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繼祖說要休蔣氏,蔣氏喊趙秀娥出來說清楚。連蔓兒微微挑了挑眉梢,連繼祖要休蔣氏和趙秀娥有關!這還真是耐人尋味。
這種事,連蔓兒和連枝兒都不好上前。
蔣氏到東廂房門口,喊趙秀娥。東廂房里卻是靜悄悄的,若不是剛才連蔓兒看見了趙秀娥的背影,怕是要想趙秀娥根本就不在屋里。
蔣氏見趙秀娥沒有應答,就又喊了一聲,里面依舊沒有應答。蔣氏扭頭看了連繼祖一眼,連繼祖正站在下面的菜園旁邊,沒有繼續往門外走。
連繼祖跟隨著連守仁,長大后就極少住在村子里。村中與他同齡的,早就都成親生子,過著祖祖輩輩、周而復始的莊稼人的生活。即便是小時候曾經玩在一起,長大了,因為不常聯絡,又因為身份的差異,也早就疏遠了。
所以連繼祖在村里,是沒有可以說知心話、散散悶的朋友的。這就是為什么他一氣之下想往外走,最后卻只能在院子里徘徊的緣故。
又或許,他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好到外面去宣揚,所謂的家丑不可外揚。
蔣氏見連繼祖沒有出去,心里略微安定,也恢復了一些理智。她一開始想要將趙秀娥叫出來說個清楚,現在卻也想到,這件事不好喧嚷的讓人知道。否則,不管最后結果如何,對她的名聲都是有害無益。
想到這,蔣氏抬起手掀起東廂房的門簾。就往里面走。
這個時候已經是初夏時分,莊戶人家都換上了珠簾。這種珠簾,用的珠子可不是大戶人家的香閨中用的玉石、瑪瑙珠子,也不是后世的玻璃珠子、甚至塑料珠子,而是一種農家自己種植出來的珠子。
那是一種被張氏稱作豆黍子的植物,這種植物長的青桿和高粱、糜子很像,結出來的穗子更像糜子。穗子里包裹的是一顆顆原形的珠子,也叫做豆黍子。去掉豆黍子的外皮、并且曬干后,這種珠子將變成十分光潤而且堅硬。豆黍子和蓮子相似。里面有一條心,用粗針去掉這根芯子,就可以用線把豆黍子穿起來。
張氏今年就尋了些豆黍子的種子。在菜園子外圍種了一小塊地,打算等秋下結了豆黍子,就可以穿幾扇門簾子。
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到了夏天,用的都是這種豆黍子穿起來的簾子。心靈手巧的莊戶人家的媳婦和姑娘們,能將豆黍子穿出各種花樣來。這種簾子既透氣,又能夠防蚊蟲,有風吹來嘩啦啦的響聲也很動聽。
蔣氏因為心里有氣,用力過猛,一手就將大半的珠簾給拉扯斷了。
“哎呦呦,大嫂。你這嚇人吧啦地你是干啥那?”趙秀娥的聲音從東廂房里傳出來,“看我懷著身子不自在,你也不能這么嚇唬我啊?俗話不是說了嗎,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看我和你二郎兄弟。你好歹也得看著你這侄兒的面子吧。”
趙秀娥的好整以暇,讓蔣氏更加氣苦。
“趙秀娥,你、你也好意思說這些話。你剛才跟妞妞她爹說啥了?你平時就愛挑三唆四的,我是長嫂,我讓著你,沒和你一般見識。你還踩著鼻子上臉了?我沒招你沒惹你。你咋就心腸歹毒到這步田地,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手抓住了?你平白的編排這種事情,你也不怕遭了報應?你害了我們,你能得著啥好?這老連家,她啥時候能讓你一個人霸占了?”
蔣氏氣急了,上前去拉住趙秀娥,一句句地數落著。
“今天這個事,你不說清楚,我就和你沒完。走,你跟我上咱奶跟前,當著妞妞她爹,咱連家一家子的面,咱倆去對質。信口胡說,你也不怕進拔舌地獄。”
蔣氏也開口罵人了,不過她的罵法與周氏、趙秀娥等人的罵法不同。蔣氏罵的比較文明,但文明的罵法,也可以罵的非常狠。
比如說拔舌地獄,這可是相當毒的詛咒。連守仁和連繼祖都是讀書人,蔣氏跟著耳濡目染,也有了點文化。
趙秀娥坐在炕上,手臂被蔣氏拉著,她還是坐著沒有起身。
說實話,她一開始是有些心虛的。和連繼祖說了那些話之后,她預料到連繼祖會和蔣氏吵架,但是她沒想到,連繼祖脾氣這么暴,沒說幾句話,就說要休了蔣氏。事情鬧的有些大,她真沒想讓連繼祖休的蔣氏,她只是想挑撥連繼祖和蔣氏的夫妻關系,要連繼祖不待見蔣氏,兩人關系惡化,蔣氏沒臉面什么的。
因為心虛,所以蔣氏喊她,她就沒吭聲。
可是,眼見著蔣氏找上她,這件事情躲不過去了,而且聽蔣氏數落她的話,只有她、蔣氏和連繼祖能聽得懂,蔣氏不肯正面提那個話茬,這可讓趙秀娥抓住了蔣氏的弱點,她的氣勢就又上來了。
“我肚子疼,你可別這么拉扯我。我要一尸兩命,下油鍋的是你。”趙秀娥看著蔣氏,挑眉道。
趙秀娥一邊說,一邊用力想甩脫蔣氏的手。
蔣氏心里也顧忌著趙秀娥的身孕,不過她并沒有放手。趙秀娥所說的一尸兩命,并沒那么容易發生。而如果她不讓趙秀娥把事情說清楚,她就算活著,怕比死了還要難過。
蔣氏從來就不是一個軟弱的女子。
“誰沒懷過身孕,孩子誰不會生。我生妞妞的時候,還不知道你在哪那。趙秀娥,你少拿腔作勢,憑著一個不知道咋樣的肚子,就想把一家的老少都拿捏住了。連家可不是你們家那沒規沒法的人家,咱爺和咱奶還都在那。誰下油鍋,老天爺有眼睛。”
“趙秀娥,你不總說你是響當當嗎。咋地,現在敢做不敢當了?不敢跟我上咱奶跟前對質去?”
