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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春 (二 下)

  第一章早春(二下)

  “這個,不,不太,不太好吧!”勃日貼赤那又被自家王爺的奇思妙想嚇了一跳,猶豫了片刻,謹慎地提醒,“那些教官雖然不懂蒙古話,但漢語卻都多少知道一點兒的,萬一他們發現勾得他們神魂顛倒的都是您刻意雇來的私娼,恐怕.......”

  “誰會把真相告訴他們?我會,你會,還是那些私娼會?即便日本教官們自己發現了些蛛絲馬跡,你想,他們會認真追查下去并向關東軍總部那邊告我的狀么?!”白音小王爺聳了聳肩,輕輕撇嘴。

  “王爺英明!”勃日貼赤那臉上的猶豫立刻變成了佩服,大拇指同時挑起老高。

  甭看從關東軍總部派過來的那些日本教官平素個個都把鼻子翹到了天上,骨子里頭卻對血統傳承沉迷得很。簡直恨不得人人都能找個蒙古公主做情人,今后也好有在同伴們面前吹噓的資本。勃日貼赤那相信,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小王爺白音的命令,找幾個姿色和氣質相對出眾的私娼冒充落魄的王公之女陪教官們外出踏青,保證這些小鬼子會賴在野外直到兩條腿再也沒力氣走路了才讓人扶在馬上送回來。在此期間,哪怕是頭頂上的天塌掉,也無法將他們的注意力從“落魄公主”身上吸引開一分一毫。

  更有趣的是,蒙古各部的血脈傳承問題之復雜程度,恐怕在這世界上也能排得上號。當年連民國蒙藏委員會的專家們都掰扯不清楚,更甭提幾個對草原情況兩眼一抹黑的日本人了。況且即便這些色鬼們察覺出他們自己可能上當,也不會往深里頭追究。畢竟在這些日本色鬼眼里,能找個擁有貴族血統的女子侍寢,是件極有面子的事情。而把身邊血脈高貴的“落魄公主”硬生生變成草原上最最下賤的私娼,則不光是焚琴煮鶴,簡直就是自己往自己臉上抹狗屎了!(注1)“英明不英明以后再說,我去月牙湖那邊的時候,你要繼續給我盯緊了那些滿洲國來的客人。千萬別讓他們鬧出什么妖蛾子來!這些家伙,干正經事不在行,搞破壞向來是一個頂倆!”用非常手段擺了眼高于頂的日本教官一道,小王爺白音心里頭隱隱有些自得。想了想,繼續吩咐。

  “奴才記著呢!絕不給他們搗亂的機會!”勃日貼赤那笑著點頭,然后又收起笑容,非常謹慎地詢問,“這回去右旗那邊,王爺打算帶哪支衛隊過去?是擺在明面上給日本人看的那支,還是咱們私下里訓練的那支?!”

  “哪支也不帶!”小王爺白音搖搖頭,大聲拒絕,“我又不想跟紅胡子開仗,帶那么多人過去干什么?萬一不小心鬧出了誤會,豈不是正遂了小日本兒的意!”

  “可是.......”勃日貼赤那愣了愣,滿臉謹慎地提醒,“咱們跟游擊隊畢竟是敵對關系,眼下王爺您頭上又頂著黑石寨代理縣長的......”

  “打仗歸打仗,做生意歸做生意!”小王爺白音又笑了笑,滿臉自信地回應,“他紅胡子既然把榷場開在了月牙湖畔,我過去了就是他們的客人!咱草原上,有主人把客人扣下來的先例么?況且我跟他們游擊隊之間,也沒起過直接沖突。”

  “萬一他們不肯遵守草原上規矩呢?”勃日貼赤那還是有點擔憂,皺著眉頭堅持。

  “我說你有點兒出息好不好!”小王爺白音推了他一把,不屑地撇嘴,“上次那達慕大會,人家入云龍和張胖子兩個,可是大搖大擺地去逛了一圈兒。你家王爺我再沒膽子,總不至于讓一個獨行大盜給比了下去!”

  聽自家王爺又提起了入云龍,勃日貼赤那不敢再勸了。雖然從上次那達慕大會結束時起,自家小王爺已經信誓旦旦地宣稱,對斯琴郡主沒有了感覺。但他身邊的人都清楚,在白音小王爺心里,這位渾身長滿了尖刺的斯琴表妹,地位還是像原來一樣重。甚至,可能比原來還要重上幾分。畢竟對很多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輕易就能盤折回家的,反而不會太珍惜。

  帶著找回上次那達慕大會時丟失的場子的念頭,也為了給自己的未來多留一條后路。在使用巧計支開了身邊的日本教官和顧問之后,烏旗葉特左旗的旗主,木華黎的嫡傳子孫,世襲郡王爺白音帶著兩名貼身侍衛,打扮成趕集的牧人,輕車簡從朝月牙湖畔新開的榷場走去。

