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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榮譽 (五 下)

  第四章榮譽(五下)

  不用問,答案是明擺著的,今年凡是去黑石寨一帶做買賣的,誰還犯傻去進黑石城,要付給偽政府一大筆稅款不說,貨物出手速度也慢,一不小心還可能招惹了小鬼子,非但貨物被沒收,人也會被栽上一個“勾結不安定份子”的罪名,連回家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去了月牙湖畔的市場,各類風險就小了許多,紅胡子做事極講道理,進入市場的貨物除了一筆非常低的稅款之外,基本上不用再付出任何額外代價,非但如此,紅胡子麾下負責市場管理的人,還會主動上門提醒行商們,有那幾種貨物當地商販正在成批吃進,哪幾種當地特產貨物可以委托市場管理部門代為收購,實在有貨物一時脫不了手卻急著回家的商販,甚至可以把積壓的貨物直接委托給市場管理部門,由紅胡子的人幫忙尋找可靠的商家進行代售,等下一次從中原帶著其他商品過來,再根據貨物剩余情況進行清賬,信譽絕對有保障,基本上可用“童叟無欺”四個字來形容,

  兩邊的反差如此之大,商販們當然知道該如何選擇,但是在兇神惡煞般的偽軍面前,商隊臨時首領老邱卻不能實話實說,斟酌了一下,繼續捧著裝滿銀元的褡褳解釋道:“軍爺您可真會說笑話,大老遠從口里跑過來了,我們不進黑石寨,還能到什么地方去,來到了您的地頭上,無以為敬,這點小意思,還請給弟兄們買碗茶湯潤潤”

  “嗯,這還差不多。.”偽軍頭目聳了聳肩,劈手抓過褡褳,先拎在手估摸了一下份量,然后又冷笑著道:“無功不受祿,既然你如此懂事,弟兄們也不能白喝你的茶,這樣吧,你帶著隊伍跟我們走,老子一路護送你進城。”

  “啊。”沒想到偽軍頭目如此無恥,居然收了自己的賄賂后還要把大伙押進黑石城內,臨時商隊首領老邱頭上立刻汗珠滾滾,咧了下嘴,可憐巴巴地求肯,“還是,還是不麻煩軍爺了吧,已經沒多遠了,我們自己趕著馬車過去就行了,您老公務這么繁忙,一旦因為護送我們給耽誤了,我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是啊,是啊,您老這么忙,我們怎么好意思勞煩你的大駕,我們自己趕著車走吧,您老千萬不要客氣。”

  “是啊,是啊,讓您老護送,不是折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壽么,擔當不起,真的擔當不起。”

  “這里還有些小意思,您老先拿著給弟兄們買雙鞋底子,我們這些個上不了臺面的人,可真的不敢麻煩您老護送。”

  其他年紀稍大的商販也紛紛幫腔,寧可拿出更多的錢來打點,也不愿意請偽軍們護送自己進城,那偽軍頭目卻像吃錯了藥一般,死活不肯松口,被大伙說得煩了,將眼睛一豎,怒氣沖沖地斷喝:“都給我閉嘴,別給臉不要,老子是念在最近這里不太平,才想幫幫你們,你們別不識抬舉。”

  “您老別生氣,千萬別生氣,他們都是鄉下販子,沒見過什么大市面,腦子也都不太好使。”商隊臨時首領老邱一邊擦汗,一邊低三下四地向偽軍頭目賠罪,“您老要是還有什么其他需要,請直接指示,只要我們能做得到的,絕對不敢找借口推辭。”

  “是啊,是啊,您老是個明白人,別跟我們這些糊涂蛋一般見識,需要我們做什么,您就直接下指示吧,我們一定想辦法滿足軍爺的要求。”其他幾個攜帶貨物比較多的商販也繼續讓步,只要不進黑石城,什么話都好說,

  見到他們卑躬屈膝的模樣,隊伍中個別年青氣盛的伙計恨得直咬牙,然而主事的大伙計和掌柜都是老江湖,心里頭都明白,甭看眼下大伙手里都有槍,萬一發生沖突,一群沒受過任何訓練的烏合之眾,絕對不可能打得過對面的偽軍,所以氣歸氣,依舊設想能花錢免災,向沿途應付其他偽軍哨卡那樣蒙混過關,