趙秀娥也是經不駐的性子,切了一聲就站起身來。
“去哪我還能怕了你。我又沒做虧心事。”趙秀娥跟著蔣氏往外走,走到門口卻話鋒一轉,“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你還沒把事情說清楚,憑哈你讓我去我就去啊。”
“你背地里調理啥壞了。還用人說?我懶得跟你費口舌,到咱奶跟前,咱好好辯白辯白。”蔣氏氣的咬牙道。
“哎呦呦。好個文明人、菩薩似的人,可真能裝。我看是個母老虎還差不多,看把我們這門簾子給禍害的。嘖嘖。”趙秀娥看見被扯斷的門簾子,嘖嘖地道。
“不就是大哥要休了你嗎,你有本事和大哥自己個說去。你拿我這做弟妹的撒氣,算啥事?”趙秀娥挺著肚子,慢悠悠地從門里晃出來,根本不將身邊怒氣沖沖、滿臉淚痕的蔣氏放在眼里。
“你……”蔣氏見趙秀娥這一副無賴的樣子,一點都不顧及大家的臉面,氣的渾身發顫,“趙秀娥,你也是女人。你咋能這么信口雌黃、血口噴人。”
“你自己跟人做下了丑事,還當誰不知道那。繼祖哥只說要休你,這就是好脾氣的了,要是換個血氣旺的,還不先打你個爛夠。”趙秀娥站在院子里。故意提高了聲調道。
“趙秀娥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我敢對天發誓,我要是真有哪怕一點行差踏錯了,就讓老天爺一個雷下來把我劈死。”蔣氏見趙秀娥這樣,是故意要在人前壞她的名聲,不由得又氣又恨。“這些年,人的名樹的影,我是怎樣的人,大家伙都知道,不是你趙秀娥一個人造謠,就真能贓污了我。”
蔣氏指天發誓,又用手指著趙秀娥。
“反倒是你,你以為你的名聲好聽,你在娘家的時候的事,大家伙就都不知道。我是不愿意臟了我的嘴……”
連蔓兒在西廂房中,聽趙秀娥和蔣氏吵罵,已經聽出了一些眉目。
“肯定是秀娥嫂子跟繼祖哥嚼舌頭,說大嫂……咳咳……”作風有問題。
連蔓兒和連枝兒又交換了一個顏色,姐妹倆誰也沒有把那句話說出口,而連蔓兒更是想到了在趙秀娥和二郎成親那一天,張采云告訴她的那些話。
凡是一大家子,幾個妯娌之間,又在一個大鍋里吃飯,真正處的仿佛姐妹的,也不能說絕對沒有,相互之間仿佛仇敵的,也不少。但是相互之間各種明里暗里的小爭競、小絆子、你踩我一腳我壓你一頭,當然有的時候也會相互幫一把手,這才是最普遍的,大面上維持一個平和,就是很不錯的了。
這個年代,因為女人附庸的身份,社會輿論、道德對女人的貞潔有著無比嚴苛的要求。一個女人若是沾上一點,往往就會萬劫不復。
有的根本就不需要實證,捕風捉影,也能害了女人的一生。所以蔣氏找趙秀娥理論,卻始終避忌那個話題,只想到周氏面前說清楚。
趙秀娥和蔣氏平常的明爭暗斗也就算了,在這方面下手,相當于要人性命,未免太過陰損、狠辣。
蔣氏深知其中的厲害,因此當即指天發誓,而且還反戈一擊。所謂你不讓我好過,我就拉著你一起死。
“姓蔣的,你血口噴人!”趙秀娥立刻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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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豆黍子,現在幾乎找不到了。弱顏想要副豆黍子穿的門簾子,弱顏的娘表示,很難,很難、很難。豆黍子,是弱顏根據家鄉話的發音猜度著寫的。廣大書友,誰有詳細的資料,一定要發帖分享啊。
小時候的很多東西,爺爺奶奶的很多土話口語、俗令兒,正在漸漸的消失,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能撈起來一點是一點,寫在文中,等弱顏老了,記憶力模糊了,起碼還有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