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濤拍岸,雙日沉湖,黑星墜地,群月當空。
天空中異象交錯,與之對應的地面上。
黃沙彌漫,石陣泣血,蠻人悲歌,亡者低語。
斑駁的黃色開始出現,失落古城的末日也即將降臨。
那手心的古老黃印,預示著舊日王者的歸來。
這早已不是原來的世界,甚至都不算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那無以名狀的古老存在,將川桑拖進了它的世界里。
這里是那遙遠到不知存在于何方的黑星——昂宿增九。
眼前這破敗的廢墟,便是那傳說中的失落古城卡爾克薩,而廢墟旁的湖中,便封印著那位舊日的永生神。
落入永生神之手,無疑是最可怕的。
常聽人祝愿:長夜無夢愿,黑星照常升起。
黑星照常升起,代表著封印并未解除;長夜無夢愿,代表著不受那位永生神的侵擾。
可眼下的川桑卻是:黑星不再升起,長夜亦永伴夢囈。
封印未解開,并不代表著那位永生神就不曾出現。
廚勢,是為廚師精神力的顯化。
也是廚心、食義、信念等一切精神層面力量的外部體現。
盡管這是一種強橫的精神力量,可對于人類而言,它是徹底無害的。
畢竟絕大多數人連見都見不到,又從何談及傷害?
那眼下川桑的所見到的一切,又該作何解釋?
他不禁想到了一位神秘學者曾經提出過的一種假設。
廚勢確實是廚師精神力量的體現,但它的具現,并不純粹源于廚師自身。
——那是廚師以自身的精神力量,溝通了身處于另一個世界的某些存在。
不然怎么解釋,為何名廚們的廚勢都是各種千奇百怪的幻想生物。
也許那些幻想本身,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那些存在,徘徊在人類腦海中的無名低語。
以這個假設為基礎,廚師的精神力量越是強橫,那么他溝通的存在便越是可怕。
假如這是真的,那么現在川桑所見到的一切異象,便是陶燃所溝通的那位神魔,對他伸出的觸爪。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川桑自身的訴求與渴望,更源于他對于自我靈魂拷問的答案。
那樣的存在,對人類是不會有什么惡意的。
或者換個說法,那些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最大的惡意。
由于雙方所處的精神層面不同,假如川桑是個精神力低下的普通人,眼下的他已經瘋了,甚至是已經死了。
區區螻蟻,又談何直面無以名狀之神魔的容顏?
盡管沒瘋也沒死,可神魔無意間流露出的知識和低語,依舊讓川桑感到莫名的興奮和癲狂。
現在的他,就像是陷入了卡萊姆蜜罐陷阱中的蚊蠅,被那些無以名狀又為人稱道的學識所俘虜。
正因川桑這種好似交配成功的狒狒一般的癲狂與興奮,讓那無以名狀的神魔也感到了一絲的愉悅,似乎是對眼前這位被它俘虜的中年老肥豬格外滿意。
它想:“不需要光。”
于是世界便陷入了絕對的黑暗,連帶異象也一并消失,就連地上的蠻人,也停止了高歌,川桑陷在那無以名狀的黑暗中,瑟瑟發抖。
這是虛妄而無形的黑暗,這是失去一切的那種黑暗。
它再想:“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這光太亮,亮得什么也看不見,川桑依舊陷在那無以名狀的光明中,瑟瑟發抖。
只是這一次,他抖得更厲害了。
這是純粹而扭曲的光明,這是埋葬一切的那種光明。
光不是好的,暗也不是壞的。
就像男人和女人,誰要是離了誰,人類就亡了。
它又想:“僅僅有光和暗還不夠,你的世界必須要有我,而我必須是那個唯一。”
它們對人類沒有邪惡之心,就像是大象不會螞蟻產生什么想法,但世人卻總認為它們是邪神。
因為它們的存在本身,對于人類而言便是邪惡。
一切,以及一切的一切,徹底的煙消云散。
川桑也空洞的癱倒在黑白之間,仰望著天空,他也不曾確認那是否是天空,可他認為那是,那便是。
一捧黃沙于天空之中盤旋,破碎的布片也亦于天空之中盤旋。
那布片是黃色的,斑駁的黃色,襤褸的黃色,倉惶的黃色。
凄婉的哀歌奏響,如同那迎接死亡的嗩吶聲一般悅耳。
一尊王者,于半空之中現身。
至此,整個世界只剩下斑駁的黃色。
那王者頭戴著無以名狀之冕冠,臉上戴著蒼白而虛妄的面具。
不,他沒有戴面具。
他看起來有些瘦骨嶙峋,也顯得格外的瘦弱和笨拙,可那動作卻異常的靈動,似乎帶著一股優雅的韻味。
自他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這世界中的唯一,以及一切,更是那光照萬物的太陽。
襤褸的黃衣于風沙之中飄蕩,王者拱手化作了天空中的旭日。
川桑癱倒、匍匐、膜拜,他不曾見過這無以名狀的尊貴,可此刻他似乎成為了那尊貴的俘虜。
從一開始,他早已是俘虜了。
川桑斜癱于黃土之上,他肥胖的身軀在那斑駁的黃土中顯得格外的突兀,右臂依在染血的石柱上,右腿伸展,左腿麻木的蜷曲著。
他的頭,機械的看著天空中的王者,空洞中透露著一絲渴求。
那絲渴求,既是那么的蒼白,又顯得那么的無力,但卻是救命的稻草。
此時,那位王者不同于剛現身時的嚴肅和沉寂,連那蒼白的面具,似乎也變得格外的和善,可這樣那樣的和善中,卻透露出一抹罕見的悲哀。
王者沉默著伸出了黃袍之下的觸爪,徑直飛向了地面上的川桑。
地上的川桑亦伸出了左臂,用他的手指迎向了那飛來的觸爪。
天空和地面,渴求和悲哀,神性的恐怖與人性的軟弱,于手指與觸爪的觸碰中,迸濺出璀璨的火光。
這是靈魂與靈魂之間的觸碰,也是人與神之間的觸碰。
四周的景象開始變換,川桑仿佛置身于雍容華貴的宮殿中。
這是誕生于人類文明之前的宮殿,也是哀默而又虛妄歷史中的一抹塵埃。
那頭頂冕冠又身披黃袍的王者,端坐于上方的寶座中央,無神而又空洞的望著他。
川桑不由自主的半跪行禮,完成了那最后的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