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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逢 (三 下)

  第五卷狂瀾第四章重逢(三下)

  怎么可能,,松村大介將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死活不肯相信看到的景象,騎兵,一支番號不明的中國騎兵,居然悄無聲息地就打不遠處的山丘頂部冒了出來,在三百余米外的位置上迅速集結,準備發起進攻,而他,除了先前那隱隱約約的一聲馬嘶之外,居然沒聽見其他任何動靜。.

  “這不可能,不可能,中國人,中國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幾個鬼子小隊長也魂不守舍,喃喃地嘟囔,一時間,居然忘記了此刻自己最該做的事情是趕緊去組建防御陣地,對面山坡上的戰馬至少有兩百余匹,這么多的戰馬,跑起來時不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音,馬蹄踏起的煙塵,肯定也是遮天蔽日,即便現在是深夜,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也根本無所遁形。

  除非,除非他們先前就已經預知了松村中隊的行軍路線,老早在山坡的另一邊埋伏,但是,今夜的行軍路線是松村中隊長隨便在地圖上畫出來的,并且在出發時只傳達給了隊伍中的極少數幾個骨干,連帶兵的小分隊長都不清楚具體細節,中人從哪得到了情報,,難道,莫非,夜空中還掛著一雙他們的眼睛不成,。

  此時此刻,即便是打破腦袋,松村大介和他麾下的鬼子軍官們,都無法弄清楚對面的中國騎兵到底從何而來,一個個精神恍惚,根本想不起自己的職責所在,底下的鬼子兵們表現更為慌亂,有人趕緊抱著步槍趴進了草叢里,有人則抄起機槍四下尋找制高點,還有人則是拿槍托當拐杖,努力從地上往起站,但是兩條腿卻像被灌進了十八斤老陳醋一般,又酸又重,根本不聽使喚。

  三百米外山坡上的張松齡可不會愚蠢到等敵人做好準備再開始沖鋒,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個節骨眼上,哪還有功夫管什么進攻的次序與隊形,,看看大部分騎兵都已經騎著馬走上了山坡,立刻向手中的長刀奮力前壓,“殺。”

  “轟。”剎那間,天河決口,一百七十余名騎兵猛踹金鐙,以趙天龍為浪尖,狠狠朝山坡下的鬼子兵頭頂拍了下去。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突然炸起的馬蹄聲宛若驚雷,在廣袤的丘陵地帶反復回蕩,數以萬計的鳥雀被從睡夢中驚醒,拍動翅膀,悲鳴著沖上天空,幾百年了,自打滿清入關時起,這一帶就成了它們獨有的樂土,除了偶爾經過的商隊和土匪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類靠近,而今夜,卻突然變成兩軍交鋒的沙場,讓鳥兒們如何不魂飛魄散,。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敲得地面上下顫抖,數以萬計的野兔山豬丟下嘴里嚼了一半兒的根莖,邁動四條胖胖的短腿,奪路狂奔,它們不知道地面因何而顫抖,但是逃避風險,卻是它們在幾千萬年進化過程中形成的本能。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雷鳴般的馬蹄聲連綿不絕,將四下里的野樹震得來回搖晃,一群野狼在狼王的帶領下沖上高坡,對著驚雷起源的位置伸長脖子,發出高亢的長嘯,“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狼嚎聲此起彼伏,托起天空中漸漸發紅的血月,這是獵食者對獵食者在表達敬意,做為草原食物鏈的頂端,他們習慣于尊重并欣賞強者。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馬蹄聲匯成,瞬間吞沒所有外來嘈雜,猩紅的血光下,趙天龍騎著黃膘馬,身體低伏,手中長刀如燕翅般斜掠向后。

  黑石游擊隊的騎兵們緊緊追隨著他,動作整齊得如同一個模字拓出來的雕塑,再往后,則是邵雍和他麾下剛剛組建沒多久,士兵還沒有滿編的九十三團騎兵營,隊形比前者稍為散亂,但每名戰士都努力控制著坐騎,盡量按照平素訓練的要求調整身體姿勢,將長刀向側后方斜伸、斜伸、宛若雛鷹展翅。

