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李侗被打已有十余日,李天綱在京都的別府一直沒什么動靜。
李侗被打,李天綱自然是光火之極。但他本就是個城府極深之人,如今又值能否實授江南的關鍵時期,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不過該收集的信息自然一點也不會少。
通過他自己的信息渠道,知道當日打人的是安樂公的獨子朱平安。
作為大正朝的重臣,自然是知道安樂公的。
這老爺子與太祖相識于微時,雖沒有什么能耐,在陛下面前還算得寵。在李天綱看來,這寵也很有限,要不然太祖爺不會只封他做了個安樂公,而沒有實授職司。
安樂公爵位雖十分顯貴,卻無職無權。于權勢上來講,恐怕連個知府也比不上,更不要說是他這個江南巡撫了。
以李天綱現在的權勢,以及在太祖面前的分量,別說一個閑散的安樂公,就算是那些稍微疏遠一點的親王,他都有信心去掰掰手腕。之所以能忍到今日,是因為實授之事尚未定論,他不想節外生枝。
今日終于有好消息傳來。
李天綱的同鄉,現任吏部右侍郎程耀文來訪,閑談之余,暗地里給李天綱吃了一顆定心丸。
吏部職司整個大正朝官員的流轉升降,尚書韓清因病告假,署事的程耀文今日朝會之后,被太祖留了下來。太祖循例問了些吏部的政事,便將話頭轉到李天綱的身上。
程耀文宦海浮沉多年,自然聽的出太祖話里話外的意思,要將江南巡撫實授于李天綱。既然天意已決,接下來便是些程序上的事情了。
故此從宮中一出來,便趕到李天綱的府上,既是道賀,又是表功,言下之意自己在太祖面前很為李天綱美言了幾句。
聽到這個消息,李天綱自然心中大喜,表面上卻十分鎮定,連連感謝程耀文提攜之恩。
“令公子傷勢如何?”正事談完,程耀文隨口問了一句。這幾日里他常來李府,自然知道李侗被打一事。
其實這句話深有意思。
頭幾年的時候,程耀文因為與安樂公爭一樁田產,吃了不小的虧,一直懷恨在心,今日故意提起這個話頭,想攛掇李天綱去尋安樂公的麻煩。
“唉……,犬子如今還在床上躺著呢。”
李天綱嘆了口氣,“小弟一向家教甚嚴,犬子也算成器,沒有沾染些紈绔習氣,向來不與人爭執。沒想到才入京城,就橫遇這般禍事。那安樂公之子,也太……太霸道了些。”
“那李兄打算就此作罷?”
“安樂公是皇親貴胄,兄弟我一個外官,又能拿他怎樣?”李天綱無奈的搖搖頭。
“什么皇親貴胄,那是他抬舉自己。其實他與皇上沒有半點親戚,不過仗著自己早認識皇上幾年,便作威作福。其實這么多年過去,皇上的那點念舊之心早就淡薄了。”
安樂公的出身,程耀文作為京官多少知道一些。不過那些更深層次的東西,就不是他能了解的了。
程耀文面露忿忿之色,繼續道,“以我看,這件事李兄不能就此罷休。你想想,要是不尋個說法,將來事情傳到江南,你的顏面何存,如何御下服眾?”
李天綱沉吟了一番,覺得程耀文的話很有道理,在京里載了這個跟頭,確實于他的威嚴有影響。加上如今皇上親自點頭,實授之事也算是板上釘釘了,便不再有什么顧慮。
“以程大人之見,該當如何?”
“你我皆為官之人,私下報仇有辱體面。告他,去京都府告他,鬧到滿城風雨最好,一個二品官員之子無故被打,看他朱忠在皇上面前有什么話回?”程耀文冷冷一笑。
…………
京都城里這幾日難得平靜,京都府黃軒趁著清閑,與出身戲班的三姨太,在后院里研究一種新的唱腔。
正在興頭上,手下的班頭來報,說是吏部程大人與江南的李大人來訪。
問清了是程耀文與李天綱,黃軒先是一驚,接著便火燒屁股般的跳了起來,連忙喊更衣見客。
程耀文是吏部天官,手握官員的升降大權,那李天綱更是江南巡撫,皇上跟前的紅人,日后說不定是要入主內閣的,這兩人聯袂來訪,黃軒如何不驚?
慌忙迎到前院,李天綱二人已經在管家的引領下進了院。
黃軒連連請安,將二位大人迎到書房坐下。
“黃大人,本官也不與你客套了。今日我與李大人前來,是有一樁官司要麻煩大人。”剛一落座,程耀文就直奔主題。
黃軒聞言,以為二位是為哪個案子說情來了。作為京都府,說情的事黃軒早就司空見慣,只是沒想到涉案這人好大的面子,居然能夠同時請到這兩尊大神。
“不知道程大人指的是哪樁案子,下官這就令人去調取案卷,只要有回旋的余地,當不令二位大人白跑一趟。”黃軒神情恭敬,嘴里的話卻沒有說死。
二人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給,可要是那人真的犯了重罪,他也不敢冒著身家性命去開脫,只好說的含糊些。
“黃大人誤會了,我們不是來說情的。今日前來,只為李大人愛子在京都被打一事,到貴府來報案,希望黃大人能主持公道。”
“什么?李大人的公子在京里被打了?程大人莫不是與下官說笑吧。”黃軒有些不信。一位巡撫的公子,誰敢打他?
“誰有功夫與你說笑?”程耀文老臉一黑。
“黃大人,程大人沒有說笑,確有其事。”李天綱也是一臉陰沉,開口道。
李天綱親口說出,此事自然千真萬確。
黃軒聞言大驚,額頭上頓時生出冷汗。
李天綱是什么人?他的兒子在京都被打,要是真的追究起來,他這個京都府都要跟著吃牽連。畢竟這一城的治安,是由他負責的。
“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天子腳下動武,以身試法?大人放心,下官這就出票,將那大膽的兇徒拿回來詳審。”黃軒一臉的義憤填膺,隨即大喊一聲,“來人啦……”
兩名捕快聞聲而至。
黃軒匆匆從書案上取出拘票,揮筆如飛,片刻抬起頭來,向李天綱二人諂笑問道,“二位大人,不知道那兇徒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京都人氏,名叫朱平安!”程耀文咬牙說道。
“好叻,朱平安……”
黃軒提筆正要往拘票上填名字,卻突然整個人原地怔住,諂笑僵在臉上,手中的筆也忘了落下,濃厚的黑墨掉落在拘票上也不自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嚴重的驚嚇。
門口兩名捕快的神情也是極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