  一路上滿眼荒涼,道路兩旁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訴說著戰爭帶來的不幸。只有進入了烏旗葉特右旗的地盤上,行人才漸漸多了起來,田野間,也重新露出了勃勃生機。

  為了提防日本鬼子和漢奸的蓄意破壞,在通往榷場的必經之路上,八路軍游擊隊安排了很多明崗暗哨。但這些站崗執勤的士兵態度都很和氣,從不勒索來往客商。即便是對方本著花點兒小錢買平安的心思,主動把“茶水錢”塞進他們的手里。也被他們紅著臉給硬丟了回來。末了,還不忘了鄭重其事地提醒一句,“我們八路軍有紀律,不準拿百姓的東西。這一路上如果有誰敢刻意為難您,您老盡管去督察處投訴。督察處就開在市場入口,過了木頭桿子豎的大門,左邊第一個帳篷就是!”

  “這,這.......”行腳商販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肯勒索好處,并且主動提醒對方找地方告狀的士兵,激動得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倒是一直在旁邊冷眼觀望的小王爺白音,猜出這些都是紅胡子用來收買商販之心以便做長久生意的伎倆,聳了聳肩,冷冷地提醒:“既然人家說了不收,如果你硬要送的話,就等于故意陷人于不義了!與其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還不如在收購貨物時,把手稍稍抬高幾分。我們當地人都實在,做生意無論如何都不是你們這些江湖老客的對手!”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賄賂沒送出去的商販回頭看了一眼氣質明顯與同行們大相徑庭的小王爺白音,訕笑著點頭。至于會不會因為節省了給士兵的茶水錢,就在做生意時對當地人手下留情,答案基本上還是否定的。畢竟這一路上不主動索賄的,只有紅胡子的游擊隊。口內口外的貨物差價雖然大,扣除沿途打點開銷,大伙留在手里的利潤其實剩不下多少。

  小王爺白音原本也沒指望行腳商人們會聽自己的勸,之所以開口說話,是為了吸引當值士兵們的注意力。見對方果然把眼睛向自己轉了過來,笑著跳下坐騎,主動自我介紹,“我是從黑石寨那邊趕過來打探行情的,沒帶任何貨物,需要辦什么手續么?”

  “如果只是隨便過來逛一逛的話,不需要辦任何手續!”帶隊的游擊戰士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笑著回應,“不過您老和身邊這兩位兄弟都帶了槍,最好把身份說清楚一些!”

  “啊——”還沒去遠的行腳商人們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就想往馬車后頭鉆。帶隊的游擊戰士見狀,趕緊把手放在嘴巴,大聲喊道:“老客們,不要害怕。這位先生沒有惡意。如果他有惡意的話,就不會主動上前接受檢查了!”

  聽了這話,商販們差點兒嚇飛了的心神才終于又落回了肚子里。小心翼翼地回頭瞅了瞅,跳上馬車,以最快速度駛離哨卡。

  帶隊的游擊戰士為了讓他們安心,便停下了手頭所有工作。一直待所有馬車都陸續去了得遠了,才把頭轉過來,笑著對小王爺白音說道:“我叫趙小栓,是喇嘛溝游擊隊第一中隊的中隊長。這位先生既然喬裝而來,我就不問您的真實姓名了。把您和您身邊兩位兄弟腰間的槍寄存在我這兒,你們就可以繼續去里邊逛。如果舍不得槍的話,就把子彈都卸下來寄放在我這里。反正開集這些天,我會一直盯在這兒。您隨時都可以找我把槍領回去!”

  “哦,難道身上帶了槍,就不受歡迎了么?”白音小王爺故意向后退了兩步,笑著試探對方的反應。

  “那倒不是!”趙小栓笑著擺手,連一點兒過分的反應都沒做,“把您的槍替您保管起來,主要也是想讓您省點兒麻煩。畢竟我們要防止小鬼子故意派人來搗蛋,您身上有槍,就容易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我想,您也不希望買碗面條吃,也被四五雙眼睛在背后盯著吧!”

  “嗨吆!這種說法,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聞!可我要是就不想把槍給你呢?”白音小王爺打定了主意要試探一下眼前這位游擊隊干部的深淺,繼續胡攪蠻纏。

  “那?”趙小栓沒想到對方如此不講理,急得直撓腦袋。“那可不行。咱們游擊隊有規定,不準人帶著武器進入到集市里去。白音小王爺,您既然親自來了,肯定要跟我們王隊長見上一面才走。不至于非要故意跟我一個把大門兒的過不去吧!!”

  注1:在康熙年間,滿清政府為了消弱蒙古人的力量,各級王爺、貝勒封了無數。經過幾代人的開枝散葉,到了滿清滅亡之時,貴族血統在草原上就成了大街上的白菜葉子。幾乎隨便拉一個蒙古族同胞出來,都是某個王公貴族的親戚,或者某個王爺的直系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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