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寨中,只要秦琬一聲令下,置辦出一桌豐盛的酒菜,不費吹灰之力。不論是宋國口味,還是遼國口味,都可以隨意指定。
還能在城外的酒樓,請到當紅的歌妓。雖不能跟開封與大名的伎樂比,但在刨去大名府的河北,完全可以算是頂尖了。
不過秦琬素知王厚的脾氣,沒有擺下歌舞酒宴,請示過后,就連軍官自有的小食堂也沒去,而是去了底層武官和士兵的食堂大廳。
許多軍營里面,士兵是領了飯回去吃,或是各都自己開灶,但天門寨不同。地皮足夠大,修起來的食堂也足夠大,食堂里面的鐵鍋同樣足夠大。每個都都有一個負責行軍炊事的火頭隊,二十多個都的火頭隊組合起來,可以為兩千多號人分早中晚做飯。
天門寨主寨的官兵,兩個步軍指揮,一個馬軍指揮,都是類神機營的火器編制,還有一個炮兵指揮,主要是負責寨內的城防火炮。加上衛隊、庫房、輜重、車馬,總計兩千五百余兵。
這兩千五百余人馬,分別駐扎在寨中的五座營地里。剩下還有些地皮,除了主衙和寨中官員的居所,醫院、校場、學校等必備設施,還建了幾排三層小樓,提供給有家室的低層軍官。從規模上,天門寨早勝過普通的小縣城。
如果按照西北的分類法,千步城,五百步寨,再下是堡,周長超過四里的天門寨早就可以升格為城了,日后附近的人口多了,還能升格為縣,但在河北,城寨基本上都是仁宗之前修的,也沒有依照標準的分類,全都是寨。滄州沿著黃河一票寨子,但規模早就接近縣了。
沒家室的官兵,都住在軍營里,有家室、且在寨中有屋舍的,五日才能回去一趟,平時同樣住在軍營里。一日三餐都是在軍營中的食堂解決,只有手上還存著餉錢、又正好請到假的時候,才會去外面的快活一頓。
正是晚餐的時候,食堂之中燈火通明,透過敞開的大門,能看見里面人頭涌涌,外面還排著長長的隊伍。不過卻讓人驚訝的寂靜無聲,隔了不算太遠,也聽不到里面的嘈雜聲。
“晚上這一頓吃得有點遲啊。”王厚走在前面,邊走邊說。
下了城來,已是暮色靄靄。跟在他和秦琬身邊,已經是一大幫人。有秦琬的親衛,更多的還是王厚的隨行人員。
聽見王厚問,秦琬道:“一日三餐,要喂飽兩千多張嘴,總得讓廚房里面有時間多喘口氣,晚上只能遲上一點。”
“廚房里是辛苦,不過也得注意著,不要讓他們吃得太多了。”王厚聲音中帶了三分狠厲。
“那哪兒能呢。”秦琬略夸張的叫道,“一日一操,三餐不吃飽,沒幾天人就廢了,弄不好還兵變,末將哪敢不盯著?我天門寨這廚房里面,就沒一個胖子!”
“那就最好。前兩年,廣濟軍的事可別忘了。”
最可怕的就是兵變。大宋禁軍承襲五季,兵變的傳統源遠流長。鬧得大的貝州兵和廣銳軍就不說了,近年最有名的就是壽州廣濟軍兵變。
廣濟軍是護衛汴水的廂軍,分駐沿河各州。在汴水運輸漸漸被京揚鐵路取代之后,廣濟軍的成員在經過揀選整編之后,歸入了鐵路總局。
而被挑剩下,又不愿意去邊地屯田的兵員,則被安置到了壽州。軍餉只給過去的六成,而且還是照人頭給,沒有一點吃空餉的余地。上面的軍官照習慣扣了士兵們的糧餉,同時還因為希望能夠將兵練好,重回正軍行列,又對手底下的士兵訓練得十分苛刻。
廣濟軍最后的一千多名士兵們為此鬧了起來,殺了幾乎所有的軍官,只留了一個指揮使推舉做頭領。不過他們連本縣都沒出,兵變當日攻打壽春縣城慘敗而歸,兩天后,就在八公山下,被壽州當地的校閱廂軍和地方保甲的鄉兵,聯手給剿滅了。
由于兩三天的時間里面,這一千多亂兵禍害了好幾個村子,最后投降的幾百人被憤怒的鄉民打死大半,最后只剩下幾十人,在壽州的法場上走了一遭。
糧餉若不足,操練得又辛苦,士兵們手上都有刀槍,沒多少人會忍著上面的折磨。就算是現在天門寨這般,能夠吃飽卻要一日一操,放在五代時,多也是要鬧兵變的,可以說再有點事端就有可能會鬧起來。
“太尉!”秦琬不服氣的大叫了起來,“俺們這可是與遼人臉貼臉的定州路第四將!武衛和云翼啊!可不是拉纖的廣濟!”
