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之后,被沖擊波推倒的張志鵬摸索著坐了起來,他嘗試著站起,但看起來完好無損的雙腿卻怎么也不聽使喚,而且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旁邊自己的勤務兵焦急的朝他喊著什么,他完全聽不見,而且在張志鵬眼中,勤務兵的動作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看起來有些滑稽。
“什么玩意這是……”張志鵬暈乎乎的開口,思維都被放慢了。
勤務兵跑到張志鵬面前,半蹲在地上,低頭檢查張志鵬身上的傷勢,看到張志鵬軍裝的胸口和肩膀處都有暗紅色的血跡浮現,表情更加焦急,但張志鵬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受傷了,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勤務兵,嘴里嘟囔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醫護兵!醫護兵!連長受傷了!”
勤務兵一邊攙扶著張志鵬的身體,一邊大聲吼道,急得滿頭大汗。
很快,一個背著小布包的戰士奔跑到兩人身邊,先是觀察了一下張志鵬的狀態,然后三兩下扯開了張志鵬的上衣,檢查出血點。
“兩處彈片傷,不在要害,連長是被炸暈了,休息一會就好了。”醫護兵拍了拍勤務兵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著急:“搭把手,把連長扶到后面去,這里太開闊了。”
兩個人攙扶著暈暈乎乎像是喝醉了酒的張志鵬向后轉移,其他戰士則是小心的靠近了泥墻民房前那片濃厚的煙塵,透過煙霧,他們驚訝的發現,這棟民房的泥磚墻壁被炸開了一個不小的缺口,上面的茅草屋頂也塌陷了大半,像是開了一個巨大的天窗。借著光線可以看到,屋里一片狼藉,三具鬼子的尸體和幾個破爛的沙袋糾纏在一起,被破損的泥磚半埋在下面,屋子后面還堆放著一些木頭箱子之類的東西,也不知里面裝了些什么。
不過當務之急并不是搜刮戰利品,確認了屋里沒有危險之后,幾個戰士繞過屋子,進入了一側的戰壕,還有三個戰士端起槍進了屋,其中兩個搭起人梯,送一個瘦削的戰士爬上了另外半個沒塌下來的屋頂,他們則守住了對面墻壁上的一扇木門。
左側的兩棟木屋的墻壁沒有被炸開,不過鬼子在挖掘連接房屋的戰壕的時候,順便在兩棟屋子的側墻上分別開了個洞,二排長牛保攔住了一個想順著戰壕進大屋的戰士,指了指他腰間的手榴彈。
“別急著進屋子!先丟個手榴彈進去!我跟著你,你左我右。”
“是,”那個戰士頓了一下,拔出手榴彈,拉了弦,順著墻洞丟了進去,等手榴彈在屋里炸響,這個戰士迅速彎腰鉆進了墻洞,借著微弱的光線搜索了一下,迅速將步槍槍口對準了墻洞左側,而拿著駁殼槍的牛保緊跟在他身后進了墻洞,將槍口對準了右邊。
確認了昏暗的屋里并沒有什么危險,兩人便把目光投向了屋子中間的空地,這里是整個房子最吸引人的地方了,屋里原來的那些簡陋的木頭家具都被堆積在了墻角,在屋中間空出了很大一塊地方,而此時,地上擺滿了無人的擔架,有些是日軍制式的,而更多的則是用帆布和木棍做成的簡易擔架,靠近墻洞的幾個已經被手榴彈掀翻了,還微微的冒著青煙。
“排長,這是鬼子的醫院?”
“八成是,你先守住門,我去檢查一下有沒有詭雷,”牛保環視了一下屋子,指了指另一面墻上緊閉的木門,然后慢慢的走到了一地擔架中間。
那個戰士點了點頭,平舉步槍,緩步走到門邊,將槍口對準了木門,而牛保簡單檢查了一下地上的擔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墻角的那些家具上:一張木質方桌,上面擺著兩個大木頭箱子,并排擺放的兩張木椅,左邊那個放了一個牛皮的小箱子,右邊那個則擺了兩個打開的鐵盒,里面是一些醫療工具。
“排長,一營的兄弟們來支援了!里面情況怎么樣?”
這時候,從墻洞外傳來一個聲音,牛保循聲看了過去,是自己的四班長。
“里面安全,這是個鬼子不要的醫院,有些醫療用品,回頭可以搬回去,”牛保應了一聲:“你帶兩個人先進來守門,順便派個人上屋頂看看,一營的兄弟在哪?”
“在外面,一營的洪營長也來了。”四班長回答道。
聽到這句話,牛保趕忙從墻洞里鉆了出來,果然看到了已經帶著人進入了日軍戰壕的一營長洪亮。
“長官好,我是二營七連二排排長牛保,請長官指示。”牛保沒給洪亮敬禮,但言語里很是恭敬。
洪亮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隨便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牛保:“你們打得不錯,不過你們連長受傷了,你們連另外兩個排在堵村口,你的新任務是帶著你的人守好這三棟房子,之后進村搶房子的任務交給我們一營。”
“是!”他們三營七連廢了老大勁才打開了突破口,結果給一營做了嫁衣,牛保心里有些不滿,不過他還是認真的應了一聲,畢竟自己一個小小的排長,可不敢和洪亮這個營長鬧脾氣。
“二排的,機槍上屋頂,步兵進戰壕,守好三棟房子,給一營的兄弟把底兜住了!”牛保轉身去招呼自己的部下了。
趁著一營的兄弟還在做進村準備,牛保也分出了幾個人,把犧牲在進攻路上的戰友們暫且搬到左邊木屋后的小院里,等戰斗結束再統一安葬。
而牛保自己則走到了那個犧牲在柵欄上的老兵身邊,右手輕輕的按在老兵的肩膀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是你排副魯孟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牛保身邊響起,牛保抬頭一看,居然是連長張志鵬,張志鵬此時上身赤裸,右肩和胸前裹著白色的紗布,看起來有些虛弱。
“是魯孟甲,連長,你傷咋樣?”牛保詢問道。
“彈片打的,問題不大,”張志鵬低聲回答,目光則投向了另一個趴在院子里的戰士:“那個小伙子是柳老三?手榴彈丟的不錯,立了大功,可惜了。”
“魯孟甲是他叔,那孩子今年才16,急眼了。”牛保用力把魯孟甲從柵欄上抬了起來,然后緩緩的放在地上,替他整了整沾血的衣領。
“親叔侄?”張志鵬倒是愣住了,他似乎記得自己連里并沒有帶著血緣關系的戰士啊。
“魯孟甲占便宜認的,”牛保把魯孟甲搬到了柳老三身邊,讓他們并排躺在一起,然后又補充了一句:“柳老三當兵前家里就沒人了,魯孟甲也是,這孩子傻,被占了便宜,還他媽的當真了。”
張志鵬感覺喉嚨里堵著什么東西,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用力咽了兩下唾沫才擠出來一句:“把他倆埋一起吧,下去了指不定真能當叔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