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辰時未半,距離午時尚早。此時,趙澤林沒有前往羊湖,而是乾山停留。
一個淡青色的酒壺被扔在一邊,壺身斜躺壺口朝下,有滴滴酒水流落。酒壺不大,流出的酒水也不多,但是卻有絲絲酒香彌漫了整個山頭,任是風吹不去。
正是忘憂樓的極品清釀,一壺日月長的醉仙釀。
醉仙釀每年最多只能產出十壇,每壇十壺,是有錢都不一定能夠買到的絕世好酒。
此時,太陽已然高高掛起,無盡的金霞美景也已消失。
孤影蕭瑟,白衣飄飄。看著茫茫云海,趙澤林的目光有些空洞。
云海寬廣,卻甚是平靜。微瀾不興,絕無半點洶涌的浩蕩氣勢,殊為無趣。
驀然,趙澤林空曠的眼神微動,蕩起了些許波瀾。
不過兩三息的時間,一個面容清秀,頭戴方巾的書生自趙澤林身后出現。書生手持戒尺,神色肅穆,正是趙澤林的師弟鐘岳鐘南岡。
來到趙澤林的身側,鐘岳恭敬而又莊重的行了一禮。
“師兄。”
趙澤林眼眸中的色彩,逐漸豐富艷麗了起來。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鐘岳,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之色。
“不錯!不錯!”
聞言,鐘岳微微笑了一下。
“還要謝過師兄,若不是當日觀師兄劃山作壁,南岡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有所突破。”
兩天前,鐘岳也只是一流之境,還上不得這千丈陡峰的。不過區區兩天時間,鐘岳便突破了關卡,成就了一流巔峰的境界,確實不差。
與趙澤林的天資絕世不同,鐘岳的武道天賦并不強,甚至可以說有些差,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全在武道之上。
能夠在年紀輕輕的時候,便步入一流的境界,更多的還是因為極為豐富的資源。
若是沒有額外機緣的話,他此生的武道修為也就到此為止了。
遲疑了一下,鐘岳的神情變得有些糾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咬了咬牙說到。
“師兄,羊湖之戰沒有必要如此急切,以長春堂和天下盟如今的勢力,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撐過一年半載。”
天下盟便是鐘岳這些年來,暗中組織起來的,一個遍及南北的龐大勢力。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的將之說出來。
這個天下早已暗流洶涌,轉眼便將是風云激蕩之時,一年半載的時間,說不定又會有新的英雄人物出世,到時自能對付那羅煞殿殿主玄峰。
后面的這句話,鐘岳沒有說,但是個中意思卻表現的非常明顯。
是的,鐘岳已經知道了趙澤林境界衰退的事情,同時也知道,若是趙澤林肯接受治療,放棄一身功力還是能夠活下去的。
若是以前,鐘岳自然是希望趙澤林能夠一勞永逸,一戰蕩平羅煞殿。無論如何,一個綿延了千年的勢力,都將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但是現在,卻有些不一樣了。以趙澤林目前的狀態對戰玄峰,不論輸贏如何,趙澤林最后的結果唯有一死。
趙澤林聞言,神色微動。且不說他人如何,便是阮紅玉與紅珠兩人,都有可能在一年之內再做突破,到時自然有能力對付玄峰。
但是,可能永遠只是一種可能。未曾真正突破前,誰也說不定。
而且,已經先行了一步的玄峰,也不會允許她們突破。
所有的這些,趙澤林明白,鐘岳也明白。
沉默了一會,看著神情凝重,面露期待之色的鐘岳,趙澤林釋然一笑。
“一年太久!今日,玄峰死。”
是的,一年半載的時間還是太久了,。任一個在入道境先行一步的人,實在是太過危險了。沒有制約之下,無人知道他能做到哪一步,無人知道他會做到哪一步。
聽到趙澤林的回答,鐘岳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頹然。
就知道,一定是這樣的結果啊。
錯開鐘岳失望與不舍的目光,趙澤林向著山下看去。看著聚集在子乾峰前的人群,笑著說到。
“你觀此地如何?”
鐘岳收攏了一下表情,順著趙澤林的目光看去,沉聲說到。
“若是此番盛景不衰,不出三年這里將為武林圣地!不出十年,整個天下必將英才群起!”
趙澤林點了點頭,神情中頗有些自得。武道壁是他隨手所為,但也是他深思之后所做的決定。
“武道傳承,日益日新,這便是我所想啊!”
語氣中有些感慨,又有些別的意味。
沉默了一下,鐘岳有些遲疑的說到。
“只是,屆時必將就此多事!”
聞言,趙澤林收斂了笑容,神情變得有些沉凝。凡事有利,也必將有害。
頓了一下,趙澤林目光幽幽,輕聲說到。
“玄峰死,羅煞殿出局,如此天下形勢明朗。我知你布局天下已有五年,屆時一朝而起,必然群雄響應,不出一年或可為天下主。
天下之主,可聚天下之運。于小處而言,可增強自身武道資質。于大處而言,可窺入道風景。但與此同時,它也會讓人分心他顧,逐漸迷失初心。
如何選擇,到時皆憑你心意而決。”
聽著趙澤林仿若交待后事一般的言語,鐘岳神情沉重,隱有悲意流露。
卻在這時,趙澤林突然轉身,看著鐘岳凝聲說到。
“但是,有一點!新朝成立之后,可以限制江湖,卻萬萬不可壓制武林!”
“神州有敵,不再其內,而在其外!強敵勢大,若要想應對將來的大劫,必需讓天下的武者更進一步。現在的武林,還是太弱了。”
說著說著,趙澤林的聲音又變得有些幽黯。
鐘岳的神情,變得凝重了起來。
“不知是什么大敵?竟需要整個武林更近一步才能抵擋!”
趙澤林搖了搖頭。
“現在說之不清,道之不明,日后自會知曉。無論如何,莫要大意!”
深深的看著趙澤林,鐘岳點頭應道。
“是!南岡記下了!”
聲音很輕,卻又很重。
確定鐘岳重視之后,趙澤林再次轉身,向遠處望去。
“至于長春堂,雖然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但若是可以的話,能留便留下來吧。”
鐘岳頷首。
“長春堂與我有培育之恩,自當留存。”
沉默了片刻,趙澤林才又說到。
“我歸寂之后,有一人需要你特別注意,她便是當代飛龍尊者紅珠。一個自我之后,最有可能成就真正入道的天縱之人。
當然,有我留下的善緣在,只要你不故意與之為敵,當不會走向對立。”
聞言,鐘岳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異樣,神情卻絲毫不變。
“紅珠?我知道。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沒想到竟能得你如此重視!我會注意的。”
想到先前與紅珠的兩次偶遇,趙澤林不禁笑了笑。
“確實心思純凈。”
就在趙澤林有一搭沒一搭地交待著的時候,遠方正有一伙人悄然接近成莊。他們衣著各異,卻行動緊密,悄無聲息而又行動迅捷。
聽著院子內的兩道爭吵聲,領頭的一人嘴角微微上挑。確定無人發現之后,從懷中取出一個青色藥瓶,輕輕的拔開瓶塞,有點點藥粉隨風而出,隨風而散。
悲情散,悲起之時不傷,情深之時不壽,妄動則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