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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
在蘭陵王上了折子后不久,高湛把他邀到宮中詳談了一次。當他回來時,已得了四個月的假期,同時得到的,還有陛下賜婚他和張氏阿綺的圣旨。
蘭陵王和張氏阿綺要大婚了!
這可是驚動整個天下的大事啊。雖然蘭陵王在這一仗中沒有出啥力,可他的實力擺在那里,威望更擺在那里。
更何況,他要娶的張氏阿綺那是什么人?那是一個卑賤的私生女,是等同貨物的賤妾。更何況,為了娶她為妻,高長恭這兩年來鬧出了不少事。
一時之間,鄴城和晉陽都沸騰了。
不止是這兩地,隨著消息漸漸擴散,長安和建康兩地,也傳遍了。
長安城中。
一個艷麗的少年光著上身走了出來,他顯然剛剛練過武,身上汗水淋漓。看到她走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而阿綠在紅著臉啐了一口后,還是拿起一側的毛巾,溫柔地給他拭起汗水來。
一邊擦拭,阿綠一邊興奮地說道:“阿綺要大婚了,她要做高長恭的王妃了。”仰著頭,她歡喜地看著賀之仄,低聲道:“這下我可放心了。阿仄,這下我可以跟你走了。”
“當真?”賀之仄緊緊握著她的手,阿綠點了點頭,笑瞇瞇地說道:“當然,阿綺我最明白了,她也想我幸福的。嘻嘻,她現在是郡王妃了,便是那一千兩金我全拿著用了,她也會喜歡的。”握了握拳,阿綠喜盈盈地說道:“不過我才不會這么做呢,我明天就在這長安城中置一些田產,讓蘇威幫我們看著,等阿綺老了,我們也老了,都不怕沒有飯吃。”
賀之仄大點其頭,道:“有理有理。”
“嘻嘻,那我這就發信鴿恭喜阿綺去。”說做就做,當下阿綠蹦蹦跳跳地跑了開去。
在阿綠忙著置辦田產時,這一邊,蘇威也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看著東北方向。
看到他一動不動的,新興公主悄然上前,她拿著一件外袍,低聲道:“外面風大,加一件裳吧。”
“我不冷。”蘇威轉過頭去,他看著新興公主,低聲苦笑道:“阿興,你不要對我這么好。”他喉結動了動,澀聲說道:“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新興公主明亮而聰慧的雙眸看著他,低而堅定地說道:“阿威,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也永遠放不開她。可是,這日子是一天一天過去的,也許過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會忘記她,就會光記著我了。”
她仰著頭看著這個心愛的男人,抿著唇微笑著。她的笑容毫無作偽,甚至她的心里也在想著:現在那張綺也要成為蘭陵王妃了,她嫁得這么好,阿威雖有痛苦,卻也會感覺到心安。而他心安了,也就能接受于我。這天下的丈夫都是妻妾成群,阿威卻會不一樣。因他心中住著一個人,便不會像別的丈夫那么好,不會納那么多妾室。我,我就當多了一個住在他心里的姐姐。
蘇威對上新興公主愉悅的,甚至是滿足的笑容,不由心中大為感動,他慢慢伸手,握住了新興公主的手。
就在他的手握上她的小手時,幾乎是突然的,新興公主熱淚盈眶。
看到她流淚,蘇威嚇了一跳,連忙道:“阿興,你怎么啦?”
新興公主流著淚歡笑道:“我很高興,”她哽咽道:“我就是太高興了,一時忍不住。”
她不好意思地抹干眼淚,低聲問道:“陛下那里,知不知道這事?”
“他自是知道。”笑了笑,蘇威說道:“不過陛下現在有了李娘娘,又要迎娶突厥公主為后了,他沒有心情尋思這個的。”
也許,尋思是會尋思的吧。可蘇威知道,自家這個陛下真正是個有著雄才偉略的人物,英明睿智又果斷。這樣的人,把一段不屬于自己的感情塵封,是輕而易舉的。他不會像自己這么無能。
不過,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會背著宇文護悄悄效忠于陛下……
這一天,鄴城也有一個人,他身著白裳,正坐在自家的院落里,給自己倒上一盅酒,雙手捧起后,便朝著對面的空位處優雅一笑,“阿綺,與我喝一盅。”
頭一仰,他把那盅酒一飲而盡。隨著他的手一松,那酒盅砰地碎落在地,成了碎片。
同時,他已淚流滿面。
從小,他的家族便對他寄以厚望,十幾歲時,有一個長者點評道:“蕭莫這人,善忍,能于細微中尋找機會,再一擊得中。如遇明主,可為宰輔。”
那是他曾經的風光。后來他來到齊地,也憑著自己之能,輕而易舉的在齊國朝堂上占居高位。
可是,沒有得到阿綺,他這心,永遠也圓滿不了。
不過,那人不是點評他善忍么?只要高長恭不娶她,他終會有機會的。
可現在,高長恭娶她了!
