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轉眼間,一晃五個月過去了,到了九月秋深,黃葉紛紛落下的時候。
四個月前,蘭陵王等文武眾臣,隨著皇帝高演來到了別都晉陽,至于鄴城,則由廣平王坐鎮。
廣平王做為高演的親弟弟,在去年高演搶奪皇位時,曾得到廣平王的全力幫助,而陛下也曾向廣平王許諾過,會封為他為“太弟”。不過到了現在,高演早就封了自己的兒子為太子,太弟之事,也就沒有人提起了。
這四個月,重新得到太后和陛下看重的蘭陵王,一直在外練兵。不過學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練兵他不顧眾臣的非議,堅持把張綺帶在身邊。與他在軍營磨練的結果是,張綺終于有了一手不錯的馬技,雖然比起那些騎士遠有不如,好歹長途跋涉已不畏懼。
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晉陽城,蘭陵王策馬來到馬車旁,笑道:“阿綺,要入城了,高興么?”
車簾輕輕掀開,面容掩映在紗幕下的張綺甜軟地說道:“高興呢,好久沒到城里玩玩了。”說到這里,她向蘭陵王嬌柔地撒嬌道:“長恭,入了城我要多玩玩,你可不許阻我。”
聽到她靡軟的嗓音,想到她這陣子對自己的千依百順,蘭陵王哈哈大笑道:“好,不阻你。”
“也不許派人跟著我。”
“傻姑子,那些人是保護你。”
“那你得下令,他們要聽我的話。”
“好好,聽你的話,聽你的話。”
蘭陵王溫柔地看著馬車中的張綺。想道,這陣子她跟著自己在軍營,也是悶壞了。
車隊慢慢駛入了晉陽城。
秋深時節,晉陽城已透著森寒,風一吹來。黃葉便飄飄灑灑落下,舉目望去,處處樹木都光禿禿的了。給人一種肅殺之感。
馬車拐過彎,慢慢駛入了建在晉陽的蘭陵王府。
晉陽畢竟只是別都,為了方便。幾乎所有的文武大臣的官邸。都建在一塊。離蘭陵王府不過一個胡同,千步不到的地方,便是蕭莫的尚書府。
張綺的馬車駛入蘭陵王府時,一輛馬車迅速地與她擦肩而過,張綺回頭看去時,正好對上了一雙靜靜凝視來的溫柔目光,和一個白衣挺拔的身影。
時隔五個月,蕭莫似乎變得更成熟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似乎也長高了些,變得挺拔了些。不再似以前那般文弱。
也是,北齊北周這種鮮卑人當權的地方。向來重武勝過重文,便是女郎,也喜歡縱馬彎弓,他受了影響也是正常。
雙方匆匆打了一個照面,便駛入各自的府第。
把張綺交給方老后,蘭陵王騎上馬,急急向皇宮覆命去了。
走在院落里,望著四周忙來忙去的人影,張綺好奇地問道:“方老,府第要大修么?”
方老卻是呵呵一笑,他朝張綺神秘地說道:“姬隨老奴過來。”
帶著張綺和阿綠,他推開了南院的大門。
一直領著兩人推開一間廂房,在阿綠倒抽氣的聲音中,方老笑吟吟地看著張綺。
張綺也是驚呆了,她雙眼瞪得老大。不過不到一瞬,她便連忙閉上眼,別過頭去。
實在是金光太盛了,直是閃花了她的眼!
這時,阿綠尖叫道:“阿綺,好多好多的金子。”她縱身一撲,抱住一個金子做成的紙鎮,便想提起。哪知這一提,那紙鎮紋絲不動。再一看,原來那紙鎮和金子做成的幾面是一個整體,哪時是拔得動的?
對上阿綠一臉的又是歡喜又是痛苦,方老笑道:“姬,這間房子是郡王特意為你準備的。”本來這間房在鄴城時便準備布置。沒成想陛下把眾人帶到晉陽來了,便趕在晉陽的府第弄了這個房間。
說罷,他向張綺行了一禮,緩步退出。
方老一退,阿綠又尖叫著撲向一個幾面上的金質茶盅,哪知用手一提,依然紋絲不動。
阿綠這可不信邪了,當下一個一個地提過去。
一刻鐘后,她回過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張綺,“阿綺,高長恭欺負人……這么多金子,就沒有一個拿得動的!”她恨恨地說道:“抱不走的金子,算什么金子?”
見張綺笑望著自己,阿綠扁嘴說道:“你還笑,還笑!真是的,與那姓高的越發相似了。”
阿綠不說也罷,一說還真是提醒了她自己。這阿綺,行事越來越鎮定,可不是與蘭陵王越來越相似了么?
張綺一直笑看著她,直到阿綺在金箔貼成的大床上翻了幾個滾后,才上前把她扯開,“累了這么久,休息了再過來吧。”
兩人在婢女的引領下,來到旁邊的寢房。阿綠服侍張綺洗浴,自己也洗了一個澡后后,突然叫道:“噫,怪了,這不是南院么?怎么郡王不讓阿綺與他住在一起了?”
