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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讓徐州

  曹老大的信譽還算良好,說了退兵就真的退兵,從徐州城下撤軍回營之后,立即拔營起寨向兗州撤退,走得還特別急,當天夜里就撤到了留縣境內,一度危如累卵的徐州州城彭城,也終于轉危為安。再三確認了這一消息后,大喜過望的陶謙連夜遣人寄書,邀請駐扎城外的北海太守孔融和青州刺史田楷移師入城,共同慶祝徐州解圍。

  第二天正午,孔融和田楷率領的兩支援軍一起來到徐州城外,孔田二人命軍隊駐扎城外,僅領十數隨從入城,陶謙親領二子一侄出城迎接,將田楷和孔融請到家中用宴,劉備兄弟和徐州文武盡數入席相陪。席間,已經聽說過陶副主任‘英雄事跡’的老實人孔融和田楷少不得對陶應贊不絕口,連連恭祝陶謙教子有方,竟然生出了這么一個有勇有又有擔當的好兒子,實在是羨煞旁人。

  “二公言過了,言過了。”病情一夜之間好了不少的陶謙連聲謙虛,一雙老眼卻笑得幾乎瞇成一條線,捻著全白的山羊胡須說道:“這個不孝子,昨日擅自出城送信,幾乎將老朽三魂嚇飛六魄,若非二公與玄德公洪福庇佑,老朽肯定見不到這個不孝子了。”

  “陶府君過謙了。”孔老二的第二十世孔融大笑,發自內心的說道:“如果令公子也是不孝子的話,那孔融還真希望幾個兒子都是這樣的不孝子。陶府君有此英雄之子,不僅是府君之福,更是徐州之福,府君后繼有人,徐州后繼有人矣!”

  “孔北海過譽了,過譽了。犬子庸碌,那敢當孔北海如何贊譽?”

  陶謙再次謙虛,乘機偷眼去看眾人反應,見最有資格繼承徐州牧一職的長子陶商臉上傻笑,似乎對孔融抬高他的兄弟毫不介意,還非常高興;陶謙微微點頭,又偷眼去看劉備,見劉備面帶微笑,似乎也很贊成孔融的這個看法;最后陶謙再悄悄去看次子陶應時,卻見陶應正拉著堂弟陶基的手喝酒談天,就好象沒有聽到孔融的話一樣。陶謙不由心中疑惑,“我這個傻兒子,是真沒聽到?還是裝沒有聽到?”

  “陶應小兒,是真沒聽到孔北海的話?還是在裝沒聽到?”劉備也是心里疑惑,悄悄留心陶應,而咱們的陶副主任則只顧和陶基聊天,盡說一些田獵投壺的游玩之事,對孔融之前的言語充耳不聞,劉備見了,不由心生警惕,“此子若非天生呆傻,便是奸詐異常!遠勝曹賊!”

  留心陶應反應的絕對不只是陶應和劉備,聽到孔融那番敏感的話,陳珪父子和糜竺兄弟也在有意無意的觀察著陶應,還有曹豹和曹宏,他們一個是徐州軍的首席大將,一個是陶謙的頭號貼身心腹,自然比任何人都關心陶謙繼承人的問題,然而陶應的反應卻讓他們大部分都是既失望又疑惑,搞不清楚陶應是真傻、假傻還是壓根就沒聽到孔融的話。但也有兩個人暗暗歡喜……

  “果然是個傻子,玄德公和兄長實在太多心了,一個走運碰巧救了徐州的傻子,有何可懼?”糜芳如是想。

  “好,二公子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這下我輕松了。”曹豹心里如是想,“只要拉好和二公子的關系,等他繼承了主公的州牧之職,徐州,就是我曹豹說了算了。”

  這時,宴會已近尾聲,陶謙命令二子一侄上前,指著坐在上首的孔融、田楷和劉備三人,沖兒子侄子命令道:“汝等跪下,此次徐州橫遭慘禍,全靠你們這三位長輩出兵救援,這才解了徐州之圍,救了汝等性命,汝等還不趕快向三位叔父磕頭道謝?”

  “小侄等叩謝三位叔父活命大恩。”大哥陶商最老實,乖乖跪下磕頭,向孔融、田楷和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劉備道謝。

  “徐州解圍,我二哥應該記首功。”陶基有些不服氣,但陶基父親早亡,全賴伯父陶謙撫養長大,對陶謙十分尊敬,所以陶基再怎么不服氣也只能乖乖跪下,向孔融、田楷和劉備三人道謝。陶應其實比兩個兄弟行禮更快,只是陶應沒有搶在兄長之前開口,只是隨著堂弟陶基隨聲附和。

  “三位賢侄,快快請起。”孔融、田楷和劉備三人一起離席,起身分別來攙陶家三兄弟,劉備搶先一步攙住陶應,微笑說道:“賢侄不必客氣,此次徐州解圍,全賴賢侄單槍匹馬深入曹營,說服曹公退兵,當記首功,劉備毫無功德,如何敢當賢侄大禮?”