  太離奇了,太幸運了,今晚大伙的遭遇絕對可以寫進評書,小鬼子果然想去卡斷七金河大橋,置九十三團于死地,要不是祁團長和張隊長料敵機先,大伙此番肯定在劫難逃,不過小鬼子運氣實在太差了點兒,居然在大伙停下來打尖時,自己主動送到了丘陵的另外一側,這簡直是做夢都被笑醒的美事,天賜良機,人若不知道把握,天必棄之。

  幸運帶來的不但是驚喜,還有對勝利的信心,在必勝信念的鼓舞下,騎兵們越跑,動作越是從容,人和馬之間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越來越心有靈犀,長時間的艱苦訓練的成果,在這一瞬間終于體現了出來,高速奔行中,兩百余中國騎兵漸漸融合成一個協調的整體,漸漸拉伸成為一個巨大的長矛,寒光四射,。

  沒有吶喊,沒有角聲,只有撲面而來的罡風,夾雜著隆隆的馬蹄聲和濃烈的殺氣,凌空刺向小鬼子們的心臟。

  “敵襲。”呆愣愣地看著中國騎兵向自己面前撲了足足一百多米,松本大介才像從噩夢中被驚醒了般,扯開嗓子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旋即,他的尖叫聲被凌亂的射擊聲吞沒,等不及他這個中隊長發布命令了,最先反應過來的那批鬼子兵,扣動扳機,朝著疾刺而來的“長矛”瘋狂攢射。

  “呯呯呯,呯呯呯。”鬼子兵們慌亂中射出的大部分子彈都落到了空處,只有屈指可數的幾發子彈打在“長矛”之上,飛濺起一串串耀眼的猩紅,然而,整根長矛的速度絲毫未曾減慢,繼續貼著草尖向前飛掠,越飛越快,越飛越急。

  加速,加速,繼續加速,沖在隊伍最前方的趙天龍沒有做任何停頓,緊跟在趙天龍身后的組成陣眼的張胖子,也沒發出任何指令,按照平素訓練時反復強調的規矩,騎兵們在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身體緊緊貼在馬脖頸后,繼續加速,加速,把戰馬的速度全部壓榨出來,用速度去換取生存機會,換取最后的勝利。

  兩百多米的距離,只夠戰馬奔行十三、四秒,而相對陰暗的月光、不斷變化著的地形和戰馬的移動速度,都將對敵人的瞄準產生極為不利影響。

  事實上,比上述幾項對士兵影響更大的,則是馬群對著頭頂踩過來時,所造成的心理壓力,第一波射擊沒有看到結果,很多鬼子兵連重新拉動槍栓的嘗試都不去做,立刻掏出刺刀,手忙腳亂地朝槍管前端套去,盡管戰馬距離他們還有百余米遠,足夠他們再打上一到兩輪。

  只有寥寥幾挺歪把子,還在努力給中國騎兵制造麻煩,但是正副射手之間的配合,卻突然變得極為生疏,小鬼子工業底蘊不足的缺點,也在倉促射擊中暴露無遺,焦躁的槍聲只維持了五六秒鐘,就嘎然而止,一挺機槍的主射手扭過頭,對著負責裝填子彈的副射手破口大罵,另外一挺機槍的主射手和副射手則拿起水壺,用力在槍身上敲打,試圖將卡了殼子彈,以最快速度從槍管里退出來,重新射擊,還有幾名機槍手,至今沒發出任何子彈,弓著身體繼續沿隊伍兩側的山坡猛跑,試圖尋找一個最佳射擊點,然后再打中國騎兵一個措手不及。

