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壇壇美酒耗盡,一具具身體倒下,廣場之上,鼾聲如雷。
一般情況下,武者飲酒自不會有醉意,功法隨便運轉幾個周天便能將醉意化開,但此時正是慶祝之時,酒不醉人人自醉,誰又會干這等煞風景的事?
睡醒了喝,喝醉了睡,數千武者奔走碰杯,似已將世間煩惱拋諸腦后,今日此刻,心情大暢,唯有一醉方休。
大殿之中,楊開端坐首位,一人接一人前來敬酒。
楊開來者不拒,酒到便飲,給足了來賓面子,讓這慶功宴和洗塵宴的氛圍愈發高漲。
先是老一輩的武者,緊接著是青年一代。
與老一輩武者不算太熟,但在場的許多青年一代楊開都與之打過交道。
影月殿的魏古昌和董萱兒夫婦,琉璃宗的黛鳶和尹素蝶,乾天宗的沈詩逃和綠瑩,都曾有過同生共死的經歷,關系親密。
然幾十載后,再見之時,彼此之間卻多了一層隔閡,不復往年的隨和。
那層隔閡,叫做境界!
修為和地位上的巨大差距,再也無法讓他們將楊開與幾十年前的那人聯系到一起,無形之中多了一層拘束。
大道之上有友人,結伴而行,驀然回首時,卻已看不見許多熟悉的身影。
但這卻是一份珍貴的記憶,能夠埋藏在心底深處,偶爾緬懷回想,自豪一笑,瞧,那經天緯地的大人物,當年曾跟我一起在武道之路上奔跑,只可惜沒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很快被他甩的遠遠的,但無論如何,這段經歷不會忘懷,注定將成為彼此的記憶。
“宗主,我敬你一杯,當年若非宗主,妾身只怕早已死了,能有今日,多虧宗主一路提攜,妾身感激不盡。”
望著面前的婦人,楊開微微一笑,舉杯飲下,旋即開口道:“韻兒現在過的很好。”
黃娟身子一抖,怔怔地瞧著楊開。
“前些日子我才與她見過一面,她長大了,成大人了。”楊開聲音不大,但他一直都是全場的焦點,這一開口,整個大殿頃刻間安靜下來,有意無意地傾聽。
“長大了……”黃娟眼中浮現出一抹神往之色,似乎在想象當年那個不舍離自己而去的小丫頭長大了會是什么樣子,林韻兒非她親生,乃是她一位好友的女兒,那好友夫妻橫遭災禍,死于非命,黃娟便將林韻兒收養在身邊,視如己出,后來遇到楊開,被接引進凌霄宗中,再后來,林韻兒被陽炎帶走。
黃娟捂嘴:“平安就好。”眼淚水卻是嘩嘩地流了下來,使勁擦拭,擦完一串又是一串。她一身孑然,最為記掛的便是林韻兒,只是眼下這種氛圍,實在不合適與楊開打探。
卻不想楊開主動與她提起此事。
“她如今的實力,不下于我!”楊開微微一笑:“她可是拜了一位大帝為師,放眼那一方世界,敢招惹她的人可沒幾個。”
大帝!
一群人都豎起了耳朵,不知這個稱呼意味著什么。
當年星域之中倒是有一位星空大帝,在場許多人甚至見過那星空大帝的面容,那是一位縱橫寰宇無人能敵的奇女子。難不成……林韻兒所拜的師傅便是她?
楊開提著酒壇,緩緩起身,環顧四周,朗聲道:“諸位可能好奇,我如今是什么修為境界。”
沒法不好奇,楊開當年離開星域的時候就是虛王兩層境了,這么多年在外闖蕩,總不可能只有虛王三層境。在場的虛王境不少,可無論是誰都感受不到楊開的深淺,這并非只是星主的緣故,肯定還有另外一層原因,一個最根本的原因——楊開的修為高出他們太多,太多。
只是沒人敢詢問他這個事,就連葉惜筠都沒問過。
這個時候難道要揭曉謎底了么?
所有人都朝他望去,一瞬不移,屏住呼吸,大殿內竟傳來一陣陣心臟跳動的聲音。
“虛王之上為道源境,道源之上為帝尊,我如今,是帝尊一層境!”
道源境,帝尊境!又是兩個嶄新的名詞沖擊著眾人的腦海,仿佛兩柄大錘轟碎桎梏,開啟一扇新的大門,打開一片新的天地。
“這些年,我去的地方叫做星界!那是一個比星域更高等的位面,在那個地方,虛王境并不算什么,只有道源境才勉強有立足的資格,而帝尊境才能有縱橫天下的本事。”楊開話鋒一轉,“當然,太囂張還是要被殺的。”
不少人笑了起來,緊張凝肅的氣氛被沖淡不少,但楊開的三言兩語卻在每個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尤其是那些虛王境們,本以為一路攀登而來,站在了頂峰,可以一覽眾山小,俯瞰蕓蕓眾生。
一抬頭,卻發現不遠處還有更高的兩座山峰,投下的陰影將自己遮蔽,讓人生出一種無力感的同時,又振奮無比。
攀上它們,登上頂峰,去領略那更廣闊的天地,去觀望那更美的風景。
喉嚨不禁有些發干。
“帝尊并非最強,星界之中,有十位大帝,凌駕帝尊之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能量之大,連我也無法想象。”
呼吸聲再度屏住。
帝尊已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那凌駕在帝尊之上的十位大帝又該是何等英姿。
無法想象,不敢想象。
楊開轉過頭,望著黃娟道:“韻兒的師傅,是鐵血大帝!”
