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的談話夾雜著漢語和日語,風君子聽出了桃木忍的聲音,也斷斷續續聽見了“故地重游……桃木先生……投資意向”等幾個零碎的語句。聽聲音已經向這邊走近,風君子雖然驚訝桃木忍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但也不想在此地碰面,趕緊挽起桃木鈴離開了這個地方。
回去的路上,桃木鈴表現的比較沉默,風君子也沒有多問。他心中疑惑:桃木忍出現在那個地方,究竟是跟蹤自己而來,還是也在尋找六十年前風行之留下的線索?如果是跟蹤自己,那一定早已發現他和桃木鈴的關系,如果是尋找六十年前的線索,那事情更復雜,因為這就意味著桃木忍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情況,與要找的目標不遠了。
回到冰峪酒店的房間,桃木鈴的情緒還沒有穩定下來,呼吸仍然很急促,緊緊抱著風君子的手臂不愿意離開他的身邊半步。風君子搞不明白是因為溫泉中的經歷還是意外遇到桃木忍的原因,于是柔聲問桃木鈴:“鈴鐺,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休息一會兒好嗎?”
桃木鈴微微轉身抬頭看著風君子,她的眼神有點迷離,臉色也紅撲撲的像喝醉酒的樣子:“風君子,我有一點害怕,你會保護我嗎?”
桃木鈴的臉離的很近,說話時口中微微的熱氣吐在風君子的臉上,身體緊緊的貼住了他的手臂。風君子聞到了桃木鈴特有的體香,輕輕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風君子定了定心神答道:“不要害怕,我們是好人,不怕壞人,壞人應該怕好人才對。”
風君子的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但桃木鈴似乎很愿意聽這種話。她點了點頭小聲說道:“嗯,你說的對,你是好人,我的好人……”說著身體軟軟的貼住了風君子,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在風君子的印象中,桃木鈴一向溫柔和順,但是今天她的表現卻讓人意外。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的時候,一直在床上相擁的兩人才覺得餓了,起身穿上衣服叫來了送餐。風君子的胃口很好,但是桃木鈴卻吃的很少,似乎沒什么食欲。風君子一邊吃一邊對她說:“木瓜,你怎么不吃?難道你不餓嗎,午飯就沒吃。”
桃木鈴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但是眼神很閃爍,讓風君子看不清她心理在想什么。聽見風君子的問話,她抬頭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問道:“風君子,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突然會覺得害怕嗎?”
風君子也聽出了桃木鈴的語氣不對:“是不是因為碰到了桃木忍?”
桃木鈴又說了一句更奇怪的話:“你知道,這不是我的第一次。”
風君子愣了片刻才想明白桃木鈴說的第一次是什么意思,他沒想到桃木鈴突然會提到這種事。當代日本是一個很開放甚至是扭曲的國家,很多女孩所謂的“初體驗”時間都出人意料的早,桃木鈴在那樣的環境長大,早就有過經驗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況且以她的年紀,就算在中國不是什么“第一次”也很正常。他不明白桃木鈴為什么會說這樣一句話。于是小心的說道:“這個問題重要嗎?我也不是,你介意嗎?不會吧?”
桃木鈴的眼神又變得迷離,迷離中顯得哀傷:“就是桃木家的人。”
風君子吃了一驚:“誰?桃木家的人?桃木忍嗎?”
桃木鈴:“不止桃木忍,是桃木父子。”
風君子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提到桃木家族,桃木鈴都會有這么奇怪的反應,心理的陰影是永遠揮之不去的,哪怕是桃木鈴這種心理學博士也避免不了。風君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有起身走到桃木鈴的身邊,將她的頭輕輕抱在胸前,用手摩挲著桃木鈴的面頰安慰道:“一切已經過去了,沒有人再能傷害你。”
這頓晚飯是沒法再吃下去了,風君子也全無食欲。桃木鈴收拾東西的時候,風君子走進洗手間,關上門,半跪在馬桶前,有一種惡心的感覺,卻又嘔吐不出來。桃木父子,也就是桃木劍次和桃木忍,原來是這樣的人。風君子也終于明白為什么桃木鈴剛剛成年,就到了美國再也不想回去,她選修心理學恐怕也與在桃木家的經歷有關。
風君子起身站在洗手池前用冷水浸了浸臉,抬頭看著面前的鏡子。鏡中人也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他想著桃木鈴的經歷,又想起了林真真,進而想到了桃木父子,還有那個孫衛東。鏡中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機。
風君子是很善于調整情緒的人,從衛生間出來后神情并沒有異常,也沒有再和桃木鈴談起那段不愉快的經歷——這對于他們兩人來說都是不愉快的。見桃木鈴動了動,風君子伸手拉了一下薄被,蓋住她裸露的肩膀,輕聲說道:“你醒了。”
桃木鈴睜開眼睛看著風君子的側臉,問道:“我看你一直用煙嘴抽煙,這個煙嘴是象牙的嗎?”
風君子掐滅煙頭放到煙灰缸里,將熏的發黃的煙嘴遞到桃木鈴的手中:“是象牙的,中國有句罵人的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是翻譯圣人的古話‘言而無文,其行不遠’,我這個人不喜歡被人罵,有時候又沒辦法,只好找根象牙叼在嘴里了。”
風君子的話將桃木鈴逗笑了,她看著手中一指多長的象牙煙嘴問道:“好深的牙印,是你咬的嗎?”
風君子:“是的,我這人抽煙咬的很重,經常把過濾嘴咬碎了,所以才用煙嘴。”
桃木鈴點點頭:“東亞最常見的變態人格,典型的口欲期情結。你是不是做過趕不上火車或者進不了考場一類的夢?”
風君子笑了:“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你看我變態嗎?”
桃木鈴:“變態人格不等于人們通常所說的變態,也不一定就是病態,并不意味著你這個人在心靈上是不健康的。它常常是一種社會群體的心理特征,如果人們在成長環境下總是被強制的灌輸各種思想和信念,又經常受到環境中各種因素的壓抑,很容易導致這種心理情結。”桃木鈴用手指摸著煙嘴上的牙印,若有所思的接著說道:“不過像你表現的這么直接的人并不多,說明你潛意識中的反抗的特征很明顯,所以它并不以病態的形式影響你的性格……算了,這太專業了,不和你說這么多了,對了,你剛才抽煙的時候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