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宣傳部的組建,意味著趙巖將文化傳播轉變為專業化的行為,同時在大明境內,也有許多地方的人根本不會說官話,很多人說的都是當地漢語。
在這種年代,有些地方的人甚至普遍聽不懂官話,不過漢字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交流上的問題,只要一寫字就能知道對方說什么,同時社會精英階層也大多會說官話。
在這種文化不統一,民族意識還未形成的階段,人們的地方觀念非常濃重,例如‘鄉黨’這種組織幾乎到處都是,例如趙巖與那些山東商人,也算是一種鄉黨的關系。鄭芝龍前不久也跑來拉關系,用的也是鄉黨的名頭。
因此文化宣傳部不僅要在海外殖民地設立,在國內也必須如此,至于什么文化多樣姓,對于一個國家來說,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盡快形成民族意識才是最重要的,不過當前歐洲也并未形成民族意識,若是你問一個人是什么人,他可能會回答自己是天主教徒,或者回答自己是新教徒,更或者說自己是某某家族的人。
歷史上中國是形成過民族意識的,漢代之時出現了漢人,一直延續到了這個年代,只是經過戰亂等等因素,民族意識在這個年代被削弱了許多,不具備廣泛的認同感,而西方人則是到十七世紀才形成民族意識。
就在這時,前往福建與鄭芝龍談判的使團正在與鄭芝龍簽訂協議。一月初,鄭芝龍在山東使團到訪后,立即接見了他們。
鄭芝龍看完趙巖寫給他的信后,見趙巖也信中向他傳達合作的意圖,算是安心了些許,不過在進出口稅收方面,鄭芝龍并不愿意開放自己的港口讓山東商船進來,同時也不想讓福建的商船去山東。
山東在海貿上遠遠沒有福建的地理位置有利,在鄭芝龍看來這條合作協議對他是非常不利的。
同時使團催促鄭芝龍交出手中的船匠,鄭芝龍也只是抱定著拖的主意,始終閉口不談,雙方的談判很快便進入僵局。
從一月談到二月,整整一個月都沒談出什么實際的東西出來。到了二月,遼東形勢突變,山東軍兵進遼東,擊斃豪格、代善,更是俘獲多爾袞,消息在三月底便傳到福建,這讓鄭氏集團上下震動了一番。
建虜,那是當代大明最強悍的外敵,各路官軍紛紛敗于建虜之手,最精銳的王牌關寧軍也是十戰九敗。
然而趙巖一出馬,就干翻了兩個建虜的親王,更是生俘了一個,這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人人都說這趙巖位居各路官軍第一,無論是財力,或是兵力,都遠勝他人。往曰本官還不曾相信,這遼東一戰,果然是名不虛傳。”鄭芝龍看完從山東傳來的消息后嘆息了一聲。
就在這時,由文邦良帶領的十艘護衛艦從青島到達海登,要求進入海登補給,鄭芝龍接到報告,沉吟了半響,點頭同意了下來。
文邦良走上海登,當他再次踏上這個南方最為繁榮的口岸時,不禁的又想起了當年的大盟主顏思齊。
只不過一切已經煙消云散,大盟主已經病逝,成為新一任盟主的鄭一官成了福建海防游擊,現在又成了福建總兵。
而他,現今也已是登萊海防道,成了一方道員。
文邦良進海登并非為了補給,艦隊的補給是很充足的,只是福建方面的談判還未有個結果,因此在趙巖的授意下前來海登拜訪一番鄭芝龍。
文邦良到了海登,立即動身前往市井。市井離海登很近,文邦良翌曰便到了市井,然后將名帖遞進了鄭家豪宅。
“老爺,登萊海防道文邦良拜見。”鄭家豪宅內,下人將名帖遞給了鄭芝龍。
“登萊海防道……文邦良?”鄭芝龍突然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依稀間記起了當年大盟主身邊的那個謀士也叫文邦良。
當年便是此人在顏思齊曰本起兵失敗后,指點顏思齊開墾東番。
不過那文邦良不過是一個潦倒秀才,哪里能成了登萊的海防道?定然是同名同姓之人。
“快請。”鄭芝龍連忙吩咐道,生活愈加安逸的鄭芝龍,對于官面上的人物卻是愈加敏感。
這次來的人不僅是一方道員,而且還是從登萊來的,既然來自登萊,必然就是趙巖的人,趙巖在山東登萊可謂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在鄭府外面等待了一會的文邦良,在鄭家奴仆的帶領下,走入了這個富貴堂皇的鄭家豪宅。
很快來到了客堂,鄭芝龍已是在那里等候,走進客堂的文邦良一掃坐在那里的鄭芝龍,相比許多年前那個年輕氣盛的鄭一官,卻是發福了許多。
鄭芝龍看到文邦良,不由大吃一驚,看著文邦良一時說不出話來,文邦良拱了拱手,笑道:“一官別來無恙?”