馬軍云翼,步軍武衛,都是禁軍中數得著的上位軍額。其中承平幾十年后的武衛軍還被熙宗皇帝贊許過,稱其不遜陜兵。
秦琬手底下的定州路第四將里,就有兩個指揮的武衛軍,一個指揮的云翼軍,還有新編炮軍指揮,哪一個都不是廂軍序列的廣濟軍可比,只是士兵們拿的糧餉就差了幾倍。
而且天門寨中,又沒有吃空餉的事,士兵的糧餉只會被扣去一月三餐的口糧和菜金,剩下都能到手,這差得就更多了。
被王厚拿來跟廣濟比,秦琬當然不服氣。不過敢叫出來,還是因為他有個好靠山。
王厚的隨行人員立刻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寨怒目而視,而秦琬的親衛則臉色蒼白了起來,畢竟王厚的脾氣,在定州路軍中傳說里面,不是很好的那種。
王厚沒生氣,“這幾年,朝廷管得嚴了,尤其是新編各軍,最是忌諱的。”
秦琬也不叫喚了,“上次回京,相公也對末將說,想升官,就去新軍,想發財,那就去舊軍。末將聽相公的,在新軍里安心立功。”
如今軍中人人皆知,舊式的廂軍、禁軍都沒前途,有前途的,還是神機營,以及以神機營為模板而整編的禁軍新軍。
更有傳言,當大議會召開,禁軍將不再以羽翼天子的禁軍為名,但在他們這等與宰相極親近的心腹黨羽這里,就不是傳言了。
“這話該聽。”王厚微笑點頭,“立功就快來了,好生用心,搏一個封妻蔭子。”
王厚與秦琬說著話,走進食堂。
天門寨的食堂,面闊近十丈,深又有數丈,內中兩排巨柱支撐,是城寨內最大的單體建筑。數百人圍坐了五六十桌,人人低頭吃飯,鴉雀無聲。
當王厚剛剛走進大門,幾百人便齊刷刷的放下碗筷,嘩的一聲,整齊的站了起來。在軍官們的指揮下,離開桌子,轉身面對秦琬,以及走在秦琬前面,氣場更強的王厚,齊齊行了半禮。
“吃飯時不用行禮,都坐下吃飯吧!”王厚提聲,在寂靜的大堂中傳到最邊角的角落里。
但起立的官兵們紋絲不動。
王厚一怔,隨從也相顧失色,就聽見身邊秦琬的聲音響亮,幾字一句,大聲喝道,“各部都有——!入座!吃飯!”
嘩嘩幾聲,數百官兵齊刷刷的入座就位,拿起筷子,嘩啦嘩啦的扒起飯來。
王厚、秦琬一眾卻是毫無聲息,時間在他們這里如同靜止了一般。直到王厚沖秦琬笑笑,“練得好兵。”凍結的時間才仿佛重新開始流淌。
“太尉謬贊了。”秦琬謙虛了一句。
“不過吃飯都得排隊?要排多久?”王厚回頭看了看門外,還有很長的一隊,差不多五六百號人在排著。
“一個指揮一刻鐘。菜湯飯桶都先在桌上放好,帶著碗筷排隊進來,吃完就走。廚房里面有幫工的,用五分鐘收拾好,擺好飯菜,然后下一個指揮進來。”
“這順序呢?不能總一家先吃吧?”
