約一米多長的麻袋,將連蔓兒的頭完全遮住,身子也遮住了一大半。
連蔓兒摸著自己身上這件簡易的麻袋“雨衣”,她是不是該稱贊勞動人民智慧多那。
很快小七也披上了一條麻袋雨衣。錐形的帽子尖尖的,披垂下來的麻袋片隨意中帶著點波西米亞的風情,如果臉上蒙上一塊布,這個形象,似乎有點熟悉,到底是什么那,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小七已經跳著笑著跑了出去,還故意伸出手去接雨水。連蔓兒在腦子清醒過來之前,也跳進了雨里,和小七一樣傻笑著。
“別玩了,你們倆。”連枝兒追出來,站在門口,看著連蔓兒和小七笑著斥道,“快去快回,別著涼。”知子莫若母,張氏就知道小七和連蔓兒肯定想在雨里玩,就讓連枝兒跟出來囑咐她們。
“哦。”連蔓兒呆呆地應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的幼稚行為,肯定是小七總粘著她的緣故,她被小七給同化了。
連蔓兒和小七這才跑去后院,在菜畦梗上拔了三顆白蘿卜,又跑回來,將蘿卜洗干凈了,切成大塊,放在骨頭湯里一起熬。
等一鍋骨頭湯熬的濃濃的,屋里炕上的花生也差不多干了。一家人忙擺上桌子,吃了午飯,然后將花生收進袋子里,裝上平板車,上面蓋上草簾子遮雨,由連守信推著車,連蔓兒、五郎、小七一起就往鎮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