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兩位鏢師交談一番后,葉君生由衷地認識到“走鏢不易”,風餐露宿只是皮毛,遭遇兇殘的山賊盜寇才是血肉。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每一趟鏢,幾乎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
言談之中,他們對于江大小姐都頗為尊崇。如花的少女,出來拋頭露面已極不易,更何況年紀輕輕就挑起了大梁?這可不僅僅是武功好就行了,還需要非同一般的性格魅力,以及經驗手腕。
江靜兒自幼習武,在爺爺的濡染之下,頗具俠風,就是想當一位女俠,騎最快的馬,耍最猛的槍,殺最兇的賊,喝最辣的酒……
這一些,都是以前葉君生所不曾接觸了解過的。在他面前,江靜兒更像一個鬧別扭的小姑娘,處處都想慪氣,表現出極其矛盾的兩面性。
而江靜兒之所以早早就要出來挑大梁,也與江知年的年紀有關。江知年已年過花甲,一年年下來,身子骨可不堪折騰。如果江靜兒不能接手,那么江騰鏢局很可能就會關門大吉。
其實江母絕不愿江靜兒接班,女孩子家,本就該找個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整天在外面打打殺殺算什么事?所以在她心目中,家境殷實,又有官身的彭青山毫無疑問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選。
只無奈,女兒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就是不愿意;而江知年則以江靜兒的意見為準。
一老一小,簡直讓江母氣瘋了。
氣瘋了也沒辦法。
聽完這些講述,葉君生嘆了口氣:生活,誰都不容易……
那鏢師忽地壓低聲音,悄悄道:“葉公子,其實很多事情都是總鏢頭讓我與你說的。”
總鏢頭,當然便是江知年。
葉君生一聽,先是一愕,隨即呵呵一笑:江知年的心意,自己自是懂的。沒想到,他還有些老頑童的處事小法子。
傍晚時分,鏢隊來到一個叫“云臺鎮”的地方落腳,找客棧住下來,過夜。
這個時代的客棧,集合住宿飲食一條龍服務,一樓便是吃喝的地方。擺七、八張桌子,供來往的客人吃飯。
江騰鏢局的人便坐了三桌,其中江靜兒主仆單獨占了一桌;葉君生與兩名鏢師,以及兩名趟子手一桌;剩下的又一桌。
此時客棧內除了他們以外,還有零散數名食客,北面角落處的那位,立刻就引起了江靜兒他們的注意。
走鏢者,警惕性時刻都要保持著,正所謂“小心能使萬年船”,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是最基本的素質要求。
所以落腳后,諸人馬上暗中開始觀察,看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北面那客人十分可疑。
只見他身穿一套普通的粗布衣,腳踏芒鞋,只是頭上戴著一頂氈帽,就算吃飯都不愿取下來,恰好遮掩住面目。
他全身上下,沒有帶著武器,不過腰間卻很奇怪地插著一根木條,白木條,大約三尺長短,頗為粗糙的樣子。
這人單獨地坐在那里,正吃著一碗面,吃得很慢,就像每吃一口后,都要思考人生一樣。
吃一口面,思考一番人生,頗具神秘感。
江靜兒秀眉微微一蹙,與兩名鏢師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始點菜吃飯。
——他們這趟鏢貨并不甚貴重,總價值不過五百兩銀子左右,按道理不可能會被高手覬覦,想必是己方多心了。
況且,那人就是裝束有些不倫不類,無有發現什么危險的氣息。
正吃喝間,忽有一名女扮男裝、衣裝華貴的美婢踏進來,站在門口上傲然道:“萬劍山莊萬公子路經此地,要在此處用餐,閑雜人等速速退避。”
口氣很傲,仿佛大官出巡,敲鑼打鼓開道的陣勢。
萬劍山莊萬公子?
莫不是那位“狂劍”萬劍生?
葉君生心里嘀咕起來。
聽到萬劍山莊萬公子的名號,幾名零散客人趕緊起身離開,只片刻間,客棧內就只剩下江騰鏢局的人與那位奇怪客人了。
一名鏢師面露苦笑,起身走到江靜兒旁邊,低聲說道:“大小姐,那萬公子性子狂傲,有潔癖,傳聞有他在的地方,最不喜有閑雜人等同在。我們還是走吧,免生事端。”
他說的聲音頗輕,不料卻被那美婢聽見了,柳眉倒豎:“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非議我家公子!”
說著,一個閃身就飄到鏢師身邊,“啪”,一巴掌抽在他面頰之上。
這一下措手不及,鏢師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抽得摔倒在地,面頰登時腫得高高隆起,牙齒都脫落了幾顆。
這美婢,看似甜甜美美的,卻身懷武功,下手毒辣。
江靜兒勃然,烏木槍在手:“你怎地胡亂打人?”
美婢冷笑道:“再不滾,連你一塊打!”
江靜兒怒極而笑:“好大的口氣,那我就坐在這里了,且放馬過來。”
美婢面色一冷,就要動手,外面又跑進一位小廝來,喊道:“桃花姐,公子已到門口了,快來迎接。”
名叫“桃花”的美婢狠狠瞪了江靜兒一眼:“你們不知死活,就等著承受我家公子的怒火吧。”
說著,趕緊跑了出去。
這時候,外面鼓樂聲響,蕭笛吹奏,十分悅耳動聽。隨即兩名小廝牽著一匹華麗的紅色毛毯,從外面鋪墊著,一路鋪進來,仿佛那星光大道的紅地毯。然后又有兩名長得極其妖嬈的歌姬,手挽花籃,把一朵朵嬌艷的鮮花灑落。
空氣中,頓時花香飄溢。
這等排場,聞所未聞,簡直就像那些武俠小說中的精彩描寫一樣。
江騰鏢局的一眾趟子手都看呆了,丫鬟阿格也看得兩眼都是星星:弦樂鮮花,紅毯鋪路,還沒有見到那萬公子,就已感受得到公子的高雅脫塵……咦,我怎么會這般想呢,他們無緣無故打了齊叔,橫行霸道,可是壞人來著。
小姑娘一個愣神,趕緊從幻想中脫身,端正態度,誓要與小姐一條心。
望見這副既視感非常強烈的排場,葉君生眨眨眼睛,搔搔頭,囁嚅道:“難道我又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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