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過去了。
張綺睜開眼,看著陌生而華麗的房間,直是呆了呆。
可能聽到里面的響動,一個婢女在外面恭敬地喚道:“姬可醒了?”
是了,她到了齊地了,這是蘭陵郡王府。
張綺應了一聲。
她的聲音一落,四個婢女流水般地走了進來。她們手捧著毛巾水盆等洗漱用口,一入房間,便朝著張綺打量著。
張綺臉一沉,淡淡說道:“郡王府的婢子,都這般看人的么?”
她的聲音雖然沒有威力,可她目前卻是唯一得寵的。撲通幾聲,四婢連忙跪倒在地,齊聲道:“婢子不敢!”
張綺哼了一聲,從塌上走下。
隨著她走動,一股芳香之氣在室內流淌。睡了一晚剛剛起塌,不但沒有難聞的體味,反而芳香至此。低著頭的四婢同時想道:怪不得從不喜女色的郡王對她愛不釋手,直接把她帶到他所居住的聞香閣,還不愿另外安排居處給她。一副要與她同起同落,宛若明媒正娶的妻室的模樣。
“還愣著?”溫軟的聲音也是動聽得很,天生便帶著靡蕩。
四婢很快清醒過來,再次請罪過后,急急圍上張綺,幫助她梳洗起來。
這梳洗的過程中,她們也是幾度失神。
對著銅鏡中又見妍麗的面容,張綺問道:“郡王呢?”
一婢恭敬地回道:“郡王一早接到旨意,已經入宮了。”
入宮了?
張綺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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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蘭陵王便接到了太后諭旨。
現今太后是匹婁氏。匹婁太后是鮮卑勛貴,性子強硬。向來厭惡漢人。
剛剛繼位的皇帝高演睿智通達,本身對漢臣是相當看重的。畢竟,齊國的開國皇帝高歡,便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他高演也罷。高長恭也罷,真算起來,都是地道的漢家血脈。
不過高演性直。以前屢次被親哥哥高洋鞭撻,有很多次都差點人頭落地,都是匹婁太后極力相護。太后又是高演的親母。高演一直對她孝順有加。
可以說。在當今齊國,匹婁太后的權勢是極大的。目前齊國出現漢臣處境不佳的局面,匹婁太后刻意針對占了主因。
蘭陵王的馬車,慢慢駛入了宮門。
因是別都,這里的宮殿不似鄴城那么大氣壯闊,而以精美為要,房子也不多,不過百余間。
望著前方的宮殿群。蘭陵王低聲道:“到了。”
慣常跟在他身側的貼身侍衛高文遠湊上前來,小聲說道:“昨日秋公主三女和河間王,一進宮便見過太后了。”
蘭陵王點了點頭。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在幾個太監地帶領下,一行人朝著太后所在的秋華宮走去。
一進入秋華宮。蘭陵王便深深一禮,朗聲稟道:“臣高長恭,求見太后。”
“太后正侯著呢,郡王請——”
蘭陵王一入秋華宮,首坐上的匹婁太后便慈祥地喚道:“長恭過來,過來。”
蘭陵王連忙提步上前,不等他再次行禮,匹婁太后已扶著他的肩膀打量起來。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含著淚說道:“我的孫兒瘦了,黑了。”
一個命婦在旁邊笑道:“娘娘這是偏心啊,秋兒也瘦了呢,娘娘都不心疼。”
匹婁太后笑道:“偏你這猴兒多嘴。”在一片笑聲中,她牽著蘭陵王的手,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慈祥地說道:“長恭,這一年又是赴陳,又是赴周,可累了吧?”
蘭陵王連忙恭謹地說道:“孫兒不累。”他并不是匹婁氏的親孫兒,身為高歡正妻,她要是真重視蘭陵王,蘭陵王幼時,也吃不了這么多苦。
匹婁氏卻是撫著蘭陵王的臉,兀自嗟嘆著。嗟嘆一陣后,她又笑道:“聽說孫兒昨晚抵達晉陽時,鼓樂齊鳴,燈火輝煌得很?”
聽到太后這狀似調侃的語氣,蘭陵王卻絲毫不敢懈怠,他連忙站起,認真地說道:“孫兒不敢,只是一些樂……”
“好了好了,你這孩子,奶奶不過是開玩笑的,你也當真。真是一點也沒有以前可愛。”
匹婁太后的話,再次激起了殿中命婦們的笑聲。
蘭陵王再次坐好后,匹婁氏關切地說道:“阿瑜那孩子這次到了周地,可給孫兒添麻煩沒有?”
到了正題了。
蘭陵王恭謹地回道:“阿瑜性子向來溫馴,怎么可能給孫兒惹事?”