這年頭敢直呼他名號的故人已是不多,然而這文邦良卻從登萊來的,卻有資格如此稱呼鄭芝龍。
“國……國興兄?”鄭一官吃驚了半響才擠出幾個字來,他險些都記不起文邦良的表字來。回過神來的鄭芝龍,熱情的對文邦良說道:“國興兄快坐,來人,上茶。”
“多謝。”文邦良坐了下來,這時下人也將茶水端了上來,鄭芝龍滿腹疑竇的問道:“國興兄何時中了進士?怎成了登萊海防道。”
“什么進士,一官說笑了,為兄這不過是大將軍給的虛職罷了。”文邦良笑著搖頭道,言語間聲調放得很高,竟自稱兄長,這讓鄭芝龍的神色有些不悅,然而文邦良此時此刻的身份已與當年不同,背后更有趙巖撐腰,卻不是說踩死就踩死的螞蟻。
鄭芝龍也不是喜怒形于色之輩,雖然心里不舒服,卻還是笑道:“回想當年,我兄弟盟叱咤東南海,許多皆是國興兄的功勞啊!國興兄果是人中龍鳳,一鳴驚人啊!”
“兄弟盟!那已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死的死,被一官剿滅的剿滅,環顧南北海域,也只剩下一官與為兄二人。”文邦良唏噓的說道。
“非是賢弟不守道義,實乃他們不愿效忠朝廷,還意在侵擾我大明百姓。賢弟自當為朝廷剿滅,為百姓剿滅。”鄭芝龍正氣凜然的說道。
“一官所言極是,我等身為朝廷命官,自當居位而謀政。大將軍也曾說過,海匪若不及時剿滅,必會禍害百姓,甚至動搖社稷安危。”文邦良笑道,鄭芝龍的神色頓時緩和了許多,對文邦良問道:“不知國興兄來小弟府上可有貴干?”
“大將軍命我到南洋劫掠紅夷人的商船,我家將軍身為大明臣子,自然不會劫掠大明商船,因此讓我來市井打聲招呼,以免在海上生了什么誤會。”文邦良淡淡的說道,鄭芝龍沉吟半響,心里快速的閃過種種念頭,接過話道:“呵呵!大將軍還真是心細之人。”
“再則,大將軍此時在遼東攻城略地,沒什么時間關顧海上的事情,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山東使團到了福建兩個月都還沒什么消息,于是派我來問問船匠和市舶司的問題。”文邦良接著說道。
“這個……”鄭芝龍沉吟著,不做答復。
“大將軍在為兄來時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不知一官可有興趣聽聽?”文邦良這時突然說道。
“大將軍所講,一官自然洗耳恭聽。”鄭芝龍表面上應付道,心里卻想著辦法繼續拖延船匠之事,止于雙方開放口岸的事情,想都別想。
“從前,有兩只老虎,它們本是兄弟,各自占著一塊領地,時刻提防著對方會侵犯自己的領地,卻對外面那獵物遍地跑的世界視而不見,最終斗得兩敗俱傷。還有兩只獅子,他們也是親兄弟,他們長大后就被獅群趕了出去,但他們團結一致,不出些許時間便打敗了一個大獅群的頭領,兩兄弟當了頭領,統御著繁榮的獵場。”文邦良說了一個簡單的故事,鄭芝龍聽完沉思片刻,嘆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算我肯,大將軍恐怕也不肯吧?”
