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和大成才沒有一般鄉下人聽派出所先猶豫兩下的心態,畢竟包子賣的這么出名,派出所里那些經常值班的小民警吃的可歡了,下班還要再給家里人拎一兜。
這一來二去的,可不就熟悉了嗎?
這會兒說起報警,那可是順順溜溜,一個磕絆都不打。
至于說大成把那男的打的有點慘……
哎,這不是看人家男的勒索小姑娘,一時意氣,見義勇為嘛!
就該打!
這種男的沒出息,大把年紀好手好腳的,自己不賺錢,專門去勒索別人。
他們有這份底氣在,所以這會兒毫不猶豫就說了報警。
然而,這倆字一出口。不光那男的抱頭縮了一下,就連旁邊邋里邋遢的女孩也忍不住又揪緊背包帶子,甚至戒備的后退一步。
最終,她盯著眼前這對夫妻,惡狠狠的說道:
“報你個頭的警!要你們多管閑事!”
說著,直接就跑進巷子里去了。
畢竟,她就住珍珠家隔壁呢。
見到女孩兒跑了,珍珠和大成都愣住了。
他們這好心好意的,明明也碰見不止一次這男的找她勒索錢了,怎么還淪落到多管閑事了呢?
這會兒夫妻倆可都氣壞了!
尤其是珍珠,剛才的滿心憤懣,都化成了這會兒東郭先生和白眼狼的故事感。
而那男人見此情狀,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來:
“我、我就說你們誤會了……”
“那丫頭找我,給她辦事兒,我討價還價怎么了,還不許人家砍砍價呀!你們還非要打我……”
珍珠眼睛一瞪:
“糊弄誰呢?討價還價你討成那德行?你換誰誰也不信。不行,咱到警察面前評評理去。”
其實,他們也略微有點兒心虛。
畢竟人家都說了多管閑事,搞不好真是誤會了呢。誰知道有些人就愛拿敲詐勒索的架勢對待自己的熟人呢?
但是看這男的賊眉鼠眼不是個好人,如果就在這里解決的話,萬一人家獅子大開口要賠償怎么辦?
所以,還是到派出所去,感覺更安全一些。
然而他們倆說的太過理直氣壯,那男的可不敢,他甚至連連擺手,慫的一批。
“那個啥,大哥大姐,你看……咱都是鄰居,這一點兒小誤會就不必了吧。我,我……”
張嘴本來想要個千八百的醫藥費的,可一看大成那把子肌肉,又沒敢吭聲。
最后只能咬牙認下這個虧——
反正有那丫頭墊底,自己這錢總是能找補回來的!
他擠出一個艱難又五彩斑斕的笑容來:
“鄰居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今天咱們也算不打不相識,我,我要沒事兒的話,我先回去涂點紫藥水吧……”
說著,見二人沒有反對,趕緊順著墻根兒一路小跑,也鉆進巷子沒了蹤影。
珍珠也松了口氣。
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又加深懷疑。
“打成這樣子都不敢跟咱去見警察……他可別真是個慣犯。”
大成也松了口氣。
他們自我感覺是挺正義的,可萬一要賠錢,那不就虧大發了嗎?
好在這兩人都沒這意思。
不過經過這一攤子事,珍珠心里的火氣也發泄大半了。
看剛才那丫頭,倘若在家,也是不能讓父母省心的。
相比之下,他們家出呂麗這么個白眼狼,也不算啥稀奇的。她一個當嫂子的,人家親哥親爹媽都沒說話呢,她折騰什么?
眼不見心不煩唄。
這會兒沉默的領著大成回去,進門兒還在嘀咕:
“這隔壁到底是干啥的?兩個人看著真不大對……”
轉頭突然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哎呦,我的蒜瓣兒沒買回來。”
大成趕緊往外走:“我去買,我去買。”
天氣炎熱,中午也不打算搞什么大菜,就拌個涼黃瓜,將昨天晚上沒吃完的土豆燜雞熱一熱,這就是一頓飯了。
大成拿著幾頭蒜回來的時候,珍珠已經平靜下來了。
他順手扒了幾個蒜瓣兒遞給媳婦兒,見她啪啪啪在刀板上將蒜瓣剁碎,這才小心的問道:
“之前為什么生那么大的氣?”
