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第161章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二)</h3>
病房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于休休聽說,霍仲南醒著的時候,整天整夜不睡覺,除了跟她發消息,就是等她從睡夢中醒過來,再跟她發消息——或者,在他漸漸喪失的記憶里尋找那個他要發去消息的人。
為了他的身體,醫生不得不使用鎮定,強迫他睡眠。
在這里,醫護人員都知道了,這個英俊多金的盛天總裁是一個抑郁癥患者。
只是他們都不明白,為什么進醫院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還要好些,越治療越抑郁?雖然這不是精神專科醫院,但不至于把病人治出抑郁癥來吧?
于休休有一種強烈的第六感,
這一切,與杜紅鵑那天來找他的事情有關。
可惜,沒有人能告訴她,他們聊了什么。
病床前放著幾個干凈的水杯。于休休走過去,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灌了半杯,干啞的嗓子終于好受了些。
她坐下來,看著安靜的霍仲南,
“大魔王,你真的是個惡魔。”她翻開著手機里的聊天記錄,“昨天發消息還在逗我呢,今天就裝不熟,是吧?你看,你給我發的最后一條信息是——”
她說不下去了。
屏幕上清楚地寫著他的話。
南院大魔王:“我媳婦兒真棒?”
南院大魔王:“我哪天對你不好不膩?”
南院大魔王:“只是哥哥嗎?”
南院大魔王:“老公?”
看著。于休休手指僵硬,聲音里帶出一絲笑,“看到沒有?等你醒過來,我把這些信息全都砸你臉上,看你認不認。”
“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呀?”得不到回答,于休休倒也不記,慢慢地聊起天來,“我今天吃的飛機餐,實在是太一言難盡了。我想去劉嬸家吃柴火雞,煮火鍋了。哥哥,你快點好起來,我們去煮火鍋,好不好?”
于休休把他伸進他的被窩,握住他的手。
“你手真大。”她感慨了一下,“霍仲南,是不是因為那個大嬸說了什么,讓你想到了爸爸媽媽,心情不好,這才加重了病情?”
“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訴我嗎?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小太陽嗎?我可以開解你的呀?”
“其實過去的事情,咱們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我們能擁有的,只有現在和將來呀——”于休休默了片刻,又垂下頭去,將額頭抵著他的手背。
“對不起,我不該勸你。我這么說,也挺自私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沒有經歷過你的經歷,不該勸你看開一切。”
“但是——”久久,她又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氣,“你怎么可以偷懶呢?選擇遺忘雖然是個忘記痛苦的好辦法,但是,你真的舍得忘記我嗎?”
霍仲南安安靜靜。
此時的他,是最佳聽眾。
不論說什么,他都靜靜地聽著,
不一定入耳,卻讓于休休在傾訴時,把心里的郁氣化去,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氣。
“沒事的,沒事的。就算你忘了也沒有關系。我這么好看這么善良這么優秀,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一定會讓你重新愛上我的。”
于休休深呼一口氣。
看著他,看著這個可能再也不會認識她的他。
一股情緒從心里升起,沖入鼻腔,讓她酸了起來。
酸透了!
酸得鼻腔都堵塞。
她吸了吸鼻子,站起來,低頭湊近他,吻他的額頭,吻他的臉,吻他的鼻子,慢慢移到他的唇,似乎為了幫他找回被他遺忘的過去,她吻的很專心,很深情……
直到嘴里嘗到苦味兒。
眼淚不聽話的落下來——
落在他的臉上,滑到他的唇上,
又浸到她的心底。
鐘霖一直站在她的背后,看著她近乎忘情的行為——
他沒有打斷她,一直等待著,等著她無力地趴在他身上,默默掉淚,再也親不下去。
“休休。”
鐘霖聲音沙啞,握緊了手。
“你出來,我們聊聊。”
認識這么久了,鐘霖是霍仲南身邊的人,對于休休來說,也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朋友,她信任他,正如信任霍仲南。
可是,在近一個小時的談話中,無論于休休怎么追問,他都不肯告訴于休休,杜紅鵑對霍仲南說了什么,而霍仲南的病情為什么惡化得這么快。
“當時我和你一樣,被請退了。”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于休休看不到破綻,也無法把責任怪罪到他的身上——畢竟他是霍仲南的人,就算知道,沒有霍仲南的首肯,他也不會告訴她。
于休休有些自苦,“他這些日子是不是很難過?”
