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跪在馬車上,鮮血隨著那只箭矢的末端倒鉤滴滴答答的流淌在木制車廂里,緩緩的滲過木板,落在冰霜還未化開的冰土之上。
一株冰凌花頂開堅硬的土地,肆意的舒展著腰身。一絲朝陽灑在冰凌花鵝黃的花朵之上,流光溢彩。
一株接著一株,馬車下幾株,幾十株的鵝黃色的冰凌花盛開,像是在馬車下放置了一片花毯。在朝陽的照射下,泛著陣陣金色的光芒。
莫山山跪在葉凡的身前,眼淚不停的流,拼命的替他挽留住生機。葉凡還是一動不動的保持著那個姿勢,手死死的握著箭尾。
莫山山近乎崩潰,卻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是墨池苑山主,整個隊伍的主心骨。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讓外面墨池苑弟子知道她在里面就能給予她們殺敵的勇氣和活下去的信念。
退已經退無可退,箭雨剛過,葉紅魚和朱雀就往墨池苑眾人靠了過去。馬賊的前鋒已經開始屠殺民夫,墨池苑眾人只能怒目而視不敢輕舉妄動做一些多于的事情。
小股前鋒在前開路,清理存活的民夫。下一刻,潮水般的馬賊奔涌而至。燕國隊伍已經潰散,民夫孱弱,已經沒有必要大呼小叫擊潰心理防線。
剩下的都是最難纏的敵人,馬賊必須節省每一絲力氣去拼命,去爭取每一刀都砍出最大的力氣。
整支馬賊默不作聲,只有馬蹄重重敲擊尚未化開的冰土的聲音。七百多兇徒的沉默足擊潰任何一支隊伍的心里防線,墨池苑眾人亦是臉色蒼白。
天貓女緊咬著牙關,死死盯住遠處沖來的馬賊。整個人身體緊繃,柔腰微微弓起,仿佛一支即將離弦的箭。
葉紅魚瞥見奄奄一息的葉凡和不停施咒的莫山山,心里一陣煩躁。這一波馬賊擋不住,誰都別想活下來。
這里是荒原,無論是多耀眼的身份在這里都不如一把鋒利的刀,沒有人會顧忌太多,沒有信仰的馬賊更不會因為西陵神殿就停下沖殺的腳步。
馬車上的葉凡還是沒有動靜,頭重重的垂著,血已經不再流了。箭還留在體內,貫穿的傷口處卻隱隱有結疤的跡象。
馬賊已經殺到了眼前,最好的辦法應該是避讓。但是每個人都明白,一旦避讓,立刻就會別馬賊圍獵干凈。
燕國護衛早已經跑了沒影,但墨池苑弟子身后卻傳來一陣陣燕國護衛隊的慘叫聲。想都不用想,后面也有馬賊的隊伍。
身前是帶頭沖鋒的七百馬賊眾,身后是埋伏著的馬賊收網隊伍。墨池苑弟子像是一只在滔天巨浪中艱難航行的獨木舟,唯有扛住才能有一線生機。
戰馬嘶鳴著撞進了墨池苑眾人的防御,五六個弟子堪堪揮出去一刀就被一排戰馬撞飛,在空中,五六把彎刀劃出一刀詭異的曲線將那幾人的人頭割下。
第二披的墨池苑弟子抓住這個機會,以一種詭異的身法接近戰馬。瞬間出刀,一條條馬腿在閃現的刀芒間齊齊削斷。
戰馬本就是從山坡俯沖而來,沖擊的速度力道無比迅猛。馬賊貪心割了第一排墨池苑弟子的腦袋,卻被第二批接上的弟子砍了馬腿。
