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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成灰化雪

  雪花大如巴掌,卻又是索索往下澆臨,寒風越來越猛烈,發狂似的掘開屋頂的雪堆,將它卷入空中,又是一陣暴雪。

  灰淡的劍影破空而至,穿透那片晶瑩透明如琉璃的水花,卻被銅缽擋個正著,鋒利高速的薄劍與笨拙厚實的銅缽狠狠相撞,發出一聲令人耳膜欲裂的脆響!

  大劍師!那軍隊中竟然又大劍師!這是葉凡不曾想到的,許世這是下了血本要搞自己,同樣是為了大唐,明顯還是許世更加狠辣。

  既然有一,自然一而再,再而三,再三便是五。

  五個大劍師?葉凡有些被許世給震驚到了。至于嗎?

  其實不止是許世,若是換做長安城任何一人指揮這場戰斗都會把自己最狠厲的力量拿出來。聽雨樓向來兇名赫赫,而葉凡卻從來沒有在世人面前展現過自己真正的實力。

  這一點是相當恐怖的,許世不相信葉凡沒有底牌,所以他把能調來的力量全都裝備進了這支隊伍。不求活捉,只求重傷。

  縱是修行者的戰爭,這五名大劍師依然在其間貫注著軍隊的凜厲狠辣意味,無論你是不是想殺我,軍令如山,一令祭出便是不死不休。

葉凡并指劍決一散一勾,袖中寒鐵釘一閃而過,在最危險的那一瞬間,擊飛了兩把襲向自己眼睛的劍,做完這一切,葉凡竟是呼吸不變,臉色如常  劍影破空而至,鐵釘蕩雪而過,青光短劍直刺葉凡府門,叮叮當當幾聲響后,寒鐵釘安然無恙,五柄青光劍卻是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霜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強者的世界里時間尺度本就不一樣,這看似繁復兇險漫長的過程,在真實的世界里只是極短的一瞬間,只是飛舞的雪花還沒落地,而那些持弩的唐軍精銳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突!突!突突!

  唐軍精銳們用盡可能短的時間做出了反應,迅速摳下扳機,數十枝箭矢攜著強勁的破風聲射向府門,葉凡此時已經空出了手來,笑吟吟的看著射向自己的漫天箭雨。

  而就在此刻,在弩箭快要抵達葉凡身前時,一片冰刺從那雪地里沖天而起耀亮了朱雀大街,將漫天大雪照的清晰無比,將那些密密麻麻的弩箭全部卷了進去!

  靴底踏在雪地里,仿佛釘子般鍥進地面,那冰刺毫無征兆的拔地而起直接攔下了所有的箭矢。許世心中一涼,他明白葉凡留手了。

  若是那片冰刺在這八百人腳下拔地而起,那后果不堪設想。終究葉凡還是沒能狠下心對大唐將士動手,但許世心中殺意卻比感動更濃重。

  如此危險的人物,若是不為帝國所用,必將成為帝國的心腹大患。許世不允許這樣的人成長起來,但是他不知道,葉凡不僅早就成長起來了,還都快結果了。

  “進擊!”一名唐軍精銳首領厲聲喝道。

  隨著這聲命令,發射完一輪弩箭的唐軍精銳們分成兩組,一組迅速拉簧上箭,另有十余名士兵拔出腰間鋼刀沉默著向朝府正門處沖來。

  蹬!蹬!蹬!蹬!一名唐軍高手雙腳連蹬濕漉的地面,仿佛緊隨著最后那輪弩箭沖了過來,距離府門尚有一段距離,只聽得他暴吼一聲,雙手持刀高高躍起,以不可抵擋之勢,向葉凡的頭頂劈下。

  葉凡笑了笑,似乎沒有看見馬上便要臨頭的這兇蠻一刀,只見他身形一擺,整個人周身突然冒出刺眼的光直接躲開了那把刀。

  葉凡曾經站立的地方還殘留著幾片冰鏡,依然斜斜的立在地上。

  大唐軍隊是世間紀律最嚴明,戰斗力最強大的軍隊,今夜出現在朝府中的這些軍人則是大唐軍隊中的精銳,像這樣的軍中精銳,無論遇到再強大恐怖的敵人,只要上級沒有下達撤退命令,那么他們便一定不會撤退,只要沒有軍令,就算面前是萬丈深淵,他們也會勇敢地沖過去,絕對不會畏怯地放慢腳步。

  嗖嗖嗖三道極細微的機簧聲響起,暴雪索索落下,擊打在坊間的樓頂上,堅硬的青石板上發出雷鳴般的聲響,成功地將這三道細微的聲音掩蓋。

  但葉凡一直沒有放松,他盯著那些看似畏怯不敵的唐軍精銳,他在第一時間內捕捉到那三聲極細微的機簧聲,同時在第一時間內做出了自己的判斷:神侯弩!

