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秋,連記的食譜隨著季節有了些微的調整。主食沒什么變動,只是粥從夏天的綠豆粥換成了小米粥,湯也從海木耳湯換成了蘿卜絲大骨湯。
隨著太陽越升越高,早晨的涼意也漸漸消散,露水也跟著收盡了。
連蔓兒就和連枝兒兩個一人提了個一只籃子,從鋪子里出來,到后面的菜園子里摘豆角。如今正是扁豆角大批下來的季節,藤蔓上一串串青翠欲滴、肥肥嫩嫩的扁豆角散發著獨特的香氣,還有白紫相間的豆角花一簇簇地開著。
連記里請了足夠的人手,有張氏和連守信照看著就足夠了,因此姐妹倆都已經不用在鋪子里幫忙了。
一會的工夫,姐妹兩個就摘了滿滿兩籃子的扁豆角。
這個并不是摘來現吃的。
回到鋪子的后院,連蔓兒拿了大木盆,打來水,將兩籃子扁豆角都洗了一遍。這個年代,空氣污染幾乎沒有,莊戶人家種田種菜也沒有農藥,因此長在藤蔓上的扁豆角非常干凈,稍微漂洗一下就可以了。
連枝兒搬了菜墩和小板凳來,姐妹倆就一人一把菜刀,坐在板凳上一邊說笑,一邊切豆角絲。
切好的豆角絲,要均勻地攤鋪在席子或者簸箕里,放到太陽底下暴曬。等將豆角絲里的水分都曬干了,再用布袋子將豆角絲收起來,存放在陰涼干燥的地方,這是留著冬天沒有新鮮蔬菜的時候吃的。
要曬出一斤的豆角絲,大約需要十斤的鮮扁豆角。
曬菜干,說起來似乎沒什么技術含量,但是也只有勤快、會過日子的莊戶人家的大姑娘和小媳婦這么做,為了到冬天給家人的飯桌上增添一些菜肴。那些懶一點的人家,就少有這么做的。反正到了冬天。還有足夠的土豆、大白菜可以吃。
切了兩籃子扁豆角,連蔓兒又拿了鐵鎬,去菜園子里刨了兩籃子的芥菜疙瘩回來。芥菜疙瘩和蘿卜相似,也是埋在地里的塊莖。它味道微辣、澀,還有一點點的苦。
雖是如此,加工好了,芥菜疙瘩可是一道美味。
三十里營子的莊戶人家最慣常的,是將芥菜疙瘩腌制成咸菜。
用芥菜疙瘩腌制咸菜也有兩種方法,第一種非常簡單,就是將芥菜疙瘩清洗干凈。晾干水分,然后扔進大醬缸里,腌制一段時間,入味后,就可以吃了。
第二種方法就是和白菜、蘿卜等一同下缸,用鹽水腌制一個冬天。第二年開春,撈出來烀熟了,其苦、辣、澀味全消。只剩下引人食欲的咸香。
現在還不到腌咸菜的時候,連蔓兒刨出來這些芥菜疙瘩,也是要切了曬成菜干的。
芥菜疙瘩切成細絲。如扁豆角絲一樣暴曬,然后收起來。到冬天,只要用水泡開,下鍋里炒一炒,這芥菜絲就軟嫩可口,而且營養價值很高。
連蔓兒雖然也愛吃腌制好的芥菜疙瘩,但是她知道,腌制的食品吃多了不好,因此更傾向于曬芥菜絲。這樣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芥菜疙瘩里的營養,而經過晾曬也同樣可以去除芥菜疙瘩的苦、辣、澀。
芥菜疙瘩纖維含量極高。對治療和預防便秘有奇效,也是眼疾的食療佳品,另外它還能夠預防癌癥。
所以,不要小瞧莊戶人家飯桌上這些好像不起眼的小菜,大自然面前眾生平等,而有的時候。我們腳下的土地,更偷偷地偏疼著那些沒有隔閡地生活在它的懷抱里的種田人。
等太陽快升到正當空,外面熱起來的時候,連蔓兒和連枝兒就收了工,回到鋪子里。
鋪子里已經打烊了,張氏和連守信正帶著人收拾。
連蔓兒直接進了里屋,連守信隨后也跟進來。連守信數錢,連蔓兒記賬。等將今天的收支都算清楚了,五郎和小七也從私塾放學回來了。
兩個孩子身上背著書包,一人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籃子,籃子里是野菜和野草。
放下書包和籃子,小弟兄倆都自己找活干。
五郎提了兩個籃子,野菜要剁了,加上糠皮喂雞,野草是給小黃牛加餐的。
小七則是另外拿了一個籃子,跑去雜樹林撿鴨蛋。
張氏這個時候已經帶人收拾停當了,伙計們都告辭走了,只剩下趙氏和連葉兒,就開始準備自家晌午要吃的飯菜。
將油倒入大鐵鍋里燒熱,放入蒜瓣、再倒小半碗大醬進去,油在鍋里就滋拉滋拉地響起來,這醬、蒜爆鍋的香氣順著風,一下子傳出去老遠。然后將去了皮切好的土豆塊和去了筋的扁豆角下鍋,飛快地用鏟子扒拉一會,再倒入清水,將鍋蓋蓋上。燒火燒到開鍋,再悶一會,一鍋香噴噴的土豆燉扁豆角就可以出鍋了。