在如此快的速度之下別斬了前蹄,戰馬瞬間就跪倒跪倒在地。即使馬賊馬術高超,奈何速度太快,來不及夾住馬腹就被摔了出去。
葉凡為了擋那一箭,幾乎是運轉了全身的妖力,半徑四百尺開外全都結著碎小的冰刺。若是馬賊在馬上,馬蹄一腳就可以踏碎那冰刺。
可惜的是,此刻戰馬撲在了冰刺上,被摔出去的馬賊整個人都被冰刺洞穿。溫熱的人血和馬血混在一起,灑在沖天而起的冰刺之上。
葉紅魚見此法有效,提著劍飛了出去,紅色的衣袍在馬蹄間流轉,第二批沖擊的馬賊也被狠狠的摔在了冰刺之上。
馬賊的沖擊一般是一輪一輪輪的沖擊,然后左右分散再回到隊伍的后方再進行沖擊。但是第一批的馬賊倒在了冰刺上,后面的馬賊也躲不開,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同伴的馬匹尸首絆倒。恐怖的是那些冰刺遇到血竟然還在生長,折斷的冰刺沾到血又會從新生長,但是四百尺是在是太短了。
馬賊足足有七百人,足足有一百多人拉不住狂奔的馬直接撲在了這冰面之上。四百尺的冰面上堆滿了尸首,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寧缺不停的拉弓射箭,一箭又一箭地帶走一條條生命。天貓女不停的撲殺沖上來的馬匹,葉紅魚直接一劍斬出血紅色的天氣元氣,瞬間收割五人。
剩下的六百多馬賊駐足,調轉馬頭準備下一輪的沖擊。
林零站在山坡上,皺眉不語。身邊一個首領看得有些焦急,幾乎是不加思索的開口道。
“大人,我們已經損失一百多兄弟了,您看是不是換個法子。”
林零透過蒙紗的斗笠冷冷的看了一眼那開口的首領,語氣冰冷。
“死得再多又怎么樣?只要能殺死那人便是值得,那些馬賊不知情,但是你們不要忘了,你們始終是將軍的兵。”
小坡上七個馬賊首領有些惶恐,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不再敢開口提減少傷亡的事情。他們是看出來了,這位大人是鐵了心要用人命速戰速決。
林零騎馬的姿勢筆直,和常年在荒原上殺人的馬賊有著天壤之別。馬賊常年騎馬呈俯沖式,都是為了遮蔽視線,讓敵人猜不透自己會從馬上哪個方位出刀,達到一刀殺敵的目的。
只有大唐官員這種騎著高頭大馬游街的感覺,林零也習慣了在長安的這種騎馬姿勢,并沒有打算掩飾著什么。
反正運糧隊的所有今天都會死,不會有一個活口。
墨池苑眾人獲得短暫喘息的時間,葉紅魚收了劍,急匆匆的趕回了馬車。莫山山已經停了手,只是一個勁的哭。
葉凡不曾被移動半步,還是那個姿勢,胸前握著箭矢的手也不曾松開。葉紅魚眼眶瞬間就紅了,她那個天才小師弟就這么被一箭穿透了胸膛,奄奄一息。
葉紅魚相信莫山山都無力回天的情況,她去也不會有所改變。但是身體還是下意識一步一步向著跪在的葉凡走去。
莫山山看著葉紅魚那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心中悲傷更甚。莫山山甚至想葉凡不替她擋那一箭,也許葉凡還能活蹦亂跳。
如果中箭的是我,他會不會流淚?