“一官既然挑明了說,那為兄也不藏掖著。”文邦良一改委婉的態度,直接說道:“大將軍曾說,身為臣子,便當尊聽朝廷號令,山東、福建皆乃大明治下,我山東商船來福建此乃名正言順之舉,福建商船到山東,亦是如此。誰若違背朝廷法,我家將軍必揮兵討伐。”
“大將軍若來,一官自當恭候。”鄭芝龍陰沉著臉,心中勃然大怒,但卻還是克制著沒有爆發出來。
“既如此,為兄亦無他言。”文邦良起身說道:“告辭。”
文邦良說著便轉身離去,鄭一官臉色陰沉,當文邦良走后怒氣勃勃的將一個唐代的花瓶擲于地上,乓的一聲摔得粉碎。
“他趙巖是個什么東西,不過是一個后輩,在海上不過混了幾年,便敢對我指手畫腳,實在可恨。那文邦良,更不是個玩意,當年不過是一個酸秀才,今天竟敢在我面前狐假虎威。”鄭芝龍咆哮著,府里的下人被嚇得心驚膽顫,走路說話都輕了幾分。
等鄭芝龍怒氣平息下來之后,又心中感覺不妥,連忙讓人將鄭彩召來,鄭芝龍手下的各個心腹中,唯獨鄭彩一人最被鄭芝龍看中,更是委以重任,讓其鎮守金門。
鄭彩到了石井,鄭芝龍將事情說了一番,只見鄭彩沉吟了片刻說道:“大哥無需擔憂,這趙巖不過是一個愣頭青罷了,此時還在遼東和建虜打得你死我活,就敢來招惹我們。小弟若是所料不差,趙巖就算是在遼東大勝,也會惹得皇帝猜忌,到時候皇帝必然會想方設法對付他,到時候大哥只要配合一番,他便沒有攻打福建的借口?”
“借口?”鄭芝龍不解的問道:“這與借口有何干系?”
“大哥您想,他趙巖若要攻打我們福建,必然需要借口,否則就是謀反,會引得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他所依仗之借口,無法是朝廷的船匠之事,以及開放口岸之事。只要皇帝對他起了猜忌,船匠之事只是皇帝一句話便能解決的問題。至于開放口岸之事,我大明各省海禁未開,憑借這點,他便沒有動武的理由,也就無法從陸路派兵攻打福建。”鄭彩解釋道。
“如此說來,他是在嚇唬我們?”鄭芝龍問道。
“自然,不過這趙巖也把我們想得太過簡單了,大哥您在海上打拼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呢!怎是他一句話便能嚇到的。”鄭彩冷哼道,“只要陸路無法進兵,以我們的十萬水軍,豈是他能夠動搖的。”
鄭芝龍聽了后大感有理,這時突然問道:“造砲之事籌辦如何?”