接電話那會兒他就有感覺了。
珍珠的動作頓了頓,然而想了想,這也沒啥不好說的,反正寫的又不是自己。
“沒什么,你先吃飯。我那床頭有幾本書,晚上回來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估摸著,是呂麗寫的。”
她現在對呂麗有意見,連麗麗都不叫了,直接連名帶姓。
大成也覺得理虧,這會兒自己盛了飯,坐在那里不說話了。
麗麗做事兒做的絕情啊。
真要說出去,她也沒多大錯誤,就是手頭明明有錢,但是在嫂子要生孩子時不肯借。
要說借不借錢的,是情分,不能強求。
哪怕親兄妹也是這樣。
但大成心里明白這家里什么情況。
就珍珠平時對麗麗那份心意,整個高三沒讓麗麗干過活兒,家里給生活費從來也沒虧待,他這個當哥哥的貼補珍珠也都沒吭聲。
家里一屁股債呢,珍珠都愿意陪著自己挨家挨戶去借錢,還跟自己的姐妹張口。
就這,還不值得她在危難關頭借錢出來應個急嗎?
所以,有時候一味講什么本分情分,最后只會將人推的越來越遠。
尤其是麗麗放假回去那個狀態,大成這個當親哥的不能說完全割舍,可心里也是很難受的。
如今聽了媳婦兒這話,雖然不知道寫的是什么故事,但要是好故事,能將珍珠氣成那個樣子嗎?
忍不住想起珍珠前段時間每天晚上都要捧著看著,這會兒扒飯的動作都快了些。
麗麗寫的書啊,他還沒看過呢。
珍珠將黃瓜拌好端出來一看,大成就著白米飯已經吃掉半碗了。
她也知道肯定是想著自己妹子的事兒神思不屬,這會兒也不多說什么,只囑咐道:
“吃點兒菜。”
大成回過神來,將呂麗的事情甩開,轉而對珍珠講:
“你坐那里慢慢吃,不要急。我待會兒吃完要去路口等丁薇,她說下午要去工地看看。”
說著又忍不住開心起來:
“聽她那意思,如果覺得裝的好的話,年底她的新房子也交給咱。”
不管怎么說,對于外出打工的人來說,手頭有活兒,就是他們最開心的事了。
珍珠信心滿滿:
“你的手藝十里八鄉都夸,咱們干事兒也都踏踏實實的,有啥不放心的?還能賺她的錢不成?”
“話不能那么說。”
大成狼吞虎咽著,說話含含糊糊:
“我這手藝,在裝修隊伍里不值一提……就咱最開始干的那個小區,我去看了好幾家裝修的,本事都不差。人家哪家沒點兒手藝呢?”
“要說踏實,各行各業都這樣,有那奸滑的,踏實的卻也不少。”
在帝都干活,大成這幾個月可算是看明白了。
想要踏實手藝的也有,但一般年輕人,都看重的是設計。
聽說正經公司接單子的時候,都會出一個設計圖。他們沒有,只能比劃著跟房主溝通了。
好在出設計圖如今并沒有怎么流行,他們這樣子也不算太掉價。
“……這玩意兒咱只會老一套的,所以我才總是去別的工地看,有一家的隔斷做的特別有意思。”
大成嘴里說話,吃飯的速度倒也不慢:“別說,上回你買的幾本雜志,挺有啟發的,我根據上頭的幾個設計跟那個婚房的夫妻倆溝通,他倆都滿意的不行了。”
“回頭每個月你去逛逛,要有啥好點的雜志也帶回來,花這小錢值得。”
“那就行。”
珍珠也高興。
過日子,就得這樣有盼頭才行。
空氣中傳來燉肉的香味兒。
都不用看,就知道源頭肯定在墻那邊的廚房里。
院子的房東早就搬出去跟兒女住了。
這房子租給一個大老爺們兒,一個小姑娘,看著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老太太住著糟心。
退租又舍不得這錢。
再加上兩人又說是親戚,她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直接拿著房租去給孩子帶孩子了。
錢星星吸了吸鼻子。
自家做的飯菜肯定是要比小飯館里買來的更香一些,尤其是她在這里已經住了好長時間了,頓頓都是隨便對付兩口。
前段時間吃隔壁家的包子倒是挺有新鮮感的,味道也不錯。
可再不錯的東西,也架不住天天吃。
真正想吃的還是大米飯,家常菜。
但現在錢星星沒了寵她無下限的爹媽,以前那種隔三差五肯德基的日子早已遠去。她日常也不敢走的太遠,這附近都是些快餐店,感覺也吃的夠夠的了。
像隔壁這種實打實的土豆燜雞,感覺上次吃好像都好久好久了。
想起往事,她神情不由有些陰郁,這會兒一低頭,油膩膩的劉海就在臉上打出重重陰影。
伸手往背包里一摸,發現里頭裹著的帆布包依舊還在原位,錢星星忍不住又松了口氣。
然而再想想遲遲沒有行動的隔壁男人,她的神色又更難看兩分。
本來,錢星星的計劃是找到陳天海,順便找到包養陳天海的那個富婆,在他倆在一起的時候,一瓶硫酸潑上去,讓他們付出代價!