  神侯弩是唐軍單兵攜帶的最恐怖武器,內藏弩匣,能一次性發射十枝弩箭,更可怕的是,神侯弩的機簧經過特別設計,發射出來的弩箭速度奇快。這種武器曾經在大唐帝國征戰天下的歷史中創造無數輝煌,只可惜由于制造神侯弩所需的特種鋼材越來越少,所以才會逐漸退出唐軍標準配備,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出現。

  埋伏在朱雀大街旁的唐軍精銳一開始沒有動用神侯弩,是因為他們沒有信心能夠用神侯弩擊斃處于完好狀態下的葉凡。

  葉凡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抓住了什么,并沒有理會飛來的弩箭,而是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這天地間的飛雪擊打在他的皮膚上。

  突然,葉凡身邊的雪花突然凍硬結霜,在庭間像野蜂般高速穿梭飛舞,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仿佛有靈性一般準確地捕捉到神侯弩每一枝弩箭的射擊軌跡,把那十根弩箭盡數攔截,然后一一擊飛!

  葉凡站在暴風雪中,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除了笑意沒有任何情緒,只見他懸在袖外的右手緩緩張開,露出了寒鐵釘的一角。

  而長安外的一處不知名的小山上,顏瑟和衛光明的戰斗還沒有結束,兩人仿佛對著戰斗上癮一般。

  本是留著一手的你來我往,現如今已經趨近于動真格的了。兩人越打越歡,好似已經忘記了所有的約定和承諾。

  光明大神官晶瑩深邃的眼眸平靜注視著山崖間的一切,仿佛看到井字符每一根切割空間的線條,繚繞在他食指間的神輝已然變成一團宛若實質的白色光輝,美麗流傳的圣潔乳白光絮間散發著難以想像的恐怖氣息。

  無數萬道圣潔乳白光絮從指間散播開來,有的像雨傘般垂下,護住了他的身體,更多的則是像陽光般瞬息刺出,刺進那些被割裂成無數碎片的空間中。

  道道光絮刺入空間碎片后,那些碎片驟然間變得明亮起來,光明里蘊藏著的恐怖氣息,生生撐住了邊緣的線條,讓空間不再繼續破碎。

  顏瑟大師用逾五境的強大符意把空間切割成了碎片。

  光明大神官以天啟之力強行維持空間的存在。

  數萬片明亮的破碎空間,就像是數萬面極小的鏡子,鏡中出現山崖空氣雪花草樹的畫面,雖然都是被切割后全無聯系的碎畫面,但依然存在。

  數萬面明亮光鏡邊緣,那些切割的線條正在微微顫抖。這些線條崩斷,光明的力量便將沖破切割的禁錮,回到真實的完整的世界之中。這些線條繼續向細微處切割,那么空間繼續破碎,無論里面充斥著怎樣的光明氣息,最終也只能逐漸黯淡。

  從天地氣息間借來的橫亙符意,和從昊天處借來的光明力量,誰更強大?

  符道是人類從天地間自我領悟的道理,自行掌握的世界最深層的規律,光明則是昊天對這個世界的恩賞或者懲罰,究竟誰能夠勝過誰?

  …………山崖間一切甚至包括山崖本身都已經被被切割開來,被昊天的光明氣息冷漠支撐著,沒有化為青煙,只有一株樹沒有粉碎,沒有被封進光明的鏡子里。

  絕對的黑暗里,忽然出現一個極小的光點,然后光點驟然噴發成無數束光粒,瞬息之間沖破整個空間,如同一個嶄新世界的誕生。

  又如同夜穹里盛開了無數朵美麗的煙花。

  桑桑看著那些美麗的煙花,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曾經發生的那些都消失了,山崖重新回到眼前。

  籠罩著無名山峰的彩虹禁制消失無蹤。

  雪花再次落下。

  崖畔站著兩個抬頭望天的老人。

  此時他們終于變成真正的老人,被山崖間穿行的寒風一吹便咳嗽起來。

  顏瑟大師抬起手臂,用道袖擦拭掉鼻涕,看著天空咕噥說道:“我到過了。”

  光明大神官身上的棉襖右袖已經化為虛無,他有些畏寒把右臂插進左邊的袖筒,像個老農般蹲了下來,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天空里的某處。

  “我也到過來了。”

  …………一陣冬風吹過,崖畔并肩站立的兩位老人瞬間成灰,如雪。

  數百年來,西陵神殿最出色的光明大神官,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這一生驚才絕艷,無所不能,堪稱桃山最強者,卻因為所謂機緣被囚十四年。

  他逃離桃山,來到長安城,卻未能找到那抹黑夜的影子,仿佛此行只是為了遇見桑桑,然后收她為傳人。

  數百年來,昊天道門最出色的神符師,也這樣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他這一生嬉笑怒罵,游戲人間,無任何虛名,卻是第一個憑符道逆天越五境的強者。

  顏瑟大師這一生過的瀟灑隨意,只是苦覓一個傳人,當他遇到那副雞湯帖后,終于得償宿愿,仿佛這一生流連青樓只是為了收那個家伙為傳人。

  風起風轉,雪起雪歇,山崖之上一片安靜。

  孤伶伶的白楊樹孤單地看著天,孤伶伶的桑桑抹了抹眼睛,艱難地走到崖畔,然后雙膝跪到兩堆灰前。

  崖上的山風一直在吹著,那兩堆灰被卷的到處都是,有很多已經被卷進了空中,飛到了雪地上,甚至飛到了更遠的地方。

  桑桑跪在地上,伸出雙手捧著灰。

  惱人的山風不時前來打擾,吹的那些灰到處都是,甚至吹到她的棉裙和小臉上。

  桑桑抬起手背擦了擦臉,落了一滴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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