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趙秀娥的三日回門,回門的禮是周氏按照老禮給預備的。連守義和何氏這次沒有跟去鎮上,因為快過年了,家里要忙活的事情也多,連守義和何氏都被周氏分派了活計。
至于二郎和趙秀娥兩口子,連老爺子和周氏的初步打算,是讓他們白天在村上,晚上再回鎮上的大宅子里去住。起碼,明年開春之前,就照著這個來。
連老爺子已經跟好人一樣,藥也不吃了,每天還是天不亮就起來,挎著個糞箕子出去撿糞。在家里的時候,沒事就在院子里溜達。這些天,連老爺子尤其喜歡到東廂房南面的菜園子里,用步子來回的丈量,走幾步,就停下來尋思一會。
“我爺這是打算干啥?”連蔓兒就問連守信。
“二郎這事有點糟心。”連守信沒有直接回答,“不知道他媳婦能答應不。”
“我看有點懸。”張氏一邊拆被子,并沒有抬頭,“依我看,二郎媳婦不像是能下地干活的,她怕是不愿意到村里來住。”
連蔓兒聽了一會,才聽明白。
原來連老爺子打算賣掉鎮上的那所宅子,在東廂房下面再蓋兩間房子出來,讓二郎和趙秀娥兩口子回來住。
“鎮上那房子賣了,再蓋上三間房,讓二郎兩口子先住著,等三郎娶了媳婦,也住的下。”連守信轉述著連老爺子的規劃,“賣房子的錢還能有富余,再買上幾畝地。一家人好好干幾年,沒啥大的花銷,還能再置下幾畝地。這日子就慢慢過起來了。”
當然,是在省吃儉用的前提下 “老爺子把這意思跟二郎露了,二郎支支吾吾地。沒吭氣。”連守信又道,“老爺子說,這肯定是二郎媳婦早和二郎說了。不愿意往村子里來住。問二郎啥打算,二郎也不說。老爺子就說慢慢來,二郎點頭了。”
趙秀娥不是普通鄉下粗手大腳的媳婦。連老爺子早就看出來了。若是連守仁能得個官。把全家的身份都抬高,娶這樣的媳婦倒也算合適。等連老爺子放棄讓連守仁做官后,這門親事,就有點尷尬。
但是親事已經定下來了,二郎又喜歡,他也就妥協了。
連老爺子的打算,是溫水煮青蛙。女人嫁入夫家,不管以前她在娘家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都要慢慢的融入夫家的生活,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等趙秀娥和二郎過的日子長了。最好是懷上孩子了,就把他們叫回來住。也方便照顧。
“也沒分家,這兩下住著,吃飯、干活啥的都咋辦,時間長了也是個事。過完年,估計老爺子就該正式和他們談這個事了。”連守信最后道。
娶媳婦,添人進口,是大喜事,同時也會帶來諸多的問題。不過,這是連老爺子那一大家子要操心的。
年關將近,早點鋪子還要再開些天才歇業,家里的事情又多,連蔓兒一家人比往常更忙碌了。
過了小年,就開始了大掃除,準備迎接新年。先是掃房,屋里、屋外、每一個犄角旮旯都要清掃一遍,然后一家人的衣服、被褥,也都要拆洗。
衣服倒是沒什么好洗的,張氏早把一家大小的新衣裳都做好了,準備過年的時候穿。
然后就是拆洗被褥,這次是大拆洗,就是把棉絮上的被里、被面、還有被頭都拆下來,褥子也是一樣,鍋里燒熱水,娘三個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把該洗的都洗干凈了,就拿出去晾曬。
上房周氏,帶著幾個兒媳婦、孫子媳婦和孫女們也是這兩天拆洗被褥,結果一個院子都晾滿了。
趙秀娥沒有來,說是病了。當然也沒回來吃飯。
冬天外面的氣溫很低,這些被里、被面晾了一會,就動凍硬了,地下的水來不及落地,就結成了冰碴。只有在晌午太陽光最足的時候,冰化作水,水蒸發成汽,才能晾干一些。
還有這兩天天氣好,氣溫略有升高,總算有分干了。
這是完成了洗曬的步驟,漿洗漿洗,接下來還要進行漿的步驟。
要先準備一大盆的米漿,米漿的稠度要掌握好。太稠或者太稀,漿出來的布都不好看。準備好了米漿,就將晾曬的成干的布匹收進來,一點點的放入盆里,讓這些布匹完全被米漿勁頭,再擰掉多余的米漿,這布匹拿出去再進行晾曬。
這次要晾到九成干,然后收進來,仔細地疊好,全都摞在一起,放在一塊平坦的大青石板上。接下來,要進行的是捶打。
就是用棒槌,也就是捶衣棒在布匹上捶打。這些被里、被面、褥子里、褥子面用的都是棉布,捶打就是將這些棉布捶打平整,同時也是將縮水尺寸變小的棉布,捶打回原來的大小。