一群人僵硬地轉頭,無比羨慕地望著黃娟。
先前聽楊開說林韻兒拜了一個大帝為師,還沒什么直觀的感覺,畢竟誰也不知道大帝是什么。但在他一番解釋之后,眾人才明白,大帝分明就是站在最頂峰的那一小批人。
那叫林韻兒的女子,何德何能,竟能拜一位大帝為師。
而有了這樣的通天的大靠山,在那星界之中又有誰敢招惹?如此機緣,誰人能比?那林韻兒可謂是一步登天,就算是在星界之中也能橫著走了。
將眾人震驚之色收入眼底,楊開微微一笑:“星界并非遙不可及。”
眾人眼前一花,楊開忽然消失不見。
沉寂了片刻之后,眾人這才回神。
楊開最后一句話什么意思?怎么聽起來讓人遐想連篇啊,難道自己也有機會踏足星界?
是了,他幾十年前就去過星界,如今既然能夠返回,肯定能夠再去一次,說不定還能帶些人走。
這個念頭涌起,再沒人能夠淡定下來了,一轉頭,紛紛朝葉惜筠望去,一望之下,頓時大吃一驚,只見早有人想到了這一層,此刻竟將葉惜筠包圍的里三層外三層,打探進入星界的方法。
葉惜筠伸手扶額,只感覺耳朵旁邊嗡嗡嗡不斷,仿佛有無數只蒼蠅在吵鬧一般,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本宮一概不知,爾等若再敢聒噪,休怪本宮翻臉不認人!”
場面頓時為之一清。
葉惜筠哼了一聲,抓起一個酒壇子,仰頭就灌。只看的一眾虛王境目瞪口呆,相處這么多年,可從未見過葉惜筠喝酒,此刻竟也這般豪爽,直讓人拍手叫好。
凌霄宗,玉樹峰上,楊開悠然現身,來到一處房屋前,抬手敲門。
半晌,門開,楊四爺衣衫凌亂,蓬頭蓋面地出現在楊開眼前。
“爹……”楊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目光在楊四爺臉上和頸脖上的紅印凝視了一陣,環顧四周,警惕無比地道:“爹你金屋藏嬌了?娘可知曉?你怎如此糊涂,此事若是叫娘察覺,只怕你我都有殺身之禍!屋內女子是誰?”
“是你老娘我!”一聲嬌喝傳來。
楊開脖子一縮。
楊四爺瞪著他,嘴巴蠕動,卻沒有聲音傳出,但看那口型卻是:“小子你死定了。”便要關上大門。
楊開一頭冷汗刷刷地流了下來,腳步一錯,擋住了欲要關上的房門,一手把住老父的胳膊,誠懇地望著他:“救我!”
楊四爺瞪眼。
楊開道:“爹,你可不能見死不救,我是你唯一的兒子啊,你就忍心見我受苦受難?”
自己這一回來,都沒去看望爹娘,反而又失蹤了一個月之久,難怪老娘如此動怒。只是楊開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地心那邊耽誤這么長時間,他本以為隨手處理一些入侵之敵,很快便會回來,豈料計劃趕不上變化。
楊四爺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自求多福吧。”
楊開頓覺無力,哪還有之前面對那些虛王境們的從容瀟灑,一臉諂媚笑容,高聲道:“娘,孩兒來給你請安,您吉祥。”
屋內老娘聲音傳來:“誰的兒子?你是誰家的兒子,莫要打擾我們夫婦尋歡作樂,速速滾開。”
楊開大驚失色:“娘,你不認我了么?我是你兒楊開啊。”
董素竹輕輕冷笑:“我認識你么?”
楊開還待說話,楊四爺卻傳音道:“先走吧,你娘正在氣頭上呢,等老夫且去安慰她一陣,讓她消消火,女人嘛,滿足了之后什么都好說。”
楊開一聽,也覺得言之有理,伸手從空間戒取出一個玉瓶悄悄塞進老爹手上。
“這是……”楊四爺低頭看瓶,抬頭看他。
“龍筋虎骨丹。”楊開挑眉,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
楊四爺深吸一口氣,將那玉瓶收進袖中。
真是好兒子!也罷,今日老夫便來以身飼虎,平了你這虎魔之怒,轉過身,關上房門,大步邁出。
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