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坪草屋里,唐小棠拉著桑桑玩耍,要她陪自己下石子棋。
石子棋是從荒原到大河國所有孩童都會玩的簡單游戲,也正因為簡單,所以輸贏往往沒有什么規律,然而她竟是一局都沒有贏過!
余簾緩步自絕壁懸崖畔走過,向那道窄峽里走去,說道:“你不是蠢,你只是愚蠢地選擇了一個錯誤的對手。”
唐小棠有些不解,“怎么可能有人如此聰明,聰明的有些不像人.......”
桑桑到底是什么葉凡不知道,但是他很疑惑桑桑周圍人的智商,感覺和紙糊的差不多。桑桑很普通嗎?
不,冥王之子,昊天在凡間的分身,昊天覺醒主觀意識化身,人類認識世界規則的集合。全身黝黑如碳,但是雙腳雪白如蓮花。
就算這些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但是光明神座突然選中桑桑這一點就已經很不合理好吧!寧缺入魔,卻是桑桑選做了光明神座,這其中竟然沒有一個懷疑桑桑。
或許是因為桑桑太過于沉默寡言,或許是因為寧缺的陪襯,所以顯得桑桑得到的事情并不耀眼。相比于強行入道,又入書院,再次戰勝隆慶成為書院關門弟子的寧缺來說,一切都顯得不那么耀眼。
甚至眾人忘記了西陵神殿的靈魂根基所在就是光明神座,雖然上一代光明神座的定位在某些力量的操縱之下極其的不靠譜,但是不能否認光明神座的強大。
靠著一絲天地元氣的碰撞就足以可看到未來,如此逆天的能力實在是汗顏。
如果說有人第一時間就看出了昊天的分身的人,那便是夫子和大師兄了。寧缺可能忘記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大師兄的時刻,但是葉凡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的他站在書院的一處高臺之上,冷冷的望著書院外的一條巷道,那時的他并不確定夫子是否會如劇情里的那樣放過桑桑,他只能守在那里盯著。
雖然當時的葉凡是一只廢雞,但是卻總是想著還是要盯著一盯。
他記得寧缺孤身一人走過書院正門,穿過了石坪,遠離了正樓,走在一條晨光尚未灑入的巷道之中,巷道前方不遠處便是熱鬧的書舍,可以隱隱聽到學生們興奮的呼朋喚友議論之聲,而這條巷道里卻是非常安靜。
安靜的巷道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世上本就沒有特殊的地方,皇宮如此,昊天神殿如此,那些不可知之地也是如此,那么書院又能有什么特殊呢?”
聽著這聲音,寧缺神色不變,袖中右手卻是猛地崩緊,隨時準備去拿身后布套里的大黑傘。
巷道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書生。
這名書生眉直眼闊,神情樸實可親,身上穿著件在chūn日里顯得過于厚了的舊棉袍,腳下穿著一雙破草鞋,無論舊棉袍還是破草鞋上都滿是灰塵,仿佛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洗過,但不知為何此人看上去卻顯得異常干凈。
從身到心,干凈無比。
書生右手拿著的一卷書,腰畔系著一只木瓢。
穿著棉袍的書生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寧缺身后的布套上,仿佛能夠看見里面是什么,輕拍腰畔的木瓢問道:“你身后那把傘不錯,要不要換一下?”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后,堅定地搖了搖頭。
書生有些遺憾地嘆息了聲,拿著書卷從他的身旁走過,再也沒看一眼寧缺,一直走到書院某個偏僻的側門外。
書院側門外停著一輛孤伶伶的牛車。
書生走到車畔,極為認真地向車廂長揖行禮,然后坐到車轅上拿起了牛鞭。
車廂里一道尋常的老人聲音伴著濃郁的酒香傳了出來:“他不跟你換?”
書生笑著搖了搖頭,然后揮動牛鞭,牛車緩慢開始前行。
天啟十三年春,意氣風發的寧缺并不知道自己經歷了多驚險的一幕。大師兄走后,寧缺仍能有說有笑的帶著桑桑離開。
而在書院的某處高臺上,葉凡卻是流了一身的冷汗,他很怕大師兄會直接出手。桑桑的身份寧缺認不出,天下大部分的人甚至是光明神座都認不出,但是夫子可以。
若是夫子讓大師兄出手攔住桑桑,那么劇情便將重寫,葉凡掌握的信息也就不再有用。可見這一幕對于葉凡來說是多么驚心動魄,以至于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研發對于寧缺這個憨憨的態度都非常惡劣。
不僅如此啊,葉凡更覺得寧缺的腦子簡直更是一團漿糊。從小到大那么多年,若是他有一分心思放在桑桑身上便也是很快就能發現異常。
桑桑一直有一種罕見的寒病,總是會全身發冷,當她寒癥犯的時候總要喝酒暖身,有時候實在不行寧缺就會抱著她給她取暖,寧缺卻是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桑桑會有寒癥?