  “八嘎,廢物,吃糠長大的廢物。”松村大介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一名正撅著屁股尋找安全射擊地點的機槍手,將后者踹翻在地上,搶過歪把子,調轉槍口,沖著趙天龍瘋狂掃射,那是整個中國騎兵的矛鋒,打斷了矛鋒,后續的攻擊自然會土崩瓦解。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子彈倒映著數點星光,打進了趙天龍身后三米遠的位置,將一名游擊隊員直接推下了坐騎,無數馬蹄從此人身上踏過,帶起一串串鮮紅的血肉,張松齡臉上也濺了一道,瞬間將他的眼睛燒得通紅。

  然而他卻沒做任何反擊,繼續緊跟著趙天龍,繼續催動坐騎加速,整個騎兵隊伍也對自家的傷亡視而不見,帶著風,帶著火,帶著對小鬼子的刻骨仇恨,繼續加速,加速,加速,直到馬蹄踩上小鬼子的頭顱。

  趙天龍的黃膘馬第一個抵達目的地,前蹄下落,將一名轉身逃命的鬼子兵踩了個筋斷骨折,他背上的主人則把寬刃厚背中國式長刀迅速前撈,借著馬速,撈上另外一名鬼子的肩膀,將后者連頭帶肩砍飛出小半截。

  另外三名游擊隊員從趙天龍闖開的口子,并排而入,手中哥薩克軍刀盡力向下斜伸,如同割莊稼般,將碰到的物體紛紛割倒,小鬼子隊伍中的缺口瞬間被擴大了三倍有余,周圍還有無數人被嚇破膽子,端著步槍,狼奔豚突,更多的中國騎兵從這個缺口沖了進去,揮舞哥薩克軍刀,將停在原地試圖負隅頑抗者和掉頭逃命者,毫無差別地收割,血光一道接一道噴上半空,宛若一朵朵絢麗的焰火。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機槍子彈從側面的山坡上掃過來,將幾名狼狽逃竄的鬼子兵射翻在地,“八嘎,不準亂跑,趕緊讓開,讓開,不準擋住我的視線,。”中隊長松村大介兩眼冒出綠光,沖著麾下的士兵們大聲招呼,沒有人聽見他的命令,即便聽見了,也不會遵從,從山坡上撲過來的中國騎兵太多了,每人只要揮一次刀,就可以將松村中隊統統殺光,這個節骨眼上,繼續擋在騎兵戰馬前面才是自己找死,只要來得及避開,鬼子兵們絕對不會做其他選擇。

  “八嘎,八嘎。”松村大介氣急敗壞地咆哮著,將槍口努力抬高,他麾下的鬼子兵身材矮小,中人卻都騎在戰馬背上,如果仔細瞄準的話,應該能將二者區別開來,然而,過于倉促的動作,卻讓幾梭子子彈全都打到了天上,歪把子獨特的構造,根本不適合站立射擊,而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松村大介也沒有機會去從容瞄準。

  “該死。”他郁悶地跺了幾下腳,停止射擊,重新尋找目標,看到了,看到了,猩紅色的月光下,有匹明顯帶著北海道血統的白馬輪廓分外醒目,迅速瞄準馬背上的黑胖子,松村大介再度將食指扣緊,“喀嚓。”槍身處傳來清晰的撞針落空聲,不知不覺間,彈倉里的子彈已經被他揮霍了個精光。

  張松齡壓根兒不知道死亡曾經距離自己如此之近,騎著戰馬,從幾道血光之下急沖而過,東洋大白馬的身體瞬間就被染紅了一半兒,就像一朵滾動的火焰,它不甘心居于人后,奮力地邁動四蹄,追向前排的同類,然而每當它看好一個目標,正準備沖過去之時,已經有好幾把鋼刀先后落下,將目標砍成了一團肉餡兒。

  “嘭”一道血光跳半丈高,在半空迅速翻滾,更多的騎兵從小鬼子的尸體上沖過,帶偏馬頭,尋找新的砍殺對象,幾名來不及閃避的鬼子兵背靠著背,舉起上了刺刀的步槍奮力抵抗,卻被高速跑過來騎兵們砍得東倒西歪,很快,他們的防御隊形就出現了空隙,邵雍舉起旗桿拍下去,將其中一名小隊長模樣的鬼子拍了個狗吃屎,其他騎兵快速揮落手中軍刀,將鬼子兵們砍成一個個原地轉圈兒的血葫蘆。

