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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問情 (七 下)

  第一章問情(七下)

  “什么,。”彭學文大驚失色,追問的話脫口而出,“你說什么,張胖子還沒回來,他去哪了,誰要奪他的黑石游擊隊。”

  “我也不知道張胖子去哪了。”周黑碳被他的表現嚇了一大跳,愣了愣,遲疑著回應,“他跟九十三團走了之后,就一直沒回來,游擊隊現在當家的是那個姓方的棺材臉,一天到晚這規矩,那規矩,把弟兄們折騰得都快成跟他一樣的活死人了。”

  “那趙天龍,還有鄭小寶他們幾個呢,他們幾個現在怎么樣,,難道就由著姓方的胡搞,。”彭學文越聽心越涼,望著周黑碳的眼睛,繼續追問。

  “還能怎么樣,他們再有本事,還能公然抗命不成,,況且人家方棺材眼下也不是獨自一個人,八路那邊,還派了一大堆干部過來幫襯他,。”

  “啊,,。”聞聽此言,彭學文愈發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加入軍統三年多來,他看到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自身早已不是當初葫蘆嶼的那個熱血青年,對身外世界的了解,也再不像當初那樣膚淺,在他看來,眼下國民黨內部固然是山頭林立,派系傾軋嚴重,八路和新四那邊,恐怕也并非白紙一頁,真的爭斗起來,一樣是血流滿地,只是后者目前還處于上升期,內部的矛盾雖然激烈,卻不至于傷筋動骨而已。

  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去年新四軍的整訓,新四軍總部居然根本不顧高敬亭將鬼子打得聞風喪膽的事實,以“破壞抗日”的罪名槍斃了他,而延安方面根本不同意對高的處置,以至于看到高的被槍斃的通告后,毛先生大怒,親自打電報向新四軍總部提出質問,對此,新四軍總部的幾個負責人也僅僅是做了檢討而已,根本沒有撤消對高的指控,(注1)

  張小胖雖然級別和功績都不能和那位高將軍同日而語,但兩人卻有很多類似的地方,都是孤師在外,跟大后方聯系極少;都是大權獨攬,容易形成山頭;都深得麾下弟兄擁戴,個人在隊伍中的影響力超過了組織,此外,比起高將軍,他還有更明顯的一個把柄,那就是,他跟周黑碳這個前土匪頭子,跟傅作義部九十三團很多高級干部,跟彭學文這個軍統特務,都交情極厚,甚至曾經共同出生入死。

  想到張松齡可能會死于他們自己人的一顆子彈,彭學文背后的冷汗淋漓而下,正欲拉著周黑碳再探聽一些更具體情況,以便確定自家妹夫的死活,耳畔突然又傳來一陣激烈的馬蹄聲響,緊跟著,在黑石寨西北方向,一大股騎兵疾奔而至,隊伍正前方,并排跑著兩匹駿馬,一匹渾身金黃,一匹渾身棗紅,顧盼生姿,風馳電逝。

  “是龍哥和斯琴郡主。”周黑碳眼尖,立刻認出了馬背上那兩個熟悉身影,“他們兩個估計也是來迎接你的,張胖子的事情,你還是直接問他們倆吧,他們倆應該比我知道得多。”

  不用他提醒,彭學文也知道這是自己近距離打聽張松齡消息的唯一機會,趕緊跳上馬背迎過去,以當地風俗,向趙天龍和斯琴兩人打招呼,“龍哥,女王殿下,你們兩個怎么來了,彭某這一年多來,做夢都能看到你們倆位的身影。”

  “酸不酸啊,你,。”斯琴迅速帶住坐騎,不滿地向空中揮了一下馬鞭,“早知道你這么酸,我就不來接你了,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去上任,連口熱乎酒都沒人管。”

  “是啊,老彭,我記得你原來不是這樣人來著。”趙天龍看起來滿面紅光,根本不像受到排擠的模樣,先在馬背上跟彭學文碰了下胳膊,然后跳下來,拍打著對方的肩膀打趣,“怎么,官升了,話也跟著變味了,我的彭大長官,你不會嫌我們這些人土氣,故意拿那些狗屁話趕我們走吧。”

  “沒有,沒有,我可以對著長生天天發誓。”彭學文看得滿頭霧水,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張胖子遇到了麻煩之后,趙天龍還能活得有滋有味,然而,此刻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去細想,趕緊收起紛亂的思緒,笑著補救,“我剛才說的是真話,在綏遠那邊閑著無聊,我最懷念的就是跟你們一道算計小鬼子的日子,所以這回上頭準備在這邊建立公署,我著報了名。”

  “那還差不多。”趙天龍收回胳膊,笑著點頭,“你老彭對這邊情況熟悉,并且肚子里沒那么多邪歪花樣,正該來做這個專員,換了別人來,我才不會搭理他,反正他對我們游擊隊,也不可能安著什么好心,大伙一開始就把楚河漢界畫清楚了,也省得以后拱卒時抹不下來面子。”

