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知道,這安樂公老爺子平時乃是泥菩薩一尊,從來不會參與朝中的政事。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他卻站了出來。
“這老頭抽了什么瘋?”
劉汝長心中頗感疑惑,臉上的神情卻依然如故,沒有絲毫表露。
太祖與太孫也看向安樂公,眼神里充滿疑問。
只有那承平老王爺,從來到大殿,直到現在,一直坐在繡墩上閉目養神,好似睡著了一般。
安樂公在朱平安的捅咕下站了出來,才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這個……,這個……”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眾人見狀,都不由搖搖頭。看來這老公爺還是和原來一樣,極不靠譜。大殿之上,君前奏對,竟當做兒戲一般。
安樂公實在無話可說,便將心一橫,“既然是你硬要來,那就讓你來說。反正不管出現什么狀況,老爹豁出這條老命,也要保你周全便是。”
于是他也不管在皇上面前是不是失禮,干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皇上,你知道臣沒讀過書,有些事也說不明白,這個……,不如讓平安這小子來說吧。”
眾人聞言,啼笑皆非。你都說不明白,你那個紈绔的兒子又能說出什么花來?
朱守文聞言,秀眉皺了一皺,不知道想到些什么。
太祖雖有些不悅,卻也不愿當眾拂了安樂公的面子,淡淡的說道,“哦?既然小安子有話要奏,不妨說來聽聽?”
朱平安正等著皇上的這一句話,聞言便即站了出來,對皇上與太孫行了一禮。
“皇上,臣聽從太孫教誨,近來也頗好讀書。不過那些圣賢之書,臣瞧的實在無趣,便找了些奇門之書來看。”
眾臣一怔,都心道,“今日朝堂議論,討論的乃是國家大事,跟你愛瞧什么書有何關系?看來你們這老朱家,一個比一個還要不靠譜。”隨即便想到,皇上也是姓朱的,立時慶幸這句話沒有說出口。
“說來也巧,這些日子,臣正好看了一些關于堪輿之術的古書,也算有些心得。古人云:天垂向,見兇吉,圣人象之。古人又云:箕星好風,畢星好雨,月之從星,則以風雨。古人還云:傷臺虛驚開德星君,中臺六淳司空星君……”
朱平安也不管眾人在想什么,接著說出了一大堆之乎者也,都是關于天象的內容。
眾人沒想到,朱平安居然能說出這樣一番專業的話來,雖然不是甚懂,聽上去卻有些牛逼。不由得大是刮目相看,紛紛點頭。心道,這小子總算比他老子要靠譜些。
就連唐虞,也聽得一愣一愣的。畢竟他是吃這碗飯的,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些話是哪些古人說的,不過細細聽來,確實暗合天道變化之理。
只有安樂公瞠目結舌,似乎有些不認識自己的這個兒子了。
“天道微微,神鬼難測,自然暗合運道氣數。以天道定吉兇禍福,那是絕對不會錯的。是以臣覺得,唐大人的話大大的有道理。殺人祭天,趨吉避兇,那古書上也是有多處記載的。”
見成功的吸引了眾人的視線,朱平安微微一笑,又接著說道。
唐虞卻頗感意外,這小侯爺幾日前才將自己羞辱了一番,怎么今日卻幫自己說起話來。難道他后悔那個賭約,今日前來向自己示好,以便輸了之后有臺階下?
朱守文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只有他清楚,朱平安今日前來,絕對不是來跟自己唱對臺戲,接下來定然還有話說。只是他也猜不到,這小子到底玩的是什么鬼把戲。
果然,朱平安馬上話風一轉,“不過嘛,唐大人卻弄錯了最關鍵的一點。我近來夜夜細觀,一切星宿都平靜如舊,天象顯示,今日根本沒有什么天狗食日,又何來禳災祈福一說?”
