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遲了一點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雖然還沒到開門的時間,但來到宣德門前的文武官員們卻越來越多朝臣們都是想早一步得到最的消息,遠比往日早上一個時辰,便又官員聚集在宣德門前僅僅是低聲細語的議論,匯集起來后也成了一股嗡嗡如同蜂鳴的聲浪 “元長”蔡京的身邊也有人聒噪著,同科的友人趙挺之正強壓著興奮低聲說著,“你聽說了沒有?”
“是二大王逗留宮中未出?小弟已經知道了”
“豈止是二大王逗留宮中未出”趙挺之一下拉高了聲音,但立刻又警覺的望望左右,小聲道:“兩府諸公可全都給召入了宮中就在兩個時辰前,趕在下半夜”
蔡京當然知道,他還派了家人守在御街前不過他卻略略瞪大了眼睛:“竟有此事?”
“騙你作甚?”趙挺之轉著脖子努努嘴,“沒看現在都在議論嗎,恐怕不知道的加上元長你,都不會過十人”
“若是圣躬不豫,可不是現在的情形京城里早就響鐘了”
一年前,太皇太后上仙,京城中各家寺院的銅鐘鐵鐘同時敲響若是天子龍馭賓天,當然不可能會是現在這般安靜 “就怕不是啊”趙挺之搖搖頭,“今天的早朝,還不知道是誰從殿后出來呢”
看似憂心忡忡,但趙挺之的雙眼中卻掩飾不住興奮之情這也正是蔡京現在的心情帝位的轉移,必然會給朝堂大規模的震蕩,不知會有多少重臣從高處落下,留下一個個空位待人填補對于沉寂下僚的低品朝臣們來說,卻是最好的機會,只要把握住了,就有一飛沖天的可能宣德門五道城門中最外側一道突然有了動靜,隨著門后的聲響,被拉開了一條縫隙門前的朝臣中,立刻就引發一陣騷動蔡京心中驚訝,晨鐘還沒敲,應該還沒到開門的時間隨即兩隊由七八名內侍和班直組成的隊伍,各有一名身穿紫袍、背負黃綾包裹的黃門領隊,從宣德門的側門中出來是傳達圣諭的內侍“不知是給誰的”趙挺之盯著兩名紫服黃門背后黃綾包裹 蔡京拉著他退后了兩部,“還是先讓一讓”
朝臣們給他們讓出了道路 兩隊人馬一前一后,并沒有放馬疾行,而是亮著嗓子髙喝著:“兩府宰執同請,延安郡王已為皇太子,皇后權同聽政”
門前廣場在一瞬間就變得安靜了,隨即卻又化作大的聲浪爆發了出來 ‘皇后垂簾,這怎么可能?’
不是沒有人懷疑自己的耳朵,但當身邊的人全都發出疑惑的質問,卻反而得到了證明 “太后尚在,皇后如何能垂簾?”趙挺之驚怒道,“祖宗法度呢?”
“祖宗法度……”蔡京嘆了一聲,仰頭望著宣德門城樓上的一盞盞猶在閃耀的燈火,“熙寧、元豐十三年,不知是在做什么?”
現在皇后權同聽政,請太后垂簾的奏折就怎么也不能上了幸好請封孫思邈的奏折還能派上用場‘有備無患終歸是沒錯的’蔡京安心的想著只是他再一摸袖袋,臉上卻一下泛起古怪的表情“怎么了,元長?”趙挺之問道 “不,沒事”
蔡京搖搖頭,心里卻發了慌方才陡然間吃了一驚,現在都忘了請太后垂簾同聽政和請封孫思邈的兩份奏章,各放在在哪一只袖袋里了宣德門已開,人流涌動,蔡京暗暗叫糟,這時候,任何有異于常人的的動作,都會引起他人的注意身前身后都是人,萬一打開來給人瞥見了內容,而又不是自己能遞上去的那一份,那么就有些危險了‘早知道就不那么急了’蔡京后悔著他是想在朝會上直接將札子遞上去的,這樣才能讓太后或是皇帝記住自己的名字否則從通進銀臺司、中書門下這么繞上一圈,那就不知會有多少份同樣的札子一并送到天子的案頭上那時候,天子或是太后只會關心誰沒有進札子,而不是誰進了札子環目望望左右,就是附近,蔡京發現就有幾個摸著袖口,神情呆滯,與自己相仿佛的朝官人太多了,現在可不能拿出來確認但蔡京還是大著膽子,往袖口里掏,這個機會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撞上幾次,哪里能放過只是他剛剛將一封札子掏出來,卻突然間被人撞了一下猝不及防,蔡京的手指不由得一松,啪嗒一聲,手上奏折落到了地上蔡京心頭大驚,立刻駐足彎腰,想將落地的奏折給撿起來可剛剛彎腰,他的手就停了下來與他同時彎腰的還有一人,落在地上的奏折也多了一份奏折都是同樣的外皮,大小形制完全相同,落在地上的位置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誰人的蔡京望望對方,四十上下的年紀,身著朱衣,正是并肩而行的趙挺之趙挺之此時如同是受到驚嚇一般,發白的臉色很是難看蔡京歉然一笑,卻很自然的將兩本奏折一并拿了起來,接著又加自然的翻了一翻當即就見到趙挺之臉色驟變雖然僅僅是一瞥而已,但請立太子和請太后垂簾的內容已經盡收眼底 將其中的一份奏折遞了過去,蔡京笑道:“這是正夫兄的”
