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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高下

  隨著評審工作的展開,一些不錯的詩詞作品,開始在各船上傳播開來,從一艘船,到另一艘船,速度很快。不少人紛紛拿出文房四寶,抄錄謄寫,可用之對比學習;而到了青樓畫舫那邊,更受重視,當即有專人研究,看適合譜上什么樣的曲子,從而給姑娘們彈奏吟唱——

  這個世界,可沒有電子行業一說,作品的傳播,除了刊印成書,推而銷售之外,更多的在于口口相傳。主要的渠道形式,或者寫于某些熱門景點顯眼處,但凡有人路過,都能看見;或者題于大酒樓的墻壁之上;以及,由青樓的姑娘和梨園歌姬譜曲傳唱。

  最后一種,影響力尤其廣泛。

  因此就算沒有版權一說,收不到任何酬勞,但詩人們還是趨之若鶩,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被譜上曲調,并以此為榮。

  唐時便有一則小故事,說得是三位著名詩人王之渙、王昌齡,以及高適出去喝酒,聽歌姬奏樂唱歌。當時三人打賭,看歌姬所唱的樂章采自誰的作品最多,并以此定名氣高下。

  當其時前面三女所唱,其中兩首采自王昌齡的詩,一首采自高適的作品,于是他們兩人就竊喜不已,等著看王之渙的笑話。

  這時候王之渙指著最后的、長得最漂亮的那位歌姬說,如果此女所唱,不是自家作品,從此以后,終生避席。

  等到那歌姬開口吟唱,正是“黃河遠上白云間”……王昌齡與高適,大為佩服。

  由此可見,詩詞入曲,早成潮流,為一大雅事。

  “嘩,是張致元的詞!”

  “終于審核到他的作品了。”

  “評價很高呀,吳向恒先生評曰:‘當為三甲’;林遠山先生的評價為‘行云流水,文義清新’……”

  “快拿過來,讓我抄一份。”

  一陣騷動,人聲鼎沸。至此,本屆道安詩會掀起了一陣小高潮。

  江家座船上,早有專門的人手傳來訊息,并抄錄了詞作過來。

  朱八珍哈哈大笑:“致元果真大才也。”

  張致元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成竹在胸,道:“既然蒙受朱館主之托,豈能敷衍了事,自當盡全力,幸未辱命。”

  其實他本身,是不大愿意當八珍鏢局的詩會代表。只是因為之前朱家對他有恩,又許了重酬,這才答應。

  兩人一唱一和,那邊江知年爺孫聽得氣呼呼。對方這般造作,擺明了就是要落江家的面子。

  “文縐縐的家伙,酸不可言……”

  江靜兒恨得牙癢癢的,如果是在擂臺上,她早蹦跳起來,一槍就將這瘦巴巴的叫什么張致元的給挑了,再抽上幾大嘴巴,讓他能說會道,哼哼!

  江知年干咳一聲:“恭喜朱兄,結果已知,可得回去好好慶賀慶賀。”這是在變相下逐客令。

  不料朱八珍呵呵一笑,擺擺手:“不急,知年兄,我還要等著看你們的結果呢。如果能取到好名次,自當恭賀。”

  江知年心里暗罵:恭賀個屁,你這是要等著看笑話呢……請來的葉君生臨場失蹤,孫女肚子里那點墨水估計不夠半杯子,結果早就顯而易見,初選就被刷下來了。

  惱怒歸惱怒,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果撕破臉皮逐客,那就顯得自家度量太小,傳出去,忒難聽。

  木樓之中,彭青山剛剛飲盡一杯素酒,擺在他面前的,正是張致元的那一首念奴嬌:倒是巧,自己所寫,也是念奴嬌,不過觀其詞句,雖然算得上是佳作,但比起自己那一首,在意境之上,只怕還是略遜一籌……

  洞悉了一位有力對手的作品,他信心大漲,嘴角露出微笑:接下來,就看郭南明的了。

  身邊的朋友彈了彈紙張,嘖嘖有聲,道:“青山兄,這趟那張致元居然成為商家代表,簡直是自折聲譽嘛。”

  讀書人清高,商人逐利,兩者本來涇渭分明,如張致元這般有了秀才功名,前途一片大好的,委身當八珍鏢局的詩會代表,確實有些不合時宜。

  彭青山笑道:“人各有志,無需過多指責。”倒表現得豁達開明,至于是真心還是假意,估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約莫一炷香時間后,外面再度騷動起來,原來正是彭青山所寫的作品被抽出來了,亦是一首詞:念奴嬌。

  這一首,四位評委的評價更高,直言比張致元那一首要好,意境更高一籌。

  訊息傳來,木樓內一片歡騰,無數的恭祝慶賀之詞,滾滾而來,大家都端著杯子,上來敬酒。

  彭青山意氣風發,來者不拒,一連十余杯下肚,臉不變色。他文武雙全,本就有千杯不醉的海量。此刻玉樹臨風,臉上洋溢出動人的笑容,終于從哥哥身亡的打擊中稍稍解脫了出來。

  心情逐漸好轉。

  道安府里,雅室內,郭南明手中正拿著兩張素紙在看。上面所寫,霍然是兩首念奴嬌,分別出自張致元和彭青山之手——

  因為道安詩會的緣故,道安府今晚開了特例,子時才關閉城門,因此傳遞消息,并無阻滯。

  不多會,郭南明已看完,將兩紙折疊起,徑直放到燈火上,焚燒掉。他臉上,盡是寂寥之意,嘆息道:“張致元彭青山,原來你們只得這般水平,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搖搖頭,又喃喃道:“看來這冀州,再無值得期待之輩,我還是早些動身,游學江南吧,只希望那些江南才子,不會讓我失望。”

  紙張漸漸被燒成灰燼,掉落下來,散了一地。

  人生,真是寂寞如灰。

  “好詞,好一首念奴嬌!”

  內廳之上,宋老夫子激動得白須都翹了起來,神情極為罕見。

  那邊吳向恒忙問:“可是郭南明之作?”

  宋老夫子笑道:“舍他其誰?又是一首念奴嬌,但措辭之妙,妙如清風;意境之高,可上青云,就連老夫,都自愧不如呀。”

  這評語,算是高到頂點。

  其他三人忙著搶來觀看,無不拍案稱贊,反復讀著,久久不愿放下。

  “道安詩會,當以此詞為魁!”

  宋老夫子立刻下了定論。

  “必須的。”

  根本沒有反對的意見。

  “既然如此,我們這就宣布結果吧,郭南明為魁首,彭青山次之,張致元再次之。”

  “好的。”

  這時候,劉志清忽道:“咦?這里還有一首詞,就剩最后一首了。”

  宋文博擺手笑道:“剩多少首都無關大雅了。”

  劉志清點點頭,自是認同:“那是……不過還是評一評吧,免得授人話柄。”說著,抽出那首詞,開始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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