桑桑還有一些奇怪的本事,比如記性不是一般的好,寧缺很多記不住的東西桑桑都能清楚的記得,被打翻的棋盤桑桑只是此前看了一眼便是能重新還原。
即使是桑桑輕易的登上了那座寧缺費了很大力氣才能登上的山之后,寧缺還是選擇沉浸在自己的歡喜之中,沒有關心因為擔心他而登了山的桑桑。
桑桑跟著顏瑟進了書院,離了前坪,悄無聲息順著書院建筑間的幽巷,向后方走去。
她走過那片濕地,走過燈火全熄的舊書院,走過那片密密的樹林,走過那片罕有人至的草甸。
“我是桑桑,來這看我們家少爺....”
“我叫君陌,你是如何爬上山頂?”
“我就是這么走上來的,這個山挺好爬的。少爺他們怎么這么費勁啊?”
葉凡坐在崖畔間,越想越是煩躁,越是靜不下心來,不由大喊一聲。
“這特么的破智商,要逼死強迫癥啊!”
如此大聲的吶喊,自然是驚動了整個后山。正被余簾罰做跳瀑布的唐小棠抬起那張滿是傷痕的臉望向了崖畔的方向,不知小聲的罵了一句什么便又接著爬瀑布。
草廬里,六師兄的鐵錘被嚇得差點錘歪,便是惱怒的忘了門口一眼,卻又怯怯的收了回來。這葉凡已經成為小師叔了,罵不得也抱怨不得,偏偏他還是個混賬。
“四師兄,小師叔在崖畔呆了多久了?”
“不知道,快一個月了吧。”四師兄淡淡的轉過了頭望著憨憨的六師兄,柔聲道,“怎么了?”
六師兄仿佛做賊一般先是出門環視四周,確認君陌不在附近之后便又回到了草廬,小聲的對四師兄說。
“都一個月了,我感覺小師叔好像除了吃就是睡啊,要么就是時不時半夜發瘋,你看看.....師兄你說.....小師叔是不是不行啊?.”
四師兄聞言,臉色猛地一變,仿佛是在極力隱忍著什么,片刻之后。四師兄輕輕拍了拍六師兄寬厚的肩膀,目光似水道,“師弟,保重.。”
六師兄有些不明白,撓了撓頭問道。“師兄,保重什么啊?我很好啊!”見四師兄晦明難懂的臉色后,六師兄仿佛明白了什么,緩緩回頭。
一張披頭散發面色蒼白的臉無限貼近于他的臉,六師兄心跳當場停住了,仿佛世界都被定格在了這一刻。
“啊!鬼啊!”六師兄被嚇得差點當場歸西,頓時就將不離手的鐵錘甩了出去。四師兄臉色突變,別人不清楚,但是與六師兄朝夕相處在一間屋子里的他知道。
六師兄看著憨傻,手中的鐵錘可是能將柳白大弟子的劍一錘錘爆的。這一錘下去,小師叔豈不是要死在自己人手上。
葉凡一臉無趣的看著破風而來的鐵錘,漫不經心的用手一擋。
“開個玩笑,不要這么......”
激動二字還沒說出口,葉凡只感覺一股巨力將自己推了出去。
“咳咳....”一陣灰塵散盡之后,葉凡灰頭土臉的從碎石堆里走了出來。本就是面色蒼白的葉凡顯得更像鬼了,六師兄還是驚魂未定的看著葉凡,弱弱的叫了一聲。
“小師叔?”
葉凡整個人都裂開了,這什么玩意,一錘就把自己小師叔的逼格全部錘飛。
石洞內的陳皮皮和寧缺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又吵起來來了,
“寧缺冷笑說道:“有本事你進來。”
陳皮皮不恥說道:“有本事你出來。”
桑桑端著茶盤走到洞前,沉默放下兩杯茶,然后分別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有些尷尬,拿起茶杯,沉默不語。
桑桑搖了搖頭,說道:“最好換些詞。”
兩人不悅紛紛是轉過了頭,這時,他們便是聽到了葉凡因為靜不下心而煩躁的怒吼。寧缺撇了撇嘴說道:“你這師兄有什么毛病吧?”
陳皮皮皺眉,又終是一聲嘆氣,“你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現在連我也得叫小師叔了,你也別想逃。”
寧缺聞言臉色也是一垮,“你說老師抽了什么風,給我們找了這樣一個無恥的小師叔,這完全摧毀了我心中對小師叔這個詞的敬意。”
“害,那能怎么辦呢?老師決定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改變的。”
兩人同時嘆氣,桑桑見狀不由笑了,起身拿走了桌上的茶。
另一邊的葉凡對著一臉愧色的六師兄好言相勸,表示自己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是被他錘得命不久矣而已。
六師兄看著在自己面前微笑談好處的小師叔,開心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