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一燈挑起,卻是個猶未收攤的街邊攤子,賣些面食之類的,同時賣酒。
此時此刻,除了臭和尚與葉君生外,再無第三個客人。
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眼神渾濁,依照客人吩咐煮好了兩大碗混沌面后,便自顧縮到角落的板凳上,雙手攏在袖子里,閉目養神。
酒,絕非好酒,但十分夠喉,喝一口進喉嚨,頓時像被火燒了似的,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直接延伸到肚子里頭去。
“爽!”
臭和尚大口痛飲,贊一聲道。喝酒后,又伸出筷子夾起一大塊鹵肉放進嘴里――這鹵肉屬于混沌面里的。
葉君生面現一抹古怪的神色,忽問:“出家人也吃酒肉?”
臭和尚打著禪機悠然回答:“吃,也不吃;吃,亦等于不吃。”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臭和尚一聽,眸子頓時亮起來,贊道:“好一句‘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此話可有來歷,又或是書生信手拈來之語?”
葉君生微微一笑:“說起來歷,還真有個典故。”
“愿聞其詳?”
臭和尚興致勃勃。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臭和尚凜然傾聽,嘴里喃喃著:“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高僧,一位小生偶遇到的高僧。”
葉君生張口而出,毫無壓力。
臭和尚凝視著他,良久嘆道:“若有機會,貧僧也想與此高僧一聚。書生果然身居慧根,與我佛有緣,不如就此皈依我佛,如何?”
說著。雙掌合十,面相莊嚴,哪里還有絲毫邋遢爛漫的感覺,分明便是一位得道高僧。
葉君生很自然就想起在前世那位傳說滿天下的得道高僧,兩者依稀有頗多相通之處。
只可惜,就算對方舌綻蓮花都好,己身本心穩固,卻不會受到任何意動。路子不同,本就不會走到一條道上去。
臭和尚再一次失敗,無奈只得繼續吃面喝酒。再不開口。
葉君生卻無食欲,起身作揖道:“大師,小生另有事務。就此告辭。”
臭和尚抬起頭,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地道:“城隍不居其位,小心鬼魅作怪。”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葉君生的回答滴水不漏。
臭和尚忽地笑了,望了望天色。貌似自言自語:“這場雨,會繼續下。”
葉君生身形一滯,終于還是撐開油紙傘,走進雨幕中。
“可惜,真是可惜了。”
低低的聲音從唇間漏出,和尚埋頭專心致志吃起面來。
另一邊的攤主老頭。面上的神色更是茫然:本來一位書生與一個衣著邋遢的和尚走在一起便屬于奇怪的行為,而兩者的交談對話更是不知所云……
夜色深沉如海,居首望天。眸子有靈光閃爍,但見天空肉眼不可見的地方,血氣與文氣的所凝結的態勢竟仿佛被風雨吹打得變得動搖,并且稀薄。
目光轉下,又見一些陰氣飄飄蕩蕩地從旮旯處冒出。互相糾葛在一起,慢慢凝結著。隱隱合攏成人的形體。
很快,這陰氣便嗅到了生人氣息,并且落單的,立刻像嗅到腥味的貓,興奮地撲騰過來。
滋滋滋!
如同滾水潑雪,絲絲陰氣還沒有靠近葉君生一丈內,便被一股凌厲的劍氣所絞殺掉,消融得渣都不剩了。
回到居所,葉君眉等得都有些不安了,見到哥哥平安歸來,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哥哥,怎么樣了?”
葉君生面露苦笑:“我們被盯上了。”
“盯上了?”
葉君眉不明白。
“你還記得我們從船上下來,重遇豬妖所發生的事嗎?”
葉君眉記得,當時她被哥哥帶著,飛進一口幽深的洞穴內探險,而后發生了變故:“難道那里住著怪物,追過來了?”
“是怪物還是人現在不好說,總而言之不好應付便是了,當前已有圍城之勢。”
少女聞言,頓時急了:“那我們趕緊走吧。”
葉君生搖搖頭:“走不掉了。”
“那該怎么辦?”
葉君生雙眸驀然有寒芒閃過:“來就來吧,咱們也不是任人踐踏的軟柿子。”雖然實力相差懸殊,但人在城中,依然有退路。他同時明白,對頭來勢洶洶,顯然與天地玄黃寶印大有關系,否則不至于擺下如此大陣仗來追殺。
那么,也就意味著寶印的存在泄露了行藏,至于事件的嚴重性,還屬于未知。看來答應西門二公子出海之事,真答應對了,可暫時避一避。
當然,前提在于能否安然度過迫在眉睫的這一劫。
漫長的一夜過去,第二天人們起床發現大雨仍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如注而下。城中低洼的地方,早就積水成池了。不少排水不好的街道,水都浸到人的小腿處。
至于城外,尤其江流水位更是直線上升,浪濤陣陣,席卷著岸堤。
大雨沒有減弱的趨勢,落個不停,上至知州大人,下至普通的老百姓,都覺察到了某些不好的征兆,惴惴不安。府衙內,伴隨著一道道情報返回;然后就是一道道命令被發下去,有各種職責的人員整裝待命,隨時做好出擊的準備。
天災向來是觸發的根源。
相比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氛,揚州學院那邊卻依然文藝范兒十足。風雨氣候,對于才子們來說意義不大,甚至有些人還喜歡,對雨賦詩作詞,頗有雅致。
他們更為關心的,是傍晚時分才子競賽書法單元的公榜結果,看看自己是否能取得一個好的成績。
成績關乎到他們最為看重的聲名前途,自然不容有失。
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多的才子們已涌進書院,等候在公布榜單的大廣場上,一心期盼結果早點出來。
人頭涌涌,或交頭接耳,或靜坐沉思,各有情態。但無一例外的,只要來到這里,眼眸里的焦慮之色怎么都掩飾不住。
不過,也有些才子沒有來的,卻是自信滿滿的人,諸如梅雪海等。對于他們而言,其實在落筆的一霎那,結果就已見分曉。
既然如此,何須眼巴巴來等著公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