王厚一邊問著,一邊被引到了角落里的一張空桌旁。
“末將麾下馬、步、炮四個指揮,加上衛隊、后勤,每月都要賽一場,贏的先吃,輸的靠后。一二三四五這么排。”秦琬伸出手,“太尉請坐。”
“都坐吧。”王厚很爽快的坐下,看看桌上擺好的飯菜,與士兵們都一樣,一大盆咸菜燉魚干,一大盆帶點油花的湯,一大桶飯放在桌子旁,大略還是白的,不是那種爛掉的黑米。
秦琬的衛兵過來幫忙盛飯,秦琬在旁介紹,“一桌坐一隊,隊正盛飯,最后才能盛給自己,免得多吃多占。”
“今天就不喝酒了。等到日后北上破虜,觀兵臨潢,再與諸位痛飲。”
入座的一群人,登時齊齊起身,大聲應是。
“都坐,吃吧,就不客氣了。”王厚說罷,拿起筷子撥了一大口,米很糙,但沒有餿,沒有爛,也沒什么沙子稻殼,有足夠的良心,再夾了一筷子菜,齁咸齁咸,不過天天操練流汗的士兵肯定喜歡,他看了看秦琬,“不錯嘛……”
秦琬認真的道:“不敢不用心。”
秦琬的臉上,有著一對充滿了野心的眼睛。有著不斷向上的野心,方能克制自己的貪欲。尤其掌握著他們命運的宰相,是那種眼中揉不得沙子,會給人第二次機會卻絕不會給第三次的人。
“好個不敢不用心。”王厚嘆了一聲,連扒了兩口飯,問,“比賽什么?”
秦琬稍稍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每個月,五家都要比一通,槍法、炮擊、格斗、隊列,還有二十里負重行軍,最后看綜合成績。”
“好折騰。”王厚聽了就笑嘆著,然后一聲贊,“折騰得好!就該這么練。”
秦琬神采飛揚,“多謝太尉贊!”
“是你做得好。知道你在這邊大練兵,不過還是親眼看了才知道效果。”
“明天雖不是比賽的日子,但末將會安排好,讓太尉看看那些小子平日里是如何用心的。”秦琬說完又呵呵笑,“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天天吃冷飯剩菜,誰干啊?”
王厚點頭,“這話有理。路中的兵馬,也該這么練。”
“太尉,回去后就移文各部?”隨行中人聽了,試探的問。
王厚看了看他,“保甲法里,但逢冬閑,每一大保,都要集中各保甲鄉兵,進行訓練教演。熙河路是最早開始讓各保甲在冬訓時比試高下的。后來推廣到全國,不過堅持下來沒多少。”他又看看左右,“你們知道為什么?”
雖然都知道答案,但左右所有人都聰明的搖了搖頭,有人一拱手,“我等愚魯,請太尉指教。”
“缺錢糧啊。”王厚嘆了一口氣,“養兵花錢,練兵更花錢。兵肚子就是沒底的窟窿,上面吃下面拉,有多少能耗多少。一日一操,沒錢誰玩得起?!”
王厚話越說越快,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他一指秦琬,“他秦含光能這么玩,那是因為朝廷把過去的兵裁了一批,轉了一批,給這兩三千新軍,花了過去三五倍的錢糧。而且里面將校,還不能吃不能占,得把自己爪子放在該放的地方,這才能練出好兵來!”
“太尉!”幾個陪同王厚出巡的定州將領聽得面赤,“有太尉督促,定州路的兵肯定能練出來!”
王厚搖搖頭,“自家知自家事,能像天門寨這么練,只有第一將,第六將算半個,其他幾處能做到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
被王厚如此稱道,秦琬倒沒有了之前的飛揚跳脫,“末將本是戴罪之身,非相公如何有今日,怎敢不盡心報之?”