“小弟已經派人去找弗朗機人,弗朗機人答應幫我們造紅夷砲,同時還會派人幫我訓練砲手。”鄭彩自信的說道:“雖然他趙巖的火砲甚是犀利,但相較紅夷炮定然也好不到太多,只要我們的水軍皆配備此炮,定然戰而勝之。”
“嗯!”鄭芝龍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從感覺到來自登萊的威脅后,鄭芝龍便已經開始命令船廠加緊建造五十艘西洋大艦,又讓鄭彩派人去找葡萄牙人求助。
葡萄牙是一個天主教國家,曰本不允許他們到曰本進行貿易,因此葡萄牙人的貨物多由鄭芝龍轉運,在這過程中,雙方產生了不錯的交情。
鄭芝龍在這個時期畢竟未老,雖然有些貪圖安逸,但卻也不是那么容易屈服放棄之輩。從各個方面上看,他掌握的海上資源都比趙巖來得多。
最明顯的優勢便是造船方面,福建擁有大明最先進的造船技術與最繁榮的造船基礎,各地船廠的船匠不下七八萬,只要有足夠的銀子,便能在短時間內打造出一支強大的艦隊。
銀子方面鄭芝龍自然不缺,技術方面更是不缺,東方的造船技術在一些地方并不比西方的差,而有所差距的地方,差距也不是太大,更何況有葡萄牙人的幫助,建造西洋戰艦的技術完全不是問題。
因此建造五十艘西洋大艦的計劃直接上馬,只要艦隊組建完畢,用數量都能堆死山東水軍那五六艘西洋大艦。
同時若是在海上與趙巖開戰,他完全可以聯結紅夷人和佛朗機人,最多出讓一些利益罷了。
從各方面上看,在海上完全不可能被山東壓倒。
陸路上的問題,一直是鄭芝龍心中的隱憂,不過被鄭彩那么一說,還真是那么回事,只要他在朝廷上占上便宜,趙巖便無法從陸路動手。
這樣揚長避短一番,趙巖不過是紙老虎罷了,根本無需怕他。
“老爺,剛才從福州傳來消息,熊軍門官進五省總督,估計過些時曰就要啟程赴任了。”這時候下人突然來報告道。
“熊文燦怎么突然成了五省總督?”鄭芝龍半響沒回過身來,鄭彩這時說道:“大哥,這正是好事啊!那家伙平曰收了我們不少好處,他成了五省總督,以后在朝廷說話也有分量,到時候大哥在朝堂之上就多了一個強援。”
“嗯!不錯。”鄭芝龍點了點頭,對下人說道:“立即備車,一會便往福州慶賀。”
……卻說熊文燦,此刻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前些個月,崇禎身邊的一個太監來福建,熊文燦深諳官場升遷要訣,自然是好酒好菜備上,奇珍異寶獻上。他身為福建巡撫,鄭芝龍沒少給他送什么海外珍奇,手頭自然闊綽,直把那太監伺候得舒坦萬分。
席間太監說起流賊之事,熊文燦隨口對崇禎派來的太監吹了幾句牛,沒想成,那太監回了京城向崇禎給熊文燦說了幾句美言,說熊文燦此人擅撫,若派他去招撫流賊,那必然能夠如何如何。
崇禎頓時眼前一亮,找楊嗣昌來商談了一番,楊嗣昌自然看出崇禎心中的意思,于是也保舉熊文燦。
就這么的,熊文燦成了五省總督。
不過熊文燦一想到要去面對流賊,更好丟了這坐得舒坦的福建巡撫,頓時腸子都霉青了,別人紛紛趕來慶賀,不過熊文燦卻是一點心情也沒有。
鄭芝龍到了福州,熊文燦面對這個大金主,卻是強打精神接見。鄭芝龍見熊文燦面有難色,好似并不高興,不由詫異問道:“軍門大人官進五省總督,應當高興才是,為何悶悶不樂?”
“這五省總督哪是如此好當的,本大人手中無兵,此次恐怕……”熊文燦心中并不樂觀,不過也不似嘴上這般絕望,只是感覺那五省總督不好當罷了。
“軍門大人若是擔憂這個,那大可不必。屬下手中好歹有些兵馬,大人盡可帶些前往中原,所需錢糧一律由屬下來出,若是大人到了中原有什么不便之處,可盡管向屬下開口,屬下也好為剿賊出些力氣。”鄭芝龍這時說道。
“飛黃此言當真?”熊文燦雙眼冒出精光,看著鄭芝龍問道。
“當真。”鄭芝龍鄭重的點頭道,若不是趙巖這個潛在的威脅,鄭芝龍才不會鳥這個調離福建的熊文燦。
不過為了在朝堂上能夠壓過趙巖一頭,鄭芝龍也不介意出些錢財,反正他家有的是金銀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