誰讓他們欺騙自己的感情!
然后自己就趁機趕緊跑,實在跑不掉也不怕,她已經瞅準幾個藏東西的地方,到時候先把包存著,真要是自己有事兒坐牢了……
錢星星掰著指頭算自己的年齡,發現真趕上了,也不必在牢里待太久。
她心中已經下狠心豁出去了。
但問題就在于,她找不到陳天海。
從她到帝都,再碰到隔壁那個男人……
這一切的一切,總有種諸事不順的感覺。
如今,再加上隔壁那個男的,他說是奶奶曹老太的同伙之一,人脈廣,錢星星就知道、也猜他手里頭有錢。
或者說,來錢的辦法。
恰恰好,她也有事兒自己做不方便,需要委托大人。
再加上錢星星害怕一毛不拔,讓人家狗急跳墻,萬一真要搶過來,她可打不贏。
跑又跑不了。這里房租她都交了好久的。
于是咬咬牙,拿兩萬塊錢承諾,只要對方找到陳天海和包養陳天海的那個老阿姨,再把硫酸買到手,她立刻就給錢!
誰知道那男的格外不中用,這么久了,一件事兒都沒辦成。
偏偏可能是摸準了錢星星有錢,隔三差五要個五十一百的。
他們干這行的,特別會踩人的底線。多了人家不給,但少了的話,總能一退再退的。
抱著這種心理,錢星星前前后后給出去沒有800也有1000了。
她在房間里坐著,決定再給隔壁那人一星期的時間。倘若還辦不成,押金不要,房租不要,她也得走了。
跟大人在一起,吃虧的肯定是她這個小孩子。
尤其是那人看她的眼神總像在看一塊兒肥肉,她心里不安……
她又完善了一下自己的計劃,這會兒慢慢吐出一口氣來。
而隔壁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男人曹德海,這會兒正呲牙咧嘴的給自己清理傷口呢。
不過他大老粗一個,也就拿些碘伏隨便抹了抹。這會兒頂著一頭黃褐色的膚色坐在狗窩一樣的屋子里,神情中也滿是陰郁。
“丫頭片子還挺難纏……”
曹德海跟錢星星的奶奶曹老太太娘家是一個村的,不過他十幾歲就出來闖蕩了,所以這會兒出這么大的事情,他也沒被牽連。
看似很無辜。
但實際上,他走南闖北的,好多信息都是他提供的,有時候騙人也是他來做的。
畢竟城里人和鄉下人怎么樣還是有些區別的。
有時候人家不設防,有時候人家一眼看著就警惕了,他這個身份還挺好的。
結果事業做的如火如荼呢,曹老太太那一幫子居然全都落網了!
曹德海心里擔驚受怕,就怕扯出自己來了。
但他也就算是個打前鋒的邊緣人物,犯事兒的各家沾親帶故的,還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他……
一來二去,居然讓他逃過一劫。
更美妙的是,在帝都居然還碰到曹老太太那個孫女兒。
曹德海可是清楚,這丫頭瘋狂追星,追的他們一家子都落了網。算是他們這幫子的生死仇敵。
但是還有件更現實的事是——
那就是,其他人全部都落網了,外頭這會兒就沒啥親戚和同伴。
但是曹老太太這么些年一直干這活兒,可沒少掙錢呀!