“那就好那就好。”匹婁太后看向左側的一個命婦,笑吟吟地說道:“長恭啊,這次奶奶可要恭喜你了……”
她這是要提婚事了。
匹婁太后才說到這里,便看到蘭陵王歡喜得俊美絕倫的臉上都流著光。她微微一怔間,蘭陵王已從塌上站起,朝著太后深深一禮,恭謹而又歡喜地說道:“原來奶奶也知道了?是,孫兒這次在周地得了一婦。”
他說到這里,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俊美的臉上還紅了紅,在房中幾婦明暗不定的臉色中說道:“以前奶奶總是說,要賜婦給孫兒,孫兒總是不應。這一次孫兒自己求了一婦了。”語氣中有點得意。
匹婁氏慈祥地看著他,道:“是哦?我家的玉駒子,總算也曉得要女人了。”
她這句調侃的話一出,殿中笑聲一片。
蘭陵王被笑得手足無措了一陣,突然向后退出幾步,朝著匹婁太后一跪,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說道:“稟過奶奶,這個張姬,甚合孫兒心意。孫兒想向奶奶求個恩典,給她一個正式名份。孫兒歡喜她。想讓她高高興興地呆在孫兒身側。”
說到這里,他似是嫌殿中不夠安靜,兀自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兒還許了她,這半年里,孫兒什么女人也不要。只守著她……”
這話一出,四下鴉雀無聲!
坐在左側的命婦鄭氏,以及右側的兩個皇妃一個太妃。都是臉色難看。
在這種安靜中,匹婁太后卻是依然慈和,她摸著佛珠嘆道:“你這孩子……以前那么多好女郎要跟你。你卻是固執不理。沒有想到這一開竅。卻是個癡的。罷了罷了,你既應了,奶奶自不能讓你食了言去。”
這話一落,周圍幾婦臉色更加難看了。
這時,蘭陵王已歡喜地應道:“多謝奶奶。”他站了起來,有點笨拙地說道:“孫兒改天就帶她進宮來拜謝奶奶。”
拜謝她?一個來歷不明的姬妾,夠格么?這個孩子,還真是歡喜傻了……還真與他那父親一樣。被一個來歷不明的狐媚子便迷失了魂。
匹婁太后大笑道:“看你這孩子歡喜得。罷了罷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快快回去摟著你那婦人睡覺吧。”
這話依然是帶著調侃。傳出去卻是大不雅。可是,不管是匹婁太后還是蘭陵王。似乎都沒有想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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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歡歡喜喜地退出了秋華宮。
一看到他出現,高文遠便長吁了一口氣。他連忙湊近,低聲問道:“郡王?”
“太后允了,不過沒有下旨。”蘭陵王伸手揉搓著眉峰,“不過這也正常。那么多命婦在,她已允了我半年不議親,要是再許我納妾,也太掃她們顏面了!”
高文遠卻是沉默著。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郡王龍子鳳孫,要是有個好的岳家,必能助得郡王再上一層樓。”
他的話音一落,蘭陵王已冷笑道:“我已是龍子鳳孫,再上一層樓,想上到哪里去?”
話音一落,高文遠滿頭大汗,他連忙行禮。蘭陵王阻住他,徐徐說道:“反正你記著,不止是河間王,便是太后,也不喜歡我結的親太強勢。對了,你出去后,便向眾人撒布說,太后都說了,要高長恭快快回家摟著婦人睡覺。”
高文遠驚道:“可是郡王?”
“去,盡量傳遠些。”
“是!”
這時,一個太監走來,他朝著蘭陵王說道:“陛下說了,今日不便,郡王改日再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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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一回到府中,便聽到一陣悠遠空靈的琴聲傳來。
他腳步放緩。
院落里,張綺正在奏琴,她長長的墨發剛剛清洗過,濕淋淋地披在背上。陽光照耀下,那烏黑的長發,發出幽亮的光芒。
今日陽光燦爛,一掃昨日的陰寒干冷。張綺看起來很歡喜,小臉上紅樸樸的,抽了條,如嫩柳一般的身段,縱是跪坐著,也給人一種清雅嫵媚的風姿。
就在這時,張綺手指一頓,錯了一個音!
蘭陵王回眸看來。
恰好這時,感覺到他到來的張綺,也抬頭看去。
這一看,她對上了他深邃幽亮的眸子,這眸子,清明洞徹,溫柔而多情。仿佛在問她,怎地彈錯了?
這眸子,極深極深,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讓張綺一見之下,心弦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下。
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三國那句“曲有誤,周郎顧”流傳至今。實是那一回眸,那一詢問,實實地勾魂蕩魄,極深邃的同時又極溫柔,天下的女人,有哪個能抵得住這回眸一顧?
感覺到張綺撫琴的手有點顫抖,蘭陵王走上前去。他把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一邊溫暖著她,一邊低聲說道:“冷么?回房去吧。”
張綺搖頭,她慢慢伸手,慢慢伸手,在那手觸到他的衣裳時,她白嫩的十指猛然用力伸直,狠狠地伸直……
直過了一會,她才嫣然一笑,摟住他的腰,把臉在他懷中蹭了蹭后,軟軟的嘟囔道:“怎么就回來了?陛下跟你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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