  說罷,劉備留心注意陶應反應,卻見陶應嘿嘿傻笑不語,就好象被自己夸得十分不好意思,又萬分得意,既不虛偽油滑的謙虛客套,也沒有小人得志般的把尾巴翹上天。劉備仔細觀察不見破綻,心中難免有些動搖,“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傻小子?瞎貓碰上死耗子?”

  “無知小兒,傻笑什么?難道汝還想居功自傲?”陶謙不知何時走到了陶應和劉備身邊,沖兒子呵斥道:“汝難道認為,曹操從徐州退兵,全是你這一個黃毛小兒的功勞?沒有孔太守、田刺史和玄德公出兵徐州,沒有玄德公殺進徐州,曹操會那么容易退兵?”

  “孩兒不敢。”陶應趕緊低頭賠罪,劉備也趕緊謙虛。

  “各位,各位,請靜一靜,靜一靜。”陶謙忽然向眾人拱手,象是有話要說,正在飲酒作樂和談天論地的各軍文武官員紛紛止聲,都把目光轉向陶謙。

  “在座諸君,請暫沒說話,且聽陶謙肺腑一言。”陶謙又向眾人一拱手,朗聲說道:“諸君,老夫年邁,二子不才,不堪國家重任。玄德公乃帝室之胄,德廣才高,可領徐州。所以,老夫情愿將徐州牧一職讓與劉公,乞閑養病,從今日始,徐州牧就不再是老朽了,而是玄德公!”

  “什么?”不少人都驚叫出聲,神情萬分詫異,陶基和曹宏、曹豹等陶謙心腹更是驚得跳了起來,一起心說主公瘋了,為什么要一再把徐州讓給劉備?

  “陶恭祖還打算把徐州讓給我?”劉備也是心中一驚,說什么都沒想過陶謙竟然還會提出把徐州讓給自己!但轉念一想后,劉備又馬上恍然大悟了,心說這個陶謙也沒有傳說中那么忠厚老實啊,之前他已經提出過把徐州讓給我,這會曹軍已經退了,他如果裝聾作啞閉口不提,世人必然罵他過河拆橋,忘恩負義,這會他當眾提出此事,既堵住天下悠悠眾口,又讓我根本無法接受啊。

  想到這點,劉備趕緊擺手,更加誠懇的說道:“陶公,萬萬不可!孔文舉令備來救徐州,為義也。今無端據而有之,天下將以備為無義人矣。備雖不才,卻也不愿背上不義罵名!更何況此次曹軍退兵,當記首功者乃是陶府君的公子,備有何顏面坐領徐州?”

  “叔父太謙虛了。”讓所有人又大吃一驚的是,陶應竟然也站到了陶謙身后,向劉備拱手說道:“叔父仁德布于天下,徐州軍民百姓,無一不知叔父大名,盼叔父如旱苗之盼甘霖,嬰兒之盼父母,家父誠心相讓,還望叔父千萬不要推辭,辜負了徐州黎民百姓對叔父的由衷期望。”

  宴會大廳里徹底沒聲音了,差不多每一個人都象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陶應,也都有一種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感覺——要知道,陶應昨天舍身跳入油鍋換取曹操退兵之后,陶應在徐州城里的聲望可已經是只能用如日中天能形容了,回城之時,徐州幾乎是全城出動迎接陶應,軍民百姓夾道歡迎,齊聲高呼陶應公子,頂禮膜拜者不計其數,在徐州軍民心中,可以說是鐵板釘釘的徐州牧繼承人選!

  在這種情況下,陶應竟然還附和著陶謙要把徐州讓給劉備,其解釋只有兩個,一是陶應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坐不穩徐州牧的位置,真心相讓,另一個解釋就是——陶應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傻子!

  “賢侄,你就不要跟著胡鬧了。”打破沉默的人是劉備的結拜兄弟張飛張翼德,扯著大嗓門說道:“這次曹賊退兵是因為你,我大哥頂多是一個幫忙的,那好意思接收你家的徐州?用不著客氣了,徐州現在是陶使君的,將來是你的,你這個侄子我張飛認定了!”