  這話說的,讓彭學文無論承認,還是反駁,都十分別扭,咧著嘴苦笑了半晌,才將頭轉向斯琴身后,大聲轉移話題:“好一支雄壯的騎兵,比起我離開時那會兒可是脫胎換骨了,這才多長時間啊,龍哥的練兵本事,可真不是蓋的。”

  “那是斯琴的衛隊,不是我們黑石游擊隊的騎兵。”趙天龍愣了愣,笑著搖頭,“是斯琴他父親留給他的老底子,原本就是素質一流,我最近才開始幫她訓練,根本沒起到什么作用。”

  “女王殿下的衛隊。”彭學文又是微微一楞,旋即發現了這支隊伍在細微之處與黑石游擊隊之間的差別,比起后者,眼前這支隊伍的著裝更為整齊,胯下的戰馬也更為精神,甚至坐騎的毛色都經過了嚴格篩選,其中二分之一為栗色,二分之一為純黑,分成左右兩部分并列站在一起,涇渭分明。

  “你再叫我一聲女王殿下,看我拿不拿鞭子抽你。”斯琴快速策馬上前,笑著舉起鞭子威脅。

  “不敢,不敢。”彭學文一邊擺手后退,一邊詫異地追問,“您完全掌握整個右旗了,王府那些老家伙們”

  “當然,否則他們也不會將手中力量完全交出來。”斯琴點點頭,笑容里帶著幾分得意,在去重慶之前,作為名義上的旗主,她的地位并不穩固,烏旗葉特右旗內有些倚老賣老的家伙,甚至把持住了旗中最精銳的一部分武力,不肯交還給她“隨意浪費”,而在取得了重慶政府的冊封之后,這些人就失去了繼續胡攪蠻纏的借口,不得不將手中權力全部上交,由斯琴這個女旗主自行調度。

  “斯琴現在算名正言順的女王了。”周黑碳從旁邊湊過來,帶著幾分嫉妒的味道解釋,“自打大清倒臺之后,咱們察哈爾這邊得到中央正式任命的旗主,全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個,她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唯一的一個女旗主,權力大的沒邊兒,倘若認真算一算,左旗的白音小王爺,前旗的鎮國公還有后旗的小貝勒,都得聽她指揮。”

  “這樣啊,那可真要恭喜女,恭喜斯琴了。”彭學文立刻明白了其中關鍵,笑嘻嘻地向斯琴拱手道賀,“烏旗葉特左右前后四旗,加起來恐怕有四分之一個察哈爾大小了吧,真的能把它們整合到一處,恐怕歸綏城里的那位偽德王,從此再也睡不成安穩覺了,。”

  “我才懶得管那么寬。”斯琴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搖頭,“我只管我的右旗,其他三部,跟我沒任何關系,他們別來煩我,我也沒功夫管他們,不過彭專員,你既然來了,最好抽時間到其他三旗去轉轉,趁著眼下小鬼子躲在城里不敢露頭,說不定能把白音和保力格他們三個,全都勸到咱們這邊來!”

  彭學文正愁找不到機會跟斯琴劃分清楚彼此的權力范圍,聞聽此言,趕緊順水推舟,“那當然,那當然,彭某份內之事,不過”想了想,他又笑著求肯,“如果能得到斯琴女士的支持,彭某將不勝感激。”

  “什么支持,只要你不是瞎折騰,我肯定給。”斯琴是個標準的蒙古女子,答應得非常爽快,“不過,我們右旗,還有右旗附近的黑石寨根據地,你別伸手,否則,可別怪龍哥和我不念舊情。”

  “根據地,。”彭學文又是一愣,迅速將目光轉向趙天龍,“黑石游擊隊,正式開辟自己的根據地了,你不怕日本鬼子打上門來。”

  “有什么可怕,咱們跟小鬼子又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趁著眼下小鬼子元氣大傷,我們在月牙湖和喇嘛溝之間,開辟了一小塊根據地,屬于嘗試性質,跟太行山那邊的根據地沒法比。”趙天龍點點頭,坦然承認,“不光是我們,黑子的獨立營那邊,也自己畫出了一片自己的固定地盤,再加上斯琴的右旗,現在是一共三家,聯小鬼子。”

  “三家聯手。”彭學文的腦子有點兒跟不上趟,黑石寨這邊的情況變化太大,大到了出乎他的想象,一塊八路軍的根據地,一塊北路軍的根據地,還有一個不歸任何勢力掌控的蒙古女王,三家互相呼應,一道對付城里的日本鬼子,而就在幾分鐘之前,周黑碳還信誓旦旦地跟他說,獨立營跟游擊隊劃清了界限,彼此再無往來。

  注1:高案牽扯甚多,非常復雜,當時延安不同意殺人,重慶核準殺人報告,新四軍執行了重慶的命令,高的級別至少為旅級,而按照當時的規定,團級以上干部的任免都必須通過延安,對高級干部的懲處,無論新四軍還是八路軍,自己都無權擅專,建國后,高的妻子一直想給高平反,結果盡管有開國領袖毛先生的支持,平反還是被拖到了197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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