就她兒子的房子車什么的,肯定不是她的全部資產。
狡兔還有三窟呢。
這鬧心眼的老太太肯定不止三窟。
說不得,就要看這個孤身一人趕往帝都來闖蕩的小丫頭片子身上了。
果然,曹德海幾番試探要錢,對方先是許下一個兩萬的承諾,日常百八十的給的……雖然不情愿,但并不顯得十分心疼。
一方面固然是小孩子不知道掙錢的艱難,另一方面,可能也是覺得錢多,所以不在乎吧。
只這么一想,曹德海心里頭就是熊熊火焰在燃燒。
曹老太太的私房錢,那可真不少啊!
要說曹德海以前一單也掙錢,但那不是好多個人分嘛,他這個打前鋒的賺不了幾個錢。
如今碰上曹老太太的身家可能流落在外,想也得想辦法把他們都弄回去。
所以,就得先把錢星星哄好,趁她不備,套出那些錢的下落。
可誰知道小丫頭片子嘴賊緊!
這么久了,一點風聲都沒透。
但曹德海按照經驗,知道她那包里肯定有錢。
他心里老早就有主意了。
曹德海之前接觸過一個下家,人家生意做的遠,而且什么貨都要。他已經決定到時候弄到錢了,或者問清楚錢的下落了,再把這丫頭片子轉手賣了。
深山老林的,簡直天衣無縫。
但是想想跟人家接觸,冒著風險,就這么一個人,不掙錢不劃算!還要擔驚受怕……畢竟現在到處都查的緊呢。
想來想去,決定再根據老一行,借著那什么都不知道的啥親戚,熱心給自己介紹對象,最好能再帶個品質不錯,能生小孩兒的回去……
這年頭兒,買家也是挑剔的呀!
像錢星星這樣的毛丫頭帶回去,不能立刻生小孩兒,那價錢就很便宜。
但是要找個有文化有本事,或者是瞅著能生的……那價錢又不一樣了。
可誰知道,也不知道是撞了哪門子邪!
在帝都干啥都不順,瞅了個沒啥背景、跟父母脫離關系、日常連個情侶朋友啥的都沒有的小美容師,對方都能下自己的面子!
曹德海氣不過!
本來準備再用點手段的,誰知那天又意外看到了林雙雙。
這大明星,他倒不是不能一塊兒拐走,關鍵拐出去風險大,村兒里邊兒要價不高,虧的慌。
這才不甘心的放棄了。
就一門心思想掙錢星星的錢。
但是小丫頭前一個要求還好,弄硫酸嘛,小姑娘看多了想使壞呢,他不是買不到。
但那個大明星確實是神出鬼沒,他又不舍得給圈兒里的狗仔什么的塞個紅包,這會兒連人家行程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跟著在公司蹲點守了幾天之后,曹德海白天沒事兒就出去打牌了,根本沒上心。
費那功夫,掙人家手里的兩萬塊錢,他值得嗎?
這也就是沒到時候,等商量好的時間一對上,把這小丫頭套麻袋里,先拿她手里的錢,再問曹老太太剩下的錢,最后轉手一賣……
搞不好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曹德海想得十分美好。
但今天莫名挨了這頓打,人家還揚言要報派出所……為免夜長夢多,又看那丫頭片子防備心重的很。
他琢磨,等那群兄弟們到帝都了,要不還是盡快解決了吧。
這丫頭如今年紀小,她要真哪一天想通了,報派出所,她自己沒啥事兒,他老曹可說不定就得栽了!
想來想去,又呲牙咧嘴的摸了摸自己的傷口,曹德海決定——
就這幾天吧。
到時候拿了錢出去住,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用操心隔壁這一對兒五大三粗又野蠻又兇悍的鄰居!
像今天這種虧,以前大家伙兒齊心協力的時候,誰受過這委屈呢?被人打成這樣了,一毛錢都沒撈著。
他看著灰撲撲的鏡子里,同樣扭曲猙獰又黃巴巴的自己,再想想隔壁那大老爺們兒每天晚上帶著的一二十個鐵漢子,這會兒忍不住又慫了一慫。
——唉,實在打不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