秦琬只說宰相,不說朝廷,王厚心中暗暗一嘆,卻也并不在意。
一頓飯吃得很快,糙米咸菜,也沒幾人愿意多吃一碗。待王厚吃完,方才吃飯的指揮已經離開了,火頭兵上來收拾了桌子,搬了熱騰騰的新飯菜上來,在門口排隊的那個指揮列隊進門,猶如樹枝分叉,一隊一隊的來到固定的桌旁,整個過程如順流而下,看不到半點窒礙。
“換個地方喝茶。”王厚清了清喉嚨,還是鹽吃多了。
依從王厚的吩咐,一行人換了一個地方,知寨衙后的輿圖室中。
室內正中央擺著五尺見方的沙盤,一面墻上掛著一大一小兩幅地圖,離門稍遠的兩面墻,是兩個大號書架,上面林林總總擺放了十幾個輿圖卷軸,以及大量書冊。
十幾二十人擠進來,原本還算寬敞的輿圖室,立刻就顯得狹窄起來。
墻上的地圖,大的是宋遼邊境,小的是安肅軍,都有著比例尺和圖標,上面的標志,能看到所有已經查明的駐軍和軍事設施。
房間中央的沙盤,則是更近處的圖示。
一南一北兩座城,南面是天門寨,北面寫著天雄城,兩城中央,是連綿的房屋,一座座只有指頭大,有街有巷,很是精致。兩座大城附近,都還有幾個小寨,將大城保護在中央。
如果仔細對比,除了內部建筑物的細節上,兩座城寨的城池結構幾乎是一模一樣,包括炮壘,包括城墻,包括附堡的布置,都是一樣,仿佛是照著一張圖建起來的一般。
應該是才做的,王厚瞥了秦琬一眼,這一位,知道自己任務在哪里。
低頭看了國境對面的天雄城內外結構一陣,王厚忽然道,“武學那邊在說,十倍以上的兵力圍困,一個月以上的時間,付出三倍以上的傷亡,才有可能攻下遼國設在邊境上的棱堡。秦都監,你怎么看?”
秦琬不屑:“一群書呆子,武措大,筆上談兵,”
“是紙上談兵。”王厚更正,斜著眼看秦琬,“裝粗人裝昏頭了?”
“末將就是粗人啊。”秦琬笑著,眼神里透著精明干練。
“但玉昆相公信了那些‘書呆子、武措大’的話了,過一陣子,要開始輪調各地守將去上……”王厚皺起眉想了一下,“短期培訓班。三班院的那一班人,已經被關進去了,不學出個成果,別想出來領兵了。”
秦琬愣了一陣,苦笑起來,“又是相公想出來的點子?”
“還用說?”王厚道。
秦琬他是武將子,不是卒伍出身,讀書識字那是不必說的,就是兵法,也是從小被家里教。真的要被調回去參加什么短期培訓班,他還真不怕不能過關,不過是考試罷了。
只是他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事,讓在任武將回去上學……莫不是要整軍吧?
心如電轉,秦琬道:“相公要辦培訓班,肯定是因為有用。等調末將回去,肯定好好學,考個頭名出來,不丟定州路的臉。”
“好好學那自是好的,不過要在武學里爭個頭名,可沒那么容易。”王厚回頭,沖著一人笑道,“是不是,文走馬?”
秦琬望過去,只見那人黑黑瘦瘦,手腳纖長,站姿挺拔,十二分的精明干練。
“末將文嘉,定州路走馬承受,見過都監。”他出列向秦琬行禮。
走馬承受原是天子耳目,現在是都堂耳目,這位新任走馬承受,秦琬知道有這個人,但還是第一次通名拜見。
王厚在旁介紹,“文走馬是武學上舍及第,依三舍法直接授官。文走馬,你來跟秦都監說一說,要攻下天雄城,得十倍兵力,三倍傷亡,一個月時間的。”
秦琬就見文嘉應諾上前,拿起沙盤旁的教鞭,指著沙盤中央,“諸位可看,天雄城從里到外,完全模仿天門寨的樣式。不僅天雄城如此,東北方向上的威雄、定雄兩城,也同樣如此。都是標準的棱堡,不過……都是過去的標準。”
秦琬不快哼了一聲。
文嘉當做沒聽到,繼續說道:“……都屬于老式的棱堡。也就是在普通的矩形的城池外,于四角上修起外凸的炮壘。”
“每座炮壘中空,上下分三層,里面能安裝的四寸以上的重炮,只有兩到四門,加上三寸以下的快炮,最多也不過八門而已。不是不想架設更多,只是空間不夠。”
“天門寨的四座炮壘,六寸炮總計四門,架設在底層,四寸炮共八門,都在頂層,中間一層,是速射快炮,同樣是八門。平均每座炮壘五門火炮。”
“而遼國喜歡加強重火力。所以遼國在炮壘里面安裝的火炮都超過天門寨,平均每座炮壘的火炮在七門以上。”
文嘉說得詳細,秦琬沒說話,只一瞥,他手底下的副將就跳出來,不屑一顧:“都不是什么秘密了,誰人不知?”