  “三弟所言極是,我等兄弟實在無法領受徐州,還請陶使君收回成命。”關羽也站出來幫腔——雖然關羽很希望結拜兄長能有一塊地盤可以立足,但昨天陶應舍身救徐州的悲壯一幕關羽是親眼目睹的,所以這會陶謙讓出徐州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關羽都不好意思勸大哥接收徐州了。

  趙云目前還是劉備軍客將,不便開口表達意見,但神情之中也極其附和關張意見,不贊成劉備坐領徐州,搶奪陶謙基業。而劉備則是萬分郁悶,違心的拱手說道:“陶府君,二公子,你們的好意劉備心領了,但此事決不敢從命。”

  “玄德公。”糜芳有些焦急,忍不住站起身來說道:“今漢室陵遲,海宇顛覆,樹功立業,正在此時。徐州殷富,戶口百萬,玄德公領此,不可辭也。”說著,糜芳還悄悄向劉備使了一個眼色,心說玄德公你快接受啊,陶應小兒聲望大漲,你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只怕以后就沒機會了。

  聽到糜芳這話,陶基、曹宏和曹豹等陶氏忠臣一起臉現怒色,陶謙、糜竺和陳珪父子不動聲色,老實得三錘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陶商茫然無措,既不愿意看到父親把徐州讓給劉備,又沒膽子開口反對。兩個重要客人孔融和田楷彼此對視一眼,也不說話——孔融是不愿管閑事得罪人,做為公孫瓚部下的田楷則是既希望與公孫瓚交厚的劉備坐領徐州,成為青州強援,又不方便隨便開口附和。

  “叔父,糜治中言之有理。”陶應再一次出人意料的表態道:“叔父乃是世之英雄,理應坐領徐州大展拳腳,家父將徐州讓給叔父,遠勝過將徐州傳給小侄兄弟萬倍!”

  “這小子,到底是在說心里話,還是在擠兌我?”劉備心下疑惑,又悄悄去看陶應,見陶應滿臉真誠,目光誠懇,不似作偽,劉備一時之間不由有些心動,暗道:“陶謙父子如此真誠,要不就答應了?最多,等我坐穩徐州之后,好生善待陶謙的兩個兒子就是了。”

  心動歸心動,但自制力極強的劉備還不至于被貪婪沖昏頭腦——劉備非常清楚,這一次曹操退兵,徐州軍民最感激的人是陶應陶二公子,自己如果就這么接過徐州牧職位,不僅會落下吞并罵名,徐州的民心也絕對不會歸附自己!所以劉備只是稍微轉念,馬上就堅定搖頭道:“不可,劉備誓死不為不義之事!還請陶府君另擇賢者讓之!”

  “玄……。”糜芳還想堅持,卻被糜竺悄悄一把拉住,逼著他閉上烏鴉嘴。

  “玄德公若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陶謙哭出了聲,一再要求劉備接受徐州,劉備卻堅定拒絕,最后陶謙也沒了辦法,只得改口說道:“玄德公既堅決不受,那陶謙另有一個主意,此間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軍,請玄德公暫且駐軍此邑何如?”

  “老狐貍,原來在這里等著我!”劉備總算醒悟過來了,心道:“難怪你陶謙老兒又是讓徐州又是擠兌,搞了半天是要我給你當看門狗啊!小沛,那可是抵擋曹賊南下的第一線!曹操老賊如果去而復返,我可就馬上變成徐州的擋箭牌了!”

  “叔父,徐州不能沒有你啊!”陶應忽然又雙膝跪下,抱著劉備的雙腿嚎啕大哭道:“現今天下大亂,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徐州百姓飽受戰火之苦,家父年老多病,陶應兄弟庸碌無能,無力護衛徐州,全望叔父虎威,護衛我徐州萬千百姓生靈啊!”

  “玄德公,請留下吧。”一直沉默不語的陳珪和陳登父子也站了出來,一起苦勸劉備留下——沒辦法,泗水之戰徐州軍隊元氣大傷,在開陽事實上獨立的臧霸隊伍又聽宣不聽調,關鍵時刻指望不上,在這個群雄四起的烽煙亂世,家族利益全在徐州郡內的陳珪父子,也極其需要一條合格的看門狗。

  “玄德公,主公好意挽留,還請千萬不要推辭。”徐州首富的糜竺也開口挽留,還悄悄向劉備使了一個眼色,催促劉備抓住機會趕快答應。一旁孔融和田楷等人也開口勸說,力勸劉備接受陶謙邀請,屯兵駐扎小沛。

  “接不接受呢?”劉備心里盤算,“留下駐扎小沛,是給陶老狐貍當看門狗,曹兵不來還好,曹賊一旦去而復返,我可就要被陶老狐貍推到前面和曹賊白白火并了。可如果不留下,我之前的努力……。”

  “算了,留下吧,留下還有機會,走了就可能永遠沒機會了!”劉備一咬牙一跺腳下定決心,向陶謙拱手道:“府君如此邀請,備再推辭就是矯情了,備答應就是了,備明日就領軍出城,移駐小沛!”

  “多謝玄德公,徐州得玄德公相助,老夫可以高枕無憂矣。”陶謙大喜過望,趕緊拱手道謝,又悄悄去看陶應表情時,卻見小兒子滿臉喜色,笑容真誠,陶謙不由心中更是疑惑,“我這個兒子,是真傻?還是在裝傻?嗯,是時候和這個傻兒子好生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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