面對阿綠的質問,張綺輕柔地笑道:“或許他有他的主張吧。來,給我梳好頭發。”就到這里,張綺朝著眾婢女說道:“你們出去吧。”
“是。”
幾個婢女躬身后退。退著退著,那站在角落處的婢女突然抬頭,朝著張綺悄悄地眨了眨眼。
張綺一愣,便朝那婢女叫道:“你留下。”
“是。”
“阿綠,幫我到門口看著。”
阿綠一怔,看了那婢女一眼,馬上應道:“好。”她退了出去。
房門吱呀一關,那婢女馬上朝張綺福了福,小小聲地說道:“奴是蕭尚書安排在這里的人。尚書令奴把一樣物事交給張姬。”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的小盒,恭敬地送到張綺面前。
張綺揮了揮手,示意她退后后。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塊手帕來。
這手帕,繡著一副美麗的山水畫,旁邊寫著一句詩,落著一個綺字。正是張綺自己的作品。
是了,在陳國時,她曾經有五副手帕落在了蕭莫手中。
真沒有想到還有再見它們的一天。
張綺朝那婢女瞟了一眼。暗暗想道:蕭莫通過這手帕來傳信,是讓我放心,這信完全無假吧。
她拿起那手帕。
手帕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面寫著幾個字。“金房中有地道直通尚書府。”下面,畫了一副簡陋的地圖。畫的正是隔壁那個堆金砌玉的房間,在西側角落處,重重標明了下。
什么?
張綺的手一抖。轉眼,她便深吸了一口氣。
把盒子收起,張綺低聲道:“我想見他一見。”
“是,奴一定傳達。”
“你先出去吧。”
“是。”
那婢女一退,張綺連忙上前把房門關上。把那紙條再看一遍后。她順手扔入了火盆中。
看著那紙條變成灰燼,張綺突然吁出一口長氣。
她早就知道,蕭莫會替她準備。果然如此。只是蕭莫那人,一定要防。
想到這里。張綺出起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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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門外傳來阿綠地叫聲,“什么?你說什么?”慌亂地叫聲中,她急急沖到了臺階上,朝著里面叫道:“阿綺,阿綺,不好了,不好了。”
聲音中帶著哭聲。
張綺打開房門。
門外的阿綠,氣得臉孔通紅,她一看到張綺,便沖上來握著她的手,急急地說道:“阿綺,我剛才聽到有一個婢子說,太后給高長恭指婚了,他就要娶正妻了!她們還說,高長恭早就知道了這事,這王府里翻新,就是為了迎接王妃做的準備。”
她凄然說道:“怪不得把你趕到了南院來住,原來他要成婚了。”
說到這里,阿綠直是咬牙切齒。
叫完一陣后,阿綠見到張綺低著頭,不動不說,不由慌亂地叫道:“阿綺,阿綺,你不要緊吧?”
“我不要緊。”張綺抬頭,她看著阿綠,越發絕美的臉上平靜如昔,“我早就猜到了。”
……如今的她,千依百順,嬌柔婉媚,完全是馴服了的玩物,他當然也可以著手娶正妻了。
說到這里,張綺抬頭看向外面。見到外面的婢女們,一個個又是擔憂,又是警惕地看著自己,似乎生怕自己會想不開一樣。張綺不由微微一笑。
令得早就得了令的婢女們放下心來,張綺順手關上門。
把阿綠帶到一側角落,張綺輕聲問道:“那些金子,你藏得可妥當?”
“妥當的。”阿綠小小聲說道:“回晉陽那天,你不要讓我把那些金子又找家酒樓,給藏到一個房間的墻壁夾層中了嗎?”
張綺點頭,她垂下眸,慢慢說道:“有了那一千兩金,我們也夠了……記著,金子的藏處,誰也不能說,蕭莫也不能!”
“我知道的。”
阿綠看著她,流著淚問道:“阿綺,你是要走了嗎?”
張綺微笑,“是啊,要走了。”她轉過頭看向外面白晃晃的日光,低聲道:“說不定明年春暖花開日,我們已在陳地游治了。”
她走到塌旁,拿起一份空白帛書,認真尋思了一會,寫了百來個字后,把剛才那婢女叫過來。把那帛書放在木盒中,重新封好,張綺遞給她,小聲說道:“收好,我可能無法與蕭尚書見面了,你把這個交給他。”
“是。”
“務必不能讓人知道。”
“姬放心。”
那婢女放在廣袖中,悄悄退出了房間。
蘭陵王回府時,已是傍晚,他一入府,便急急朝南院走來。一邊走,他一邊問道:“阿綺可是知道了?”
“是,張姬知道了。”
正在前進可的蘭陵王腳步一頓,他回過頭看向方老,抿唇問道:“她有什么反應?”
“閉門不出,直到現在還沒有用餐。”
蘭陵王轉過頭去。
他看著那樹木森森的院落,看了一會,他伸手按著胸口,苦笑著說道:“也不知怎地,自做出這個決定后,我這心便總是鬧得慌。”
“郡王?”
“我想她會明白了,這幾個月中,她已不再任性了。走吧,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