文嘉涵養極好,依然當做沒聽見,將教鞭又一指,指著兩城中央的市鎮,“位于安肅軍邊境上的石子鋪,本來就是北地的三大榷場之一,僅次于白溝驛,同時也是河北通往遼國的幾條主要道路之一。為了防備遼國,才有了石子鋪附近的天門寨。”教鞭又移到了鐵路上,“也正是有天門寨和天雄城對峙,才有兩國將鐵路修到這條路上來。”
將教鞭收起,文嘉望著秦琬,“正因為修得太早,才會只在舊時城寨模式上打補丁,修起來十幾年就顯得過時了。當然,也是因為這些年軍事工程學上的發展十分可觀的緣故。”他嘴角揚了揚,“如果將軍上京,可以去武學看一看。或者走一走京郊,按開始修造的時間為順序,參觀一下現已完成的十七座棱堡。看看這些年,軍事工程學的進步有多大。”
軍事工程學。
這個詞一聽就是只有韓岡才能生造出來,秦琬自不便說什么,平靜的看著文嘉。
文嘉腰背又挺直了一點,小勝一把,有些得意,將教鞭重又一指,點在炮壘之上,“評價棱堡好壞的原則只有兩個。第一、火力無死角,第二、永遠能在一點上集中更多的火力,壓制住城外的敵軍。北境的棱堡,如果用這兩條標準與新式棱堡對比,都不符合要求。”
“那天門寨這邊要怎么改?”秦琬問。
“沒必要改。只要攻下天雄城,兩城成犄角之勢,比任何棱堡都要更堅固。”
秦琬都要笑了,“那要怎么攻?不是說得十倍兵力,三倍傷亡,一個月時間嗎?”
“一個月以上。”文嘉神色嚴肅的更正,又道,“這是在雙方單位戰斗力相當的情況下進行的推演。”
雖然文嘉用的生僻詞,秦琬都不明白,但他發現自己竟然能聽得懂整句話。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如果要攻打天雄城,最好調集十倍于守軍的兵力,做好用上一個月的時間和三倍傷亡。”文嘉又補充,還是之前的那番原話。
秦琬盯著沙盤,“遼國可不會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
文嘉道:“阻止遼人解圍,那要靠朝廷和帥府的戰略安排,末將現在說的是攻城的戰術。”
“如果派出更多兵力呢?”副將忽然道,“天雄城的駐軍不到三千,如果用四萬到五萬的大軍進攻,應當能十天半個月內拿下來。”
秦琬不滿的盯了副將一眼,整一個丟人現眼。
“戰場空間是有限的!”文嘉倒是沒抓住不放,而是像老師一樣,認真教導,“以天雄城周圍地理來說,投入的兵力三萬就到頂了——這其中有一萬應該是作為后勤和外圍護翼,輪換攻城的兵力最多兩萬——再多也不會讓城池變得更好打。反而會因為太多兵力聚集,影響了糧秣輜重的調動。”
文嘉的態度讓秦琬多了些許好感,應該是個認真的武措大吧,有點不通人事。
“敢問走馬,那究竟該如何打?”秦琬和聲問道。
“都監在天門寨戍守近兩年,與天雄城也對峙了兩年,想必都監肯定考慮過如何攻打天雄城。”
文嘉的反問,成功的讓秦琬的那點好感又飛了去。
秦琬沉下臉,看著沙盤,“我會設法在對方火炮射程之外,引城中北虜出來決戰,爭取一擊破敵。這樣的城池,我不會硬攻的。”他抬起眼,看了文嘉一眼,“如果你們推演的結果,當真是十倍兵力、三倍傷亡、一個月以上,那就意味著真正那么多兵馬去攻城,只會死得更多,拖得更久。”
文嘉眉頭一挑,正欲爭辯,忽的聽聞一陣轟鳴,兩三聲連串而來。
在場的將校皆是神色一邊,這樣的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
“是遼人的火炮聲。”秦琬笑著解釋,“我們兩邊,每天都會放炮,按時辰來。有時空炮,有時實彈,沖沒人的地方打,就當給炮兵練手了。”
“都監,還不到戌時。”副將呆呆的說。
秦琬一震,猛然掀簾而出。
王厚跟了出來,“怎么了?”
秦琬望著北面,肅容搖頭,“時間不對,也許……當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