朝臣們還未到,但一班宰執們已經等在了文德殿前的東閣中雖然幾名宰執幾乎是一夜沒合眼,但看起來精神并不算,甚至還有些亢奮的味道不過往日押班時,都會好聲好氣的與身邊同僚聊上幾句的王相公,今天卻是板著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不與人搭話,倒像是又多了一個呂公著一般昨夜沒有宿直宮禁的幾名執政,都想知道上半夜發生的一切王珪看起來沒有好心情,不可能向他打聽他到底犯了什么錯,而張璪先回了玉堂,韓岡又被留在了寢宮中,薛向就成了唯一的選擇韓縝想從薛向這邊了解一點內情,但蔡確卻搶先一步鄰著薛向坐了下來,讓韓縝只能轉回去找個位子做下 蔡確就著熱茶吃著糕點,漫不經意的問著:“師正,王相公今天怎么變了一個人?”
薛向的心情有些沉重,在昨夜,他的表現并不是很好,只是相對于王珪要強了不少說實在的,他對王珪實在是有些怨恨,要不是想等著王珪這名宰相的決定,也不至于落到了窘境中 心情不快,自然就有些尖刻,無意代王珪隱瞞:“持正當知道魏文正?”
“魏征?”魏征的追謚是文貞,但仁宗名為趙禎為避諱,文貞這個謚號便成了文正,蔡確挺納悶,“這跟魏玄成有何瓜葛?”
“王相公只是想做魏征”
蔡確正端著茶盞的手抖了一下,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搖頭,他低聲:“王禹玉和魏征?此比可是有些不倫不類”
“的確不倫不類”薛向輕聲地笑了笑,偷眼看了王珪一下,聲音便比蔡確放得低,“魏征在隱太子身側為謀主,至太宗朝中卻成了諍臣,不知哪一邊才是他的本心”
蔡確神色驟然一變,聲調也隨之一沉:“此比不倫不類”
“的確如此”
近乎重復的對話,意義卻已截然不同韓岡遲了一步他是端明殿學士但在皇后和宮里的嬪妃們眼中,他還有一個藥王弟子的身份,是皇太子趙傭的師長比起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這樣如同虛名的東宮三師來,韓岡的這個資善堂侍講為親近比起早早的就出了寢宮的宰執們,韓岡直到早朝快要開始的時候才在王中正的相送下,從寢殿里出來僅僅比皇后和太子早上一步離開不過為了避免顯得太過惹眼,他自福寧宮出來后,并沒有與宰執們一樣,直接自文德殿后出來,而是特意快步繞了個圈子,跟其他官員一般走文德門,從后進入朝官們的行列中 站在文德門處彈壓百官的是進的監察御史里行,對自己的工作正是最為熱情的時候當他看到身著紫袍金帶的年輕官員匆匆而來,就開口催促,并打算將這個人給記下來,以待后用只是當他看清楚這位金紫重臣的長相后,正欲出口的催促,卻化作一聲尖叫:“韓岡”
韓岡步進門中,聽到這名并不認識的御史,連名道姓的叫著自己,并沒有發怒點了點頭,回了他一個微笑:“正是韓岡”
雖然韓岡并不打算太過惹眼,但那聲驚叫已經驚動了很多人,分別在東閣和西閣下,排成隊列的兩班朝臣,從后往前,漸漸的靜了下來一名名朝官循聲回頭,盯著順著東班隊列,從后往前、徐步而行的殿閣雙學士縱然是全不知情,但本應是太后秉政,卻變成了皇后垂簾,要說韓岡在其中沒有起到作用,任誰都不會相信而且在立場上,太后和留宿宮中的雍王對有可能保住太子和皇帝的韓岡不會有好感,可皇后卻會將他視為救星一般看待從今往后,至少在太子成人前,這名灌園之子的地位將會不可動搖有人目光炙熱,有人神色冷淡,多的是羨慕、嫉妒,卻沒有一人能夠無視天子垂危,太子監國,身為藥王弟子的韓岡肯定是最大的受益者太子也要靠他來佑護宰執們也回頭,目光復雜的看著韓岡很自然的走進了班列之中“玉昆,你可是來遲了”排在后一位的蘇頌沖他低聲道 韓岡微微一笑:“不為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