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份參與議政堂議事的三品以上官吏知道胡亥今天會到雍城祭拜葬在雍城秦王陵的一十九位大秦國君外,滿朝文武再無人知道皇帝的行蹤。
甚至于胡亥連雍城的一干官吏都沒有通知。唯一知道皇帝將要駕臨雍城的也就嬴善這一干留守在雍城的宗室長老們了。
當然,嬴善身上還兼著雍城令,是雍城最高長官。
自嬴秦一族位列諸侯后,為了對抗盤踞在隴西北地附近的犬戎人,在不到百年的時間里,大秦先后有四位國君戰死在同犬戎的征戰中。正是這些大秦的先祖們前仆后繼的領著秦人一代代的同犬戎、狄人征戰,大秦才能終于占據周王封地,為秦國成為諸侯中強大的一極奠定了基礎。
國君死于意外,在春秋至戰國的數百年時間內,各個諸侯國時常發生,國君為了爭霸戰死雖然極少可是畢竟還是有的。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個諸侯國如秦國這般一代代的國君親自披掛領著無數前仆后繼的秦人沖鋒在沙場最前沿。
想來,正是在一代代的秦國國君的鮮血鑄就了老秦人鐵血尚武之風,才有后來始皇帝橫掃統一天下的絕世壯舉。
于情于理,胡亥這一次都應該來雍城。同理,同為故都為大秦最終占據關中廣袤的土地立下汗馬功勞的櫟陽也必須要去走上一走,看上一看。
兩萬朱雀軍騎兵打著火把行走在大道上,遠遠看去如一條紅色巨龍正朝著雍城蜿蜒而來。朱雀軍前鋒一直行進到雍水門石橋邊才停下。
胡亥還沒走出馬車,一直等候在雍水橋邊的嬴善以及其余七個須發皆白的宗室長老齊齊躬身行禮道:“臣等恭迎皇帝陛下!”
“幾位長老快快平身。”能夠有資格留守雍城的宗室長老,都是始皇帝最為看重的宗室心腹。而雍城令嬴善更是老宗正嬴騰的親弟弟。
兄弟兩人。一人為位高權重的宗正府宗正并兼內史郡內史、授爵咸陽侯,一人為大秦故都雍城雍城令,這在嚴格控制宗室實力的始皇帝時代。顯然是極為特殊的。
不過也由此可見始皇帝對嬴騰和嬴善兩兄弟的信任程度。
胡亥自然不會冷了這樣的宗室長老的心,更何況除嬴善外,其余的七位宗室長老們大多都是看守秦王陵寢以及雍城秦王宮的宗室老人。
可以預料的是,這些人時間最短的都在這雍城呆了十余年。數十年如一日恪盡職守。遠比那些只會在口中說忠心大秦背地里卻一輩子男盜女娼的人要強的太多。
“謝陛下!”
嬴善八人并沒有因為胡亥的禮遇而忘記了自己的本分。
這是嬴善自成為雍城令以來第一次見到胡亥。發生在二十年余前的那場由始皇帝主導的針對反對自己的宗室嬴氏族人的屠殺之后,嬴善就同身后的七位宗室老人來到了雍城。
那個時候,他們正值風華正茂。如今二十余年過去了,他們已經大多年過半百垂垂老矣。那個時候,眼前的這位英挺皇帝還沒有出生,如今二十余年過去,卻已經是大秦最為尊貴的人。
沒有之一。
雖然沒有見過胡亥,但是近一年多時間發生在這位年輕皇帝身上的所有事情、發生在大秦的所有變化,嬴善等人都是一清二楚。更不要說半月前一怒連斬二十一郡整整六十三人的各郡高官以及讓大秦二十一郡之地流血漂櫓的事情了。
這場殺戮,更要遠甚于當初始皇帝統一之后對六國遺族的追殺。
此刻見到胡亥真人,心中的敬畏自然要遠遠超過那份好奇。
胡亥能夠感覺到面前八位宗室長老們心中對自己的畏懼,想來如果沒有八月前的那場屠殺的話,也許自己的名聲會好上許多吧?
有了那場針對大秦各郡作奸犯科郡官的殺戮。怕是自己身上已經被永遠的打上了嗜殺的標簽吧。
想到這里,胡亥的思緒突然有些飄忽。
重活一次竊據皇帝之位,從當初小心翼翼的求存保國到如今大權獨掌俯瞰天下蒼生,胡亥知道自己一直想要保持的本心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變化。
如果是在初來之時,自己依然會殺掉六十三為郡官,卻不一定會殺他們整整一族乃至兩族三族血親。但是,如今在半月前自己作出決定時,唯一想的就是到底是誅九族、誅三族還是誅一族,卻壓根沒有想過該不該殺那些也許本身根本無罪的郡官嫡系血親。
權力的熏陶,讓自己也到了為達到目的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步了嗎?
看著雍城巍峨高大的城墻,胡亥如是自問,想了半響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
“陛下,晚上天寒。老臣已經將蘄年宮收拾妥當,請陛下起駕!”
胡亥神思不屬,就站在胡亥身邊的嬴善等人自然發現了。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是即將進入十一月的西北之地,夜晚早已進入冬天了,所以嬴善等了半響終于還是忍不住進言道。
嬴善的聲音頓時將胡亥驚醒。
“哦?不用車馬了。諸位長老就同朕一起步行進城吧,朕,想好好看看這雍城!”胡亥擺擺手,對俏生生立在一邊的龍冰點點頭。
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孰是孰非,留待后人評說吧!
對皇帝的命令雖然心中有些不贊同,因為胡亥穿的并不太多。但是皇帝的命令已經出口,習慣了服從的龍冰和龍雪無奈對視一眼,躬身一禮退下。
“陛下……”
“走吧,幾位長老!”胡亥不由分說打斷嬴善的話,伸手拉住嬴善已經變得枯干的手掌,抬步踏上雍水橋朝著雍城之內行去。
在被胡亥有力的手掌抓住手的剎那,嬴善身子情不自禁一震。雖然他的手掌因為年齡的問題已經變得干枯,但是最基本的觸覺還在。
皇帝的手,有力而火熱。最主要的是,嬴善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手掌上那厚厚的老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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