  “別停下,鑿穿,鑿穿。”張松齡努力控制著胯下的坐騎,扭過頭來,沖著所有騎兵高聲提醒。

  “別停下,鑿穿,鑿穿他們。”邵雍、許地丁,戴望山等人如同條件反射般放棄對身邊鬼子兵的追殺,機械地大聲重復。

  “別停下,鑿穿,鑿穿他們。”游擊隊中的基層干部和騎兵營中的士官們,也扯開嗓子,瞬間將這一命令傳遍全軍,高度緊張的戰斗中,人的大腦幾乎停止了思考,只顧著按照訓練時形成的習慣,對領軍者的命令無條件遵從,隨著命令的重復,騎兵的隊伍又開始重新加速,就像一架剛剛調校過的殺戮機器,在趙天龍的牽引下,“轟轟轟”從鬼子隊伍中穿過,沿途放翻一地尸體。

  “噗。”趙天龍鋼刀斜劈,從背后將擋在自己面前最后一名鬼子兵砍翻在地,黃膘馬從血泊中沖過,四蹄翻飛,宛若踏著一團團烈火,在背上主人的命令下,它于飛奔中調整角度,迅速右轉,整個身體像滑翔般,于草尖上切出半個圓弧,掉頭又朝遺落在騎兵攻擊范圍邊緣處的另外一群鬼子踏了過去。

  “變陣,雙龍擺尾。”張松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隨即被他身邊的軍官和士兵們一遍遍重復。

  “變陣,變陣,雙龍擺尾。”“變陣,變陣,雙龍擺尾。”邵雍和鄭小寶兩人重復著,將各自手中的軍旗凌空擺動,游擊隊和騎兵營先后轉向,一支繼續跟著趙天龍和鄭小寶,另外一支則跟著張松齡和邵雍,從已經被鑿穿的敵人隊伍尾部翻轉過來,各自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

  親眼看到自家同伙在十幾秒內,變成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尸體,戰場上遺留的鬼子兵們,精神上所受到的打擊沉重得無法想象,根本沒有人還試圖做無效的掙扎,或者丟下武器,撒腿逃向戰場兩側的草叢,或者跪倒于同伴的血泊中,垂首待斃,甚至還有十多名鬼子兵被嚇得當場尿了褲子,雙腿拼命用力,就是無法將腳掌移動分毫。

  返身殺回來的中國騎兵,則像兩頭蛟龍般,迅速在戰場上橫掃,所過之處,無論是逃命的鬼子,還是等死或者嚇癱了鬼子,都一刀兩斷,又短短十幾秒鐘光景,整個戰場上就被騎兵重新掃了個遍,除了零星幾名幸運者之外,中國騎兵的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找不到更多活著的鬼子。

  作為少數幸運者,并且曾經給游擊隊制造了數人傷亡的小鬼子之一,松村大介半跪在一塊石頭后,手忙腳亂地朝機槍彈倉里壓子彈,卻始終無法將壓入第一個彈夾,他的身體在哆嗦,手和腳也像抽羊癲瘋般抖個沒完,嘴吧里,則不停地發出困獸般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不是!”

  “結束了,回家去吧。”騎兵營長邵雍悲憫地跑上前,先用旗桿拍掉此人手中的機槍,然后又策馬閃開幾米遠,居高臨下地斷喝。

  許地丁,戴望山兩人先后跑過來,一人丟下松村中隊的膏藥旗,另外一人丟下一截被攔腰劈斷的日本武士刀。

  “結束了,結束了,醒了,醒了,早就該醒了。”松村大介哭泣著抬起頭看了看他們,眼睛里再沒有任何兇光,然后哆哆嗦嗦地撿起半截武士刀,哆嗦著按向自己的小腹,“噗,,。”白刃偷體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如釋重負般向前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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