  “嗯”見商販們一退再退,偽軍頭目心里頭就犯起了猶豫,他當然知道,商販們死活都不肯請自己的護送入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更清楚這些人的真正目的地在哪,這次出城的任務,也是新任黑石寨軍政顧問川田國昭親自布置下來的,目的就是將商販們半途劫走,從源頭上卡死紅胡子那邊的財政收入,可強押著商隊去黑石寨,對他自己卻沒什么好處,即將到手賄賂可能要減半不算,萬一把商販們逼得鋌而走險,他麾下的爪牙恐怕也會有所折損,并且過后可能會遭到紅胡子的針對性報復,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

  正猶豫著是否像處置今天先前遇到的兩支商隊那樣,再多刮一些油水便高抬貴手,忽然間,正在等著他開價的老邱等人都不說話了,把頭抬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看向遠方,緊跟著,商隊中那些忍氣吞聲的掌柜和伙計們,臉色也突然輕松了起來,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快意,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的”清晰地馬蹄聲從背后傳來,如歡快的音樂,迅速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敵襲”偽軍頭目本能地感覺到大事不妙,大叫著去摸腰間的王八盒子,才將槍套解開一半兒,手腕卻被從后邊沖過來的幾名爪牙死死按住,同時,在他耳畔響起了一個顫抖的聲音,“長官,別拔槍,千萬別拔槍,紅,紅胡子的騎兵,紅胡子的騎兵從咱們身后殺過來了。”

  “什么。”偽軍頭目身體晃了晃,險些沒有一頭栽倒,他之所以跑到距離縣城如此遠岔路口來堵截商販,打得就是干幾票就走的主意,搶在游擊隊做出反應之前,帶人回城去向鬼子顧問交差,誰料到,繞來繞去繞了五六十里路,居然還是沒能逃過游擊隊的眼睛,

  眼下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拔出槍來,以商販們為人質,跟游擊隊的騎兵拼個魚死網破,另外一種辦法,就是老老實實認聳,放下武器,任憑對方處置,很顯然,大部份偽軍都主動選擇了后者,特別是沖過來按住偽軍頭目手腕的那幾個,一個個腦門上青筋亂冒,恨不得將小頭目的胳膊直接給卸下來,免得他胡亂指揮,害得大伙都身首異處,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老子平日對你們不薄,你等不能這樣,這樣,這樣。”這么多雙陌生的眼睛看著,偽軍頭目有點拉不下來臉,嘴里叫得聲嘶力竭,宛若被逼著改嫁的童養媳一般,被按在槍套上的右手,卻一點兒掙扎的力氣都不肯使,

  “長官,冷靜,冷靜,咱們半個月前剛剛從興安警備司令部派過來,還沒殺過紅胡子的人,也沒怎么違反過他的規矩。”由于神經過分緊張的緣故,幾名沖上來按住自家長官的偽軍,根本沒感覺到上司是在演戲,兀自滿臉恐慌,用顫抖的聲音哀告,“咱們就是混口軍糧,犯不著跟紅胡子拼命啊,人家可是連太君砍起來都不含糊的主兒,咱們這幾頭爛蒜,夠人家砍幾刀的啊。”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偽軍頭目又氣又羞,抗議的聲音也徹底變了調,“我還不知道咱們有幾斤幾兩,但是你們這樣壓著我,就能解決問題了,趕緊把我放開,咱們,咱們大伙列隊,列隊去恭迎,列隊去跟紅爺的人打聲招呼。”

  “哎,哎。”沖上來按住自家長官的偽軍們迫不及待地答應著,松開小頭目,用身體夾著他朝自家大隊靠去,不用任何人下令,其余偽軍早已將武器丟在了地上,一個個雙腿并攏,軍姿站得筆直,比接受小鬼子檢閱時還要標準,

  前后不過一分鐘功夫,馬蹄聲已經響在大伙身邊,有支不到二十人的騎兵小隊,舉著雪亮的哥薩克軍刀,緩緩橫在了距離偽軍的隊伍兩百米處,正中央的一名二十多歲的年青人策馬又向前多走了十幾步,笑了笑,大聲調侃:“諸位這是忙活什么呢,怎么把槍都擱在地上了,趕緊撿起來啊,撿起來咱們也好互相稱稱斤兩。”