阿綺阿綺,你心心念念為人正妻,現在,你終于做到了,也算如愿以償了吧?哈哈,可惜天下雖大,卻沒有讓他心安之處。也許,他是時候離開齊地,過那離群索居的生活了。
在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公元564年八月,蘭陵王和張綺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這一場婚禮,蘭陵王動用了他一半的積蓄,其規模可說空前。
他那一千私軍中,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和官宦子弟,全部衣履一新,做回了昔日在家族中時的郎君打扮。同時,他們前呼后仰,個個身后奴婢如云,車馬如龍。
這些人,加起來足有二萬的隊伍,一路從蘭陵郡護送張綺到鄴城蘭陵王府,然后與蘭陵王完婚。
同時,為了掩去前一次婚姻留下的傷疤,蘭陵王花費大錢對鄴城王府進行了整修,整修的王府,完全仿用南陳建筑,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可以說,與之前簡直是面目全非。鄭瑜再次入內,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鄭瑜是隨著迎親的賓客悄悄潛入蘭陵王府的,呆著看了一陣,她已看呆了去。
外面的街道中,鑼鼓喧天,似乎整個鄴城的人,都在為這一場宴會歡喜,那些紅樓的歌伎大家,更是自行組織著,一個個就在大街之上,為來往的人群免費送上七天歌舞,直至蘭陵王的大婚結束。
所以,整個鄴城,都在談論著蘭陵王的這場大婚,有意無意間,也在拿張綺和鄭瑜相比。
鄭瑜不喜歡聽那種含酸帶諷的話,便悄悄進來了,她只想找個熟悉的花園中呆一呆。可哪曾知道,這一走進來,卻處處面目全非?
看到她在這里發呆,一個老媼急步上前,她來到鄭瑜身后,低聲說道:“女郎,你怎么一個人到了這里?”朝四周看了一眼,她埋怨道:“要是讓蘭陵王府的人發現,以為女郎是來搗弄的,可怎么是好?”
聽聽,這是什么話?
鄭瑜氣得臉色發紫,見她呼哧呼哧地生氣,老媼馬上發現自己語氣不對,當下又陪著笑說道:“這不,老奴不是心疼女郎你么?”
“心疼我?”鄭瑜重重哼了一聲。
呆了一會,見鄭瑜還不走,老媼嘆道:“女郎,別看了,這都是命,人爭不過命的,你還是認了吧。”
“命?”她不說這個也罷,一說這個,鄭瑜便恨從中來。什么時候起,也有人說她的命不如張綺那個賤人了?她是什么人,她那是一生下來,便被自己踩在泥土中的人,不,她應該是讓自己生生世世踐踏的人。什么時候,那樣的賤人也說命好了?
一張臉扭曲著,鄭瑜咬牙切齒地說道:“總會有報應的。”
老媼被她怨毒的語氣嚇了一跳,更準備再勸,只聽得一陣笑聲傳來,笑聲中,李映在那里清朗地說道:“今天真是滿城歡慶啊,阿綺應該很開心。”
另一個貴女應道:“是啊是啊,高長恭給她舉辦了這么一場盛大的婚事,她肯定歡喜之極。”
“胡皇后說是要為他們證婚呢。”
“當真當真?這可真是規模空前啊。”
說著說著,一個貴女突然問道:“阿映,你不是一直與鄭瑜玩得好嗎?如今她成了棄婦,你卻參加她的仇人的婚禮,不會讓她生惱吧?”
這話一出,四下笑聲稍息。
好一會,鄭瑜聽得李映清脆的聲音傳來,“這個,不是此一時彼一時么?以前我不識得阿綺。直到秋公主出嫁,我與鄭瑜斷了往來后,才在無意中與阿綺打了交道。”
她想了想道:“阿綺這人,真的很好相處,她很聰慧,也很替人著想,為人光風霽月,頗有昔時的名士派頭。”
李映的話,說得中平中正,沒有半點諂媚討好之意。眾貴女嗡嗡議論開來。
聽到這里,鄭瑜的臉色刷地鐵青,臉頰的肌肉都扭曲跳動起來。別的人說張綺如何,她不在意,可李映這么一說,頓時讓她感到自己被背叛,感到自己受了最徹底的羞辱。縱使這個朋友是她早就放棄了的也是一樣!
這種背叛和羞辱是如此讓人難堪。這個李映為了討好高長恭和張氏,竟如此恬不知恥,一時之間,鄭瑜又恨又氣,連殺了李映的心都有。
那老媼看向鄭瑜,嘖嘖說道:“女郎,你看看,你以前最好的朋友都投向那張綺了。哎,連朋友都走了,怪不得那高長恭……”才說到這里,她對上鄭瑜那扭曲跳動的臉,被她神色中怨毒一驚,老媼也不敢再譏諷了。
這一場婚禮,足足舉行了三天,在拜堂之前,蘭陵王還在王府所在的那條街道中,擺了一百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也許大敗過后的齊人確實需要一場喜事來轉換心情,到了后面,連陛下也頻頻送使者過來獎勵兩位新人,胡皇后更是從頭到尾都在婚禮現場。
至于遠方的陳國和長安,不管是陳主還是張府中人,還是蘇威和新興公主,都派人送了禮物過來。
于極致的奢華中,這場婚宴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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