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冀州城的禁嚴開始放松;再過得兩天,慢慢就恢復成常態,城門打開,人們進入往來,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倒不是官府方面抓到了斬殺楚三郎的兇手,而是一無所獲,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不得不收手――在私底下的一些議論當中,已有小道消息傳出,斬殺楚三郎的并非凡人,而是神仙。
傳得更離譜些后,簡直就說楚三郎因為驕橫霸道,終于遭了天譴云云。
如此,還能怎么查?
比起官府人員的頭疼,市井之中多有額手加慶的情況發生。雖然不至于大肆慶祝,但心里的歡欣著實不加掩飾。
楚知州病了,已多日無法理事。
這個病,是心病。
心病之患,一方面在于痛失愛子;另一方面他收到了太子密信,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京城小龍女入京,拿出師門秘藥給當今圣上服食,萬歲爺的病情大有好轉……
這個消息對于東宮方面,著實不是好消息。
圣上病愈,那就意味著太子登基無望,需要繼續等待。與此同時,代政大權同時也會被收回。
此打擊不可謂不沉重,本來正意氣風發,大展抱負,不料轉頭又要打回原形去,一切擴張動作都不得不有所收斂起來。
京城小龍女?
念及這個極富神秘色彩的名字,楚知州便咬牙徹齒:他知道這位九公主自幼拜入仙門,學得一身通玄道法神通;她返回京城,看往父皇,竟然成為最大的一個變數。
想到九公主的出身來歷,楚知州莫名又想:斬殺自家兒子的,會不會是她哪方面的人?
可憐的知州大人,現在真是草木皆兵。疑竇叢生,逮著誰都心生懷疑;回想當初奔赴冀州新上任,是何等傲氣沖霄,躊躇滿志。不過短短時間,變故叢生,完全變了個模樣。
一切,到底是為何?
在他看來,肯定是政治上的風云變幻所導致的后果,又怎么想得到事實的真相,其實非常簡單:就是他的兒子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只可惜。這個真相他恐怕永遠都無法知曉了。
圣上龍體行將病愈的消息也一早傳到了顧學政耳朵里,聞訊精神一振,不復之前的郁郁不樂。
他嗅覺靈敏。自然知道這個消息意味著什么。皇帝重執政權不說,只要挨得多幾年,那么留給二王爺的時間就十分充裕了。
只要有時間,那萬事都有可能。
廟堂之上,傾軋上下。往往不需要多久,只得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即可實現大逆轉。
心情開朗,顧學政興致大發,坐上轎子,直奔李逸風府上。
“逸風,那消息你也知道了吧。”
李逸風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道:“收到了,恭喜惜朝。”
“哈哈,圣上龍體無恙。天下皆大喜。”
顧學政大笑道。
一番寒暄不提。
喝過半杯茶,李逸風問:“惜朝,王爺那邊可有指令到?”
顧學政搖搖頭:“暫時不曾有……如今京師那邊,定然已風云變幻,王爺哪里能分心出來。況且。目前形勢,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根本無需做什么。但求你我,守住本分即可。”
李逸風點點頭:“惜朝所言極是。”
顧學政忽道:“逸風,我可聽說前些日子你得了一幅好字?”
聞言李逸風頓時笑瞇瞇的,神態一覽無余。
顧學政有些納悶:“我還聽說這幅字是葉君生寫的?難道真有那么好?”說實話,他的確有些不敢置信,一位二十出頭的書生,所寫的字竟能讓李逸風這等行家為之失態,欣喜雀躍,愛不釋手。
他們彼此相交多年,知根知底,互相了解,若非那字寫得超級好,否則李逸風斷然不會如此。
問題在于,難道葉君生自娘胎就開始臨摹寫字了?小小年紀,竟擁有這般造詣。
李逸風擼一擼胡子,很滿意地道:“惜朝,實不相瞞,君生此字,達到了‘筆畫生精神’之境,令人一見,廢枕忘食矣。”
“什么?真有這等事?”
顧學政霍然動容,情不自禁站立起來。
李逸風道:“你我相識數十載,何曾見我說空話?”
“果真如此,不知此字掛在哪里了?容我一觀。”
顧學政徹底被勾起了胃口:在他心目中,葉君生詞作的極好,這是毫無疑問的;然后便是文章,花團錦簇,言簡意賅,甚有深度。想當初顧學政主持院試,審核葉君生的文章,很是贊賞,才圈定其為院試第一;再然后,葉君生的字章法有度,確實具有一定水平――
但也僅此而已。
寫字好的讀書人比比皆是,可能形成自己風格,自成一家者寥寥無幾;能在書法界上闖出名頭的更加少之又少;無不經過多年的打拼,熬資歷,才能暫露頭角。想當年書圣,也是三十歲后才聲名鵲起,鑄就獨一無二的個人地位。
葉君生現在才多少歲?竟就能寫出“筆畫生精神”的書法作品來了?
實在難以置信。
李逸風便帶著他起身離座,轉入書房。
顧學政本以為他會掛在墻壁之上,環視之,了無發現。不料李逸風卻神神秘秘地從床底拉出一口檀木箱子,開鎖打開,隨即再捧出一口小一些的鐵箱子來。
顧學政見到,幾乎雙眼都鼓起:逸風這是搞什么?如此珍而重之,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箱子里會裝著價值連城的寶貝呢,萬萬想不到里面不過是裝著一幅字罷了。
還只是一個青年后生的作品。
但他還是低估了那一幅糊涂帖在李逸風心目中的分量,打開鐵箱子后,李逸風才小心翼翼地拿出卷軸來。
顧學政眨眨眼睛,接過,心里真是納悶,無法想象這一幅字究竟因為什么而使得老友如此視之如珍如寶。
然而當字帖完全打開,展現于眼底。顧學政舉目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起句:“得美石難……”
一路細細讀下來,直到目光落在最后的印章之上,生根了似的挪不開來,心里只得一個念頭:我是不是也該去讓葉君生送一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