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綺本來便暈暈沉沉,只覺得整個人都說不出的疲軟無力,身上也時冷時熱的難受著。要不是顧念蘭陵王好不容易才睡著,她都想從哪里找床被子卷在身上了。
現在聽了那幾人的話,心下一亂,人更是難受。她平素還算反應敏捷,可這一刻人不舒服,剛想點什么,便又轉眼忘掉。
就在這時,睡著了的蘭陵王突然雙臂一緊,騰地直坐而起,低頭盯著她,急急問道:“阿綺,你沒事吧?”
“我沒事。”
聽到她說話還有點力氣,他松一口氣,整個人向樹干上一靠。
一手摟著她,他另一只手,又習慣性地向張綺頭上摸去。
似乎額頭又燙了。
蘭陵王抱著她騰地站了起來。
他的舉動驚動了眾護衛,好些人同時睜開眼來,沒睡的也被同伴推醒。
“郡王,你這是?”
蘭陵王翻身上馬,說道:“去塞外!”他抿著唇,雙眼則瞬也不瞬地看著張綺,低聲又道:“我知道鄰近武威有個部落巫醫了得,阿綺的傷等不到明日。”
眾護衛同時應了一聲是,一個個牽出坐騎,翻身上馬。
蘭陵王回頭看著他們,對著這些火光中,因為自己一個命令,哪怕送出性命也毫不遲疑的人,他抿緊唇點了點頭,轉過頭點了幾人,蘭陵王道:“你們去與大軍會合,告訴楊韓等人,便說,我不在時,讓他們原地待命,不管戰況有何變化,不可輕涉其中!”
“是。”
這時,他聽到懷中的張綺低聲喚道:“長恭。”
她吐出的,溫熱的蘭香之氣噴在他的臉上。不知怎的。蘭陵王有點失神。他轉過頭,讓風吹去眼中的澀意,低聲應了一聲,“恩。”
他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輕緩低沉。
張綺低聲道:“我不要緊,你不可耽誤了戰機。”
身為一軍統帥,這般視戰場如游戲,調來了眾卒,又臨時離開,會不會不好?
張綺昏沉地想道:不能這樣的。
見她是擔心這個,蘭陵王笑了笑。他淡淡地說道:“別怕……先前我曾與周人造成前后合圍的大好局勢,論功,我已占了。接下來他們判斷失誤,胡亂指揮,我將在外,可以不受!”
張綺低弱地說道:“不是,是你的士卒,你讓他們來。他們來了你又不在,這樣不好,會誤了你。”
她認真說道:“我真沒事。我身子壯,等軍醫看過就會好的。”
她身子壯?蘭陵王看著躺在自己臂彎,似乎一用力便可捏碎的婦人,突然低下頭來。
在張綺瞪大的雙眼中,他在她的唇上突然輕輕印上一吻,做完這個動作后,他迅速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道:“燙得很,我耽擱不起!”
說罷,他回頭沉聲下令。“走!”
“是!”
百數鐵騎同時卷動,在暗淡的星光下,在絡繹燃起的火把光中,激起了漫天的煙塵。
縱使在急速奔馳中,被他抱在懷中的張綺,也沒有承受多少顛覆。
他很小心。比那一年相處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小心,都要溫柔……
張綺仰著頭,目不轉晴地看著他。
幾乎是突然的,她有一種沖動。拿出他放在馬袋中的那把刀,殺了他,也殺了她自己!
不管是愛還是恨,死了就是就留住了,死了就不會有怨恨,不會有求不得,不會有痛苦!死了,她就永遠不會再掂念他,不會一想到他的溫柔的同時,就會想到他府中的,與自己恨不可戴天的王妃。
這是一種強烈地沖動。它炙燒著張綺的靈魂,炙燒著她的理智。
只有死,才是最美好最完整的,只有死!
也許是天太黑,他胯下的坐騎一個不留神,重重落天到了一個泥坑中。急促而來的顛覆,令得張綺的身子向上一拋。
自己的身形還沒有穩住,他已身子一挺,用腰背生生受了那股沖力,然后肚腹一挺,試圖緩解那沖力對她的傷害。
看到他急急低頭,小心地撿視著自己的傷口。張綺閉上了雙眼。
她側過頭,悄悄合緊酸澀的眼睛。只是想想而已,只是想想……
護衛中,有對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的斥侯,在他地帶領下,百來人無驚無險地越過武威城的范圍,駛入了武威城北的邊界線中。
而這時,天還剛亮不久。
經過這幾個小時的顛覆,張綺已暈暈沉沉,便是被蘭陵王強地喚醒,她也只會反射性地沖他笑一笑,便眼神迷離呼吸急促的,似乎隨時會昏迷。
這種情況蘭陵王很熟悉,他的袍澤,每一年都會有很多在受傷后出現這種情況,然后不治而亡。
不知不覺中,他把張綺摟得越發的緊了。
也許是他摟得太緊,不一會,張綺嚶嚀一聲,喚了聲,“痛。”
蘭陵王連忙勒停奔馬,松開手臂。
張綺睜開眸子,見他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眼睛紅紅的,先是反射性溫柔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他的表情卻更加悲慟了。
突然的,他啞聲喚道:“阿綺……”
“恩。”
“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張綺仰起頭,她看著漸漸明亮的天空,喃喃說道:“我要回陳國……”
“好,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回陳國。”
他帶她去?