  “不敢,不敢。”偽軍頭目拱起被抓得烏青的雙手,快步迎上去,滿臉堆笑,“我們這點本事,哪,哪趕跟紅爺您伸手,是上邊逼得急了,非要我們出城四處巡視,所以,所以我們才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兜個圈子,等天黑就回去向日本人交差。”

  “是么,那地上的褡褳是誰的,不是你們兜圈子撿到的吧,我怎么從來沒這種好運氣。”年青的騎兵隊長聳了聳肩,繼續冷嘲熱諷,

  “是,是他們的。”偽軍頭目滿臉是汗,彎腰送地上抓起幾個裝滿銀元的褡褳,小跑著往商隊臨時頭領老邱懷里送,“這個,這個都是他硬要塞給我們的,我們,我們一直推辭著說不敢要,所以,所以才”

  這種謊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說下去,紅著臉,笑得比妓院里的老鴇子還嫵媚三分,“紅爺,您看,我們把錢已經還給人家了,已經還給人家了,自己一塊大洋都沒留,真的一塊都沒有留,不信,不信你可以派人過來搜我們的身。”

  遇到這種死不要臉的家伙,年青的騎兵隊長也無法舉起刀來趕盡殺絕,猶豫了一下,強板著臉呵斥,“念在你認錯態度好的份上,這次就先放過你,如果有下次”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偽軍頭目如蒙大赦,連連打躬作揖,“這次是日本人逼得太狠了,我們才不得不出城應付一番,下次,下次再有類似情況,紅爺您,您就直接殺我的頭。”

  “我不是紅爺,我姓趙,只是游擊隊的一名小兵。”騎兵隊長皺了下眉頭,大聲糾正,

  “您是紅爺的人,見了您,就如同見了紅爺。”論起拍馬屁的本事,偽軍頭目可是全天下都數得著,順著對方的話音,繼續滿嘴流蜜,、

  “把槍和子彈都留下,你們滾吧。”騎兵隊長懶得再跟他們多啰嗦,擺了下手中的刀,大聲命令,

  “這”偽軍頭目有點為難了,猶豫了片刻,硬著頭皮討價還價,“趙爺,您能不能通融通融,把槍給我們留下一半兒,,否則,否則我們回去后,非被小鬼子殺頭不可。”

  “天下這么大,你們總得回黑石寨么,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的,不當漢奸,難道就餓死了,。”年青的趙隊長又皺了下眉頭,大聲數落,

  “這,這”偽軍頭目的臉都紅成猴子屁股了,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低著頭替自己繼續分辨,“我們,我們都是從興安剛剛調過來的,還有,還有家人在那邊,如果,如果做了逃兵的話,家人,家人會受到牽連。”

  “長官開恩,長官開恩,我們真的是沒辦法,才不得不給日本人效力的。”偽軍隊伍中其他幾個小頭目也站出來,一起向趙隊長求肯,“如果您也覺得為難的話,我們,我們可以拿錢贖,把身上的錢和子彈全給您留下,只求您能給我們留幾條槍回去交差,。”

  “拿幾支空槍,回去就能交差了。”趙隊長身后一名游擊戰士覺得難以置信,忍不住低聲追問了一句,

  “小長官有所不知。”偽軍頭目們立刻打蛇隨棍子上,七嘴八舌地補充,“我們回去,可以說遭遇了紅爺的大部隊,所以才打了敗仗,日本人,川田顧問自己都輸給紅爺了,怎么著也不能怪我們沒本事打贏。”

“哈哈哈哈。”不但騎兵們被逗得笑了起來,附近一直豎著耳朵偷聽的商販們,也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大伙都知道偽軍膽小怕死,但是怕到今天這種地步的,卻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想起先前差點被他們敲骨洗髓,商販心里就涌起了幾分慚愧,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拿出家伙來拼命呢,比天下最沒種的家伙還沒種,今天這事兒要是傳揚開去,今后大伙的臉還往哪里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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