張氏有力氣,一手拿著一只捶衣棒,一上一下,捶打的飛快,映入連蔓兒眼里的,幾乎成了一道道殘影。
“娘,你歇一會,我替你捶。”連蔓兒道。
“行。”張氏停下手,將棒槌交給連蔓兒,把凳子也讓出來,讓連蔓兒坐下。
“光力氣大也不行,得勻著點勁兒,要不這一捶下去,一個坑一個包地,這布捶不平整。”張氏在旁邊指導連蔓兒,“對,手得這么拿,不能讓棒槌尖先落下……”
原來捶布還是件技術活,練習了一會,連蔓兒已經捶打的很有模有樣了。等連蔓兒捶累了,就換連枝兒。娘三個輪換著,直到張氏說行了,才住手。
捶打過后,還不算完成,為了然布匹立立正正,也就是挺括,還要進行最后一道工序:用重物壓。
連蔓兒有幸變成了重物之一。坐在炕上寫字的時候。屁股底下就坐了一摞被里被面。
這樣經過了幾道工序的布匹,挺括非常,終于可以縫回棉絮上了。
張氏縫被,連枝兒縫褥子,連蔓兒被分派了最簡單的活計。縫被頭。
張氏縫好了一條棉被,就交給連蔓兒。連蔓兒負責在被子的一頭,也就是蓋被的時候人腦袋的那一頭。縫上白色的棉布被頭。因為被子的這一頭最容易臟,要是每次都拆洗整條被子,不僅麻煩。而且被子洗的次數多了。布就容易壞。只拆洗被頭,就方便和節省許多。
張氏和連枝兒都是飛針走線,連蔓兒的動作就顯得緩慢了很多。好在這活計簡單,她還能做的來。感覺到針鈍了的時候,連蔓兒也會學張氏那樣,抬起手將針放入頭發中蹭一蹭,這樣再次下針,就會順暢許多。
也許是因為這個動作的緣故。不去洗看針腳,從遠處看,單論姿勢。連蔓兒也是一個會女紅的姑娘了。
“……看這被子讓你們蓋的,是成天在泥里打滾了?我不讓你洗。你自己就想不起來是咋的。”院子里傳來周氏的斥罵聲。
“又在罵二伯娘了,每年都這樣。”連枝兒沒抬頭,就笑著說道。
“……這咋這么多窟窿,你們身上都長牙了?敗家的玩意兒,一年就能糟蹋一套被褥。別惦記著好事,今年沒錢給你換,你好好洗干凈了,把壞的都縫上。”周氏的斥罵聲更高了,顯然很生氣。
“這不都是他們幾個半大小子蓋的嗎,哪年不這樣,俺有啥法子。”何氏嘟嘟囔囔地道,似乎也有怨氣,“養活這幾個小子有啥用,啥也不能幫著干。俺也是當婆婆的人了,還指著她幫俺干點,她可好,不是病就是災的。”
“秀娥嫂子剛進門那兩天,看把我二伯娘給樂的。現在就樂不出來了。”連蔓兒很沒同情心地道。何氏指望著有了兒媳婦,能把洗衣服做飯這些活計替她扛下來。哪成想,趙秀娥也就新婚那天,回老宅子里做了一頓飯,之后就是回來了,也很少干活,不是這疼,就是那疼。有的時候干脆就說病了,只讓二郎回來,也不知道她吃飯是咋解決的。
“我聽說,她讓二郎回來,她就回她娘家吃。”張氏道。
“可也不能總這樣啊。”連枝兒道。
“誰知道那。”
年一天一天的臨近,一家人開始商量采辦年貨的事。
連蔓兒準備好紙筆,將一張大紅紙在桌子上鋪開。采辦年貨,大家都有發言權,連蔓兒負責記錄。
“肉還用買不?”張氏首先道,“咱分了八斤多的肉,我看差不多了。”
“看孩子們的,八斤肉夠吃不?”連守信道。手里有了錢,就想多寵愛孩子們一些。
連蔓兒幾個相互看了看。
“我看也差不多,要不,咱就再買點排骨,再買兩只雞?過年總的有雞啊,雞蛋也得買點……”連蔓兒就道。
“行。”張氏和連守信都點頭。
“還得買鞭炮。”小七生怕一會忘了似地,搶著說道。
“那就買一掛鞭吧。”連守信道。莊戶人家過年,基本的生活需要之外,總要聽點響,但一般的人家是舍不得買整掛的鞭炮。一掛鞭,算得上是小小的奢侈。
小七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還是不滿足。
“姐,再買一掛鞭,用我自己個的錢。”小七和連蔓兒商量。
“行啊。”連蔓兒答應,一邊打開賬本查看,“哎呀,不行。小七,你的工錢都支完了。”
小七立刻睜大了眼睛。
“咋能那,我記得……”小七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胳膊上被掐了一下。
小七看著連蔓兒,連蔓兒看著小七,用眼角往連守信那邊瞟了瞟。
“爹啊,”小七立刻撲過去,抱連守信的大腿。“爹,給我點錢買鞭炮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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