鐘霖搖頭,“因為有你,他很開心。”
于休休皺皺眉,“開心,真的開心嗎?”
鐘霖點點頭,“因為你而開心,也因為你而脆弱。”
這句話很難理解,至少于休休覺得自己不能完全理解,她看著鐘霖的表情,期待能從他的眼里里看出些什么,結果,只有失望。
鐘霖苦笑,“你別這么看我了。你以前說的那些話是對的。我只是一個拿著他的工資替他做事的人,我的責任就是忠于他。”
于休休勾勾唇,“所以,你現在的決定是什么?”
鐘霖無奈地搓了搓額頭,“我把他資料發給國外的同學了,請那邊的專家看看。醫院這邊也在討論手術方案。我們按醫生說的來,擇優方案進行。”
于休休蒼白的臉,有瞬間的失神。
“如果他還是不肯手術怎么辦?哪怕失去了記憶,仍然堅持不肯簽字,誰能奈何得了他?”
鐘霖看著她,目光微微深邃:“這個字,其實你可以簽。”
于休休嗯了一聲,有點不明白。
鐘霖拿出那個有霍仲南簽名的本子,寫給于休休的,但是于休休走的時候沒有帶走,哪怕上面關乎著大筆的財產,她仍然只把它當成一個玩笑,從沒有看在心里。
但是此刻不一樣。
“如果先生真的喪失了部分記憶,那么,這個將是最有力的憑證。”
鐘霖翻開本子,上面有一行清楚顯目的字。
“于休休是我家屬。一切事宜,由她決斷。——霍仲南。”
于休休微微瞇眼。
那天他寫這個的時候,她還在笑,覺得這是一個玩笑,甚至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這個東西會有一天賦予法律意義,派上用場。
鐘霖看著她眼里浮起的淚意。
“他的情況,不能再拖了。你盡快做出決定。”
這個決定不好做,醫生已經為她分析過了,手術的風險,對二十三歲的于休休來說,太過沉重,沉重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來做他的家屬并沒有那么容易。
當他輕輕松松寫下“家屬”那一行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是把他的命一并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于休休抱著筆記本,突然失聲痛哭。
這個夜晚實在漫長。
于休休在病房里坐到凌晨三點,仍然沒有辦法入睡。一直熬到天亮,她看了看時間,拉開窗簾。
霍仲南還沒有睡。
她走出去,掩上房門,后背靠在墻上,讓墻體支撐了她的勇氣,然后,撥通了于大壯的電話。
“爸爸。”
叫出這個名字的瞬間,她淚水就忍不住了。
親人的力量,讓她聲音哽咽。
“我現在必須要做出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一個他本人并不情愿,而我不得不做的決定。”
于休休昨晚終于和苗芮“同房”,雖然地板上硬了點,褥子也有點薄,睡一晚上起來,腰酸背疼,但是整個人仍然神清氣爽。
可是,在聽到閨女帶著哭腔的聲音時,他的臉立馬嚴肅。
“什么情況?你說清楚一點。”
于休休把霍仲南的病情,還有和醫生、鐘霖分別的對話,大家商量的結果,全部都告訴了于大壯。
“爸爸,他會恨我嗎?”
“不會。”于大壯斬釘截鐵的告訴她,“如果他死了,不可能恨你。如果他好了,更不可能恨你。如果他忘了你,也想不起來恨你。”
于休休:“……”
于大壯說:“沒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怎么對他是最好的,你就怎么做,我的建議,是聽醫生的。”
其實于休休也是這么想的。
只是她太年輕。
二十三歲的年紀,經歷的風雨還太少。
她極需要有一個人,肯定她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