放上飯桌,擺好碗筷,連蔓兒一家,再加上趙氏和連葉兒都在桌子邊坐下,開始吃晌午飯。
主食是過水高粱米飯,主菜就是一大盆的土豆燉扁豆角,還有每頓飯都必不可少的大蔥蘸大醬。連守信最愛吃這個,別的菜可以沒有,他就著大蔥蘸大醬,就可以吃三碗干飯。
今天,張氏還額外給每個人煮了一個咸鴨蛋。
腌足了日子的咸鴨蛋,磕開來,輕輕地拿筷子一戳,那蛋黃里的油就能冒出來。
小七愛吃咸鴨蛋,等他吃完了自己的,伸筷子去夾菜,目光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飯碗里多了一個油汪汪的咸鴨蛋蛋黃。
吃過了飯,趙氏和連葉兒就用平板車,推了兩桶泔水回老宅,那里還有二十只雞和六頭豬要喂。
連蔓兒家許給趙氏一頭豬,只要趙氏喂那三頭豬,飼料都是連蔓兒家出。趙氏覺得受之有愧,又將喂連蔓兒家那三只豬的活計給包攬了過去。
“三頭也是喂,六頭也是喂,不差啥。”趙氏是這么說的。
連蔓兒一家吃完飯,就說話消食。
“哥,你和小七下午去鎮上上學,看能不能去幼恒哥那一趟,問問今年的苦姑娘兒他家是啥時候收。”連蔓兒就對五郎和小七道,“咱家那片地的苦姑娘兒都熟的差不多了。”
“是該問問,我看都有人來收了,不是王小太醫家的。”張氏就道。
“嗯,一會我就帶小七先去找幼恒哥,然后再去學里。”五郎就道。
“姐,要摘苦姑娘兒,等我和咱哥休沐的時候摘唄。”小七就道。
等傍晚五郎和小七從學里回來,就說下晌他們見到了王幼恒。
“幼恒哥說他家已經開始收苦姑娘兒了,啥時候送過去都行。”
“那就明天去摘苦姑娘兒?”連守信就道。
“爹,再等一天,后天我和小七休沐,咱一起摘。”五郎就道。
“那也行。”連守信就答應了。
這個時候,魯先生從山上下來了,大家伙忙將魯先生讓到炕上,端上好茶好果子招待,五郎和小七放了書桌,開始做功課,并時不時地向魯先生請教。
張氏、連枝兒和連蔓兒母女三個準備晚飯。
現在她們一家人的晚飯也在鋪子這邊吃,因為有魯先生和他們一起吃,這晚飯,自然要加菜。
魯先生是南方人,比起燉的大鍋菜,他更喜歡吃炒菜。
雞蛋炒木耳,蒜蓉炒熗炒扁豆角,這是專門為魯先生做的,另外還有干蝦仁炒冬瓜、煎釀豆腐,尖椒炒干豆腐,小白菜粉絲湯。
母女幾個的廚藝都是不凡,再加上連記特制的調料,這頓飯,就是曾經吃過山珍海味的魯先生,也吃的滿意極了。
飯后,連守信將桌椅擺到院子里,連蔓兒和五郎、小七坐在一起,聽魯先生授課。
稍遠一些,張氏和連枝兒在做針線,連守信在給小黃牛切草料。
一切都安靜而美好。
隔天,五郎和小七休沐,鋪子里就只留下張氏照看,其余的一家五口人趕著小牛車就下地了。還沒到地頭,遠遠地就看見了那一大片火似的紅。
連蔓兒家是開了三畝多的荒地種苦姑娘兒,這苦姑娘兒生命力旺盛,自己又左一塊、右一塊蔭開去一大片,現在苦姑娘兒成熟,一顆顆紅色燈籠般的果子,組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到了地頭,一家人紛紛提著籃子、拿著麻袋就下了車。
連蔓兒提小七整理了一下頭上的草帽,又將自己的草帽正了正,就進了苦姑娘兒地里。
只撿最紅、熟的最透的苦姑娘兒摘,籃子裝滿了,就倒進麻袋里,麻袋裝滿了,就扎好口,送到車上。等裝夠了一車,就由連守信趕著車送到鎮上去。
臨近晌午,張氏、趙氏和連葉兒帶來了三和面的饅頭、干豆腐和大骨湯,一家人匆匆吃過,又繼續干活。
臨近傍晚,才將熟了的苦姑娘兒都摘完了,最后一車,連蔓兒跟著連守信一起送到了鎮上。
“這特意種的,比山溝里長的好。”王幼恒道。
“這是頭一茬,”連蔓兒就道,“再過半個月吧,還能再收一茬。”
說著話,王掌柜就拿了算盤和賬本進來報賬。
“恭喜連四爺、三姑娘,今年大豐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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