眾人聞言大驚。
安樂公也是連連搖頭,之前他還在為朱平安學問長進,有些自得,沒想到,下一刻朱平安便暴露出胡鬧的本性。
就連太孫朱守文,也頗覺失望。其實他也希望朱平安出來攪局,看看能不能出現什么變數,誰知道朱平安盡然說出了如此拙劣的理由。
欽天監有一整套監測天象的法子,既然是他們測定,那天狗食日之事,定然九成九是真的。就算你之前說出一番道理,證實了你對天象之學有所研習,可又有誰會相信你一個黃毛小子,而不相信欽天監?
唐虞見朱平安居然敢質疑自己的專業水準,不禁勃然大怒,再也顧不得其他,開言奏道,“皇上,朱平安信口開河,擾亂朝議,請皇上即刻下旨論罪。”
禮部尚書陳布達也在一旁扇風點火,“胡鬧胡鬧,朝堂之上,豈能如此兒戲。此風不剎,只怕朝綱不穩啊……”
眾臣也紛紛開言,矛頭一齊指向朱平安,或斥其無禮,或笑其無知。
劉汝長卻是一言不發,冷眼相瞧。
安樂公本來正因朱平安的胡鬧,有些汗顏。此時聽到唐虞居然要治自己兒子的罪,卻不由得心頭火起,怒向膽生,“皇上,老臣這不成器的兒子,近日確是在研究這些天象星宿什么的。老臣相信他此言非虛,定然是那欽天監弄錯了。”
說完,為了表示自己堅決的站在自己兒子一邊,將頭上的烏紗帽一摘,往太祖面前雙膝一跪,“臣朱忠愿以性命擔保。”
眾臣見狀,沒想到這老公爺護子之心,到了如此程度,竟然要賭上身家性命。
“老公爺的性命雖然金貴,卻貴不過這大正的氣運吧?要是出了問題,便是你父子兩人的性命,又能抵得了什么?”
禮部尚書陳布達冷冷的道。
他這句話說得在理上,眾臣不禁點點。安樂公的身份雖然尊貴,與大正朝國運氣數比起來,那又算得了什么?
所有的目光一齊瞧向太祖。
太祖面色依然沒有表情,只是瞧向朱忠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他心里何嘗不清楚,此次天狗食日之事,乃是朝中有些人借機黨同伐異,而且矛頭指向的,赫然便是自己的孫子朱守文。
他明白,朱平安父子這番舉動,其實是想要維護太孫,心里對他們的忠心也未免有些許感動。
可國運一事,實在是關系重大,他也不敢輕易便做決斷。
“皇上,距離午時不過一個時辰,此時不做決斷,只怕天狗一至,悔之晚矣啊。臣懇請,先將這口出狂言的朱平安下獄,再即時捉拿名單上的官員,以祭天道,才能避此大禍啊。”
唐虞神情激憤的奏道。
眾臣也紛紛附議,請太祖立下決斷。
太祖左右兩難,思忖了片刻,心道,“罷了罷了,朱忠父子朕今日可以保下,只是守文,恐怕也只好暫時委屈你了。”
心中主意已定,太祖便要下旨拿人。
這時,那一直裝睡的承平王卻忽然睜開了眼,淡淡的掃了掃殿中眾臣,而后向太祖道,“皇兄,不知怎地,臣弟也覺得那小安子說的有些道理。若是錯殺了那些無辜之人,只怕會寒了天下人的心吶……”
說到這里,也輕輕的將頭頂朝冠摘下,正容道,“臣朱嘯,愿替朱平安作保。”
眾人聞言大驚。
這承平老王爺,向來不理世事,不知為何今日卻來趟了這通渾水,還下了這么大的賭注。
剛才安樂公作保,眾人都覺得不夠分量。承平王不一樣,他可是太祖的胞弟,與天家血脈相連。
故此一時之間,沒人敢說些什么,就連陳布達,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出言相諷。
只有欽天監唐虞唐大人,仍舊神情激憤,欲要開口說話。
“孫臣朱守文,也愿替朱平安作保。”
便在此時,太孫朱守文,也站到太祖面前,鄭重的跪了下去。
殿中先是一靜,接著便是一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