莫山山心頭不由冒出這個心思,卻又瞬間被悲傷的情緒淹沒。突然,莫山山像是猛地想起什么,帶著淚痕爬向葉凡。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只要你活過來,我給你做妾做什么都行,你活過來啊!活過來...嗚嗚嗚,活過來。”
葉紅魚剛剛才蹲下來,就聽到莫山山這一番話,心中不由一驚。小師弟這是什么福氣?書癡做妾。
慢慢撩起葉凡額前的長發,葉凡此時雙目緊閉,嘴角勾著一抹笑。葉紅魚眉頭緊皺,葉凡此時氣息微弱,但是應該沒死,而是陷入了一種假死的狀態。
葉紅魚也只是聽過葉青說過一嘴,但是沒有聽細。至于怎么喚醒假死中的人,葉紅魚也不太清楚。
葉紅魚心中稍定,沒死就行。雪白的玉手慢慢的伸向葉凡的緊緊抓著箭矢的那只手,葉紅魚想把箭取出來,這么一直跪著也不是事情。
就在葉紅魚就要觸及到葉凡的手的時候,外邊突然傳來了戰馬的嘶鳴聲。葉紅魚猶豫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轉身出去了。
葉紅魚出去之后,莫山山呆呆的看著那只箭矢,臉上涌出一絲決絕的表情。小手顫顫巍巍的伸向了葉凡抓著箭矢的手,很快抓住了葉凡的手,正欲用些力掰開。
葉凡突然咳嗽了一聲,一口黝黑的血噴到了馬車木板上。
車外,殘余的墨池苑眾人多少身上都受了一些傷。
只有天貓女還是一臉興奮樣,仿佛很激動。這是由于太過緊張引起的應急反應,有一些弟子也出現了情緒激動的癥狀。
酌之華已經沒心思擔心那么多了,再有一次沖鋒眾人就被被沖散屠殺。葉紅魚已經提著劍出來了,酌之華心中稍安。
天色已經接近中午,卻是突然間就變了天,一陣冷風吹過,黑云就聚集在了荒原上空。空氣中的濕度忽然間就增大了不少,沖散了刺鼻的血腥。
馬賊已經清理開了一條道路,新一輪沖鋒馬上就要進行,林零和那七個首領也加入了沖鋒行列,林零必須確保自己親眼看著那人死去。
重重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墨池苑眾人的臉上都帶著些許悲壯,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天空中,奔雷滾滾,馬賊卻越發的興奮起來,眾馬賊呼呼大叫,興奮的沖向墨池苑眾人。
沒有人注意到,一人走出了莫山山的馬車。
葉凡微佝僂著身子,右手拄著那只從胸膛中拔出來的箭矢,口中念念有詞。
“他娘的,差點就射死老子了。”
生死之間,葉凡身上的妖血瘋狂流轉,又為他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葉凡領悟到了,原來冰霜可以這么用。
還沒還得及說出那句搜嘎,就被喉嚨間劇烈的癢意給弄醒了。咳出一口黑血后,葉凡驚悚的發現莫山山的小手搭在自己的手上妄想拔出箭矢。
葉凡慢慢的分開圍在馬車邊上的眾人,走到了最前面。完全無視周圍那些驚喜的目光,走到最前面寧缺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下,找到機會就射那個坐上馬上筆直的那個王八蛋,給我狠狠的射。”
葉凡完全無視即將沖過來的重騎,轉身對著葉紅魚一臉悲嗆道。
“師姐,說好的保護小師弟呢?”
四百尺,三百尺。
馬賊的彎刀距離葉凡只有六十多米的樣子。
一朵冰晶凝成的冰凌花悄然綻開在沖在最前面的一匹戰馬的傷口上,那是一匹參與了第一次沖鋒僥幸活下來的戰馬。
一朵,兩朵。
直到馬身開滿了冰棱花,后面的馬賊才意識到不對。
但是為時已晚,馬賊們驚恐的發現同伴的眼睛里冒出一團血,眼珠被一朵染血的冰凌花頂了出來。
地上斜豎立的巨大冰柱刺穿了戰馬的身軀,更多的透明的冰凌花盛開在尸首之上。
寧缺驚駭的看著這血腥的一幕,一回頭發現葉凡已經轉過身去不忍直視。寧缺無語,心想你也知道惡心啊!
熟練的搭箭彎弓,寧缺凝神對準了那個坐姿筆直的馬賊頭頭。夏侯的走狗,大念師,此刻冰凌花開遍了他半個身子,正奄奄一息。
寧缺心中一嘆,手中箭矢猛地破空而去,直直穿過了林零的咽喉,終墜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