張綺歪著頭,臉蛋紅通通的她,眼神迷離而天真,“你也去嗎?”
“恩。”
“可我不想你去。”
對上他黝黑黝黑,宛如子夜般深遠的眸光,張綺歪著頭,“你傷了我,我要回陳地,我要找一個看不到,聽不到你的地方……我不要你去。”
他低下頭,把自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感覺著自己唇瓣苦澀的咸味。他輕輕說道:“我以后再也不會那樣傷你了。”
說完這句話,久久沒有聽到她地回答,他睜開眼,卻見她又昏睡過去了。
守在周圍的護衛。見到蘭陵王的雙臂在那里顫抖著,一人連忙策馬上前,大聲說道:“郡王,前方便是勒莫洛部!.”
他朝著北方一個角落一指,認真說道:“只在一個時辰,最多一個時辰,我們便可以見到巫醫。”
“走——”蘭陵王的聲音有點狠厲。看著他策馬狂奔而出。眾護衛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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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后,一行人進入了這個小部落。
隸屬于鐵勒的勒莫洛部陡然看到這群悍勇的中原人,同時尖叫著,奔跑著彼此示警。見狀,蘭陵王摘下面具,露出他那張俊美之極的臉,大聲叫道:“泰莫可在?”
見那些人還在不要命地奔跑,蘭陵王臉一沉。他嗖地抽出佩劍,右手一揮一甩間,那寒森森的劍自天而降。生生地插在五個沒命狂奔的少年之前!
這么一柄殺人利器刺在腳下,那五個少年腳下一軟,同時癱倒在地!
這時,蘭陵王低沉的,不耐的喝聲再次傳來,“泰莫可在!”
被他語氣中的殺機所震,一少年結結巴巴地應道:“在,在。”
另一個少年同時說道:“去,去采草藥去了。”
蘭陵王策馬急沖,在沖到幾個少年面前衣袖一甩。卷起自己的佩劍后,只聽得他沉沉的命令聲傳出,”去找!發動所有人去找,一個時辰不見,休怪我燒了你們的部落!”
“是,是。是。”
“你們也去!”他這話,命令的是眾護衛。
“是!”
在百多護衛地壓迫下,整個部落的人能出動的,都出動了。
而蘭陵王和張綺,這時也在那五個少年地帶領下,來到了勒莫的帳蓬中。
五個少年這時已看到了張綺的真面目。一個一個有點魂不守舍,時不時地轉頭看來。
蘭陵王沒有理會他們,也沒有唱令他們同去尋人,這五個少年在這里,也等于是他的人質,想來他們的親人,會更用心些。
他小心地把張綺放在一個縟子上,跪坐在她身邊,低低的,溫柔地喚道:“阿綺,阿綺……”
直喚了幾聲,張綺才慢慢睜開眼。
才睜開眼看到蘭陵王,她便是反射性的迷離一笑,這一笑,令得帳蓬中響起了五個響亮的倒抽氣聲。
見她剛睜開眼,便又想睡去,蘭陵王啞著嗓子,低低說道:“阿綺,別睡了,我們等會就可以去陳國了。”
等會就可以去陳國?
張綺似乎清醒了些,她怔怔地看著蘭陵王,突然流下了淚,“我不要你去!”
蘭陵王溫柔地盯著她,卻沒有回話。
張綺哽咽道:“我不想你去!.”
他依然沒有回話。
張綺恨從中來,可她沒有力氣,只是流著淚,一句一句地重復道:“我不要你去……那是我的家鄉,我不要你去我家。”
這時,蘭陵王伸出手。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堅定地說道:“快點好起來,你好了,我們就去陳國!”
這話一出,張綺更氣了。看著她流淚,看著她氣得不停地抽噎,蘭陵王的唇角,卻在漸漸變得放松。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老人氣惱的聲音傳來,“你們中原人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叫罵中,他掀開了帳蓬!
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帳蓬中,雖著黑衣,卻如明月一樣耀人雙眼的蘭陵王,以及躺在縟子上的,那個美得讓人睜不開眼的少女。
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兩人,蘭陵王緩緩從腰間抽出佩劍。嗖地一聲,他把佩劍插在地上,于寒森森的流轉劍光中,蘭陵王一字一字地說道:“救活我的婦人!不然,你也罷,你的部落也罷,一個也休想活命!”
非常時行非常事,這個時候,只有生命的威脅,還有殺戮,才可以讓人迅速屈服。他浪費不起!
那罵罵咧咧的老頭,對上蘭陵王殺氣沉沉的臉,馬上臉孔一白,明白過來,這樣定是殺過無數人,手中沾過無數鮮血的將軍。
看在兩人聚首的份上,扔上你們寶貴的粉紅票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