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變化,快得于休休來不及去多想。
她陪著于家洲等錄取通知書,陪著爸爸和師兄們為了于家的公司東奔西走,有時候也會跟著魏驍龍去工地上,看一些她不曾看過的東西,體會一些從前不曾體會的人生,充實而健忘。
霍仲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遙遠了。
只是,吳梁常給她發消息。
每一條消息,都繞不開那個名字。
他的病情,他的生活,他的狀態,甚至說起,他有一次甚至問起了她——
他問鐘霖,他手術那天,在他病房里哭泣的女孩兒是誰,她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
吳梁還告訴她說,他似乎比以前更熱愛工作了,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就急著回申城,而且,不聽任何人勸告,每天都要去公司報道,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一定要呆在公司一整天,很晚才走。
他有些行為很莫名,沒有人懂得,也不敢問他。
有一天,他對吳梁說,他感覺有個人在公司等他。
他問吳梁,知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吳梁的消息零零碎碎,一點一點累積,就匯成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霍仲南。
于休休只是看看,笑笑,不怎么回答。
可是,每次開車經過盛天公司,她都會忍不住放慢車速,看看熟悉的街景,想想習慣思念的那個人。而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往事,就會不經意的,清晰的跳入腦海。
像一個輪回。
她在街上走著,走著,不經意就會回到這里。
像一場夢境。
她明明努力而愉快的生活著,但噩夢時不時就會跳出來提醒她,有那么一個人,有那么一段故事,曾經在她的生命里存在過。
這感覺有些微妙。
于休休很難準確的捕捉。
因為嚴格意義上說,這是她第一次失戀。
不是太美好,但比她想象的容易,她的平靜讓自己意外。
她想,大概是因為——現在的他,活得很好吧?
直到今天早上,吳梁告訴她,霍仲南要去國外休養一段時間,他和鐘霖會陪著一起去。
于休休有些吃驚。
這么久了,她第一次問起他。
“準備去多久呢?”
吳梁嘆息一聲,“時間未定,還是要看他的身體康復情況。”
于休休說:“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更利于康復嗎?”
她查閱過一些資料,像這種因為事故原因失去記憶的人,最好的是讓他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和熟悉的人相處,更容易喚回記憶。
可是,
霍仲南和別人不一樣。
他的過去并不那么值得回憶……
當醫生說起他嚴重的抑郁癥時,當鐘霖說起他屢次因為抑郁而輕生時,就連于休休都覺得,遺忘對他來說,是真正的解脫。
想不起她的霍仲南,也想不起過去的一切痛苦,是一個不會抑郁的霍仲南,多好!?
這種平衡,她不愿意去打破。
這時的于休休,已經漸漸理解了鐘霖。
遺忘她,也意味著遺忘痛苦。
不能怪他們自私,他們是真正關心霍仲南的人。
于休休想到這里,又笑了:“這樣也好。你們在國外多呆一陣子吧。他以前的生活太悶了,有機會出去,就多走走。”
吳梁嘆息:“你怎么辦?”
“我?”于休休看著玻璃窗外燦爛的陽光,笑了起來,“我還是于休休啊!我會活得很好。”
下班的時候,于休休特地繞路,把車開到了盛天公司的樓下。
大廈高聳入云,從大廈里進出的人群,笑容滿面,臉上是自信的光芒。
于休休默默停在路邊,沒有下車。
隔著一層玻璃,她抬起頭,一層一屋,數著盛天的樓層……
是那扇窗嗎?有一個男人時常會駐足在窗邊,抽煙,瞇眼看申城。那個男人,也曾經在窗邊望著她,無奈地笑,寵溺地拍她的頭,然后,溫柔地吻她。
“霍仲南。”
于休休對著那層樓那扇窗,微笑喃喃。
“這是我最后一次來看你。從明天開始,我要過自己的日子了。你不是我的那個霍仲南了,但我還是休休呀。我是于休休呀!”
黃昏的太陽晃過來,有點刺眼。
于休休覺得眼睛有點難受,又瞇了起來。
“嗨!我們互相遺忘吧。”
于休休有些恍惚,好像已經曾經說過這句話,抑或是,即視感?
她笑了起來,
一次一次說遺忘,還是沒有忘掉!
這一次于休休停留了很久,離開的時候,最后一抹霞光已經落下。她沒有回頭,穿入熙熙攘攘的車流,往家走。
她的車消失在街尾。
一輛黑色轎車從盛天停車場駛了出來。
她的車在紅綠燈路口停下。
那一輛黑色黑色轎車停在她身后不遠,距離兩個車位。
綠燈亮起。
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于休休一直覺得家里的冷清是從于大壯搬走那天開始的,短短時間,感覺像宇宙爆炸地球重組了一樣。沒有爸爸在家,空氣都變了味兒。
入戶花園里的綠植被李媽打理得很好,這個季節正是鮮花旺盛的時候,幾株月季怒放著,舒展枝芽,散發著悠悠的清香。
于休休深深吸了口氣,換鞋進門。
李媽在廚房里忙活晚飯,渣弟在沙發上玩手機,眉頭緊皺,沒有了以前偷偷玩游戲時的眉飛色舞,于休休突然覺得,只是經歷一個高考和父母婚變,渣弟就有了很多變化。
長大了,有了男人的樣子。
爸媽離婚那天,姐弟倆都沒去,就窩在家打游戲。
在這件事之前,渣弟說,高考結束,他要把所有的熱情和精力都奉獻給王者峽谷和召喚師峽谷。可是那一天,玩到第二局,他就興致缺缺地丟開了手機。
“姐,為什么會這樣呢?他們不是發過誓的嗎?我們不是說過,一家人就要永遠在一起的嗎?”
于休休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問就是性格不合。”
渣弟:“……”
他沉默很久,“你和我姐夫,也是嗎?”
姐夫!哪里痛戳哪里嗎?于休休有點好笑,拍拍他的肩膀,說:“只要你姐夠頑強,你姐夫還在上幼稚園。走起,再來一局。”
于家洲:“……”
男孩子的心思沒有那么細膩。
可于家洲還是發現,渣姐對于父母離婚的事,好像太過冷靜了,沒有表現出半點抗拒和阻攔,就連那天爸爸拎著行李箱離開家,她都沒有說什么。
一切都太反常。
直到于家洲在網上搜到關于浮城的報道。
他才恍悟,高考讓他缺席了家里太多事情。
看到于休休回家,于家洲從手機前抬頭:“回來了?”
于休休發現渣弟的眉頭微微擰起的樣子,像在學著大人的模樣焦慮,不由一笑,“媽媽呢?”
于家洲瞄一眼父母的臥室,“里面呢。”
他又壓低聲音:“爸爸呢?”
于休休說:“公司。”
于家洲微微撇嘴:“他每天都睡在公司嗎?”
于休休想了想,說:“在他沒有為我們找到后媽之前,從原則上來說,應該是這樣。畢竟老于沒有別的房子,現在也沒有錢買房子。”
她神情輕松,帶了些玩笑的口吻,與往常沒有什么不同。
于家洲看在眼里,心里卻有些不是滋味兒。
天氣熱了,屋里沒開空調,他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飲料,遞給于休休。
“你咋一點都不擔心?”
于休休愣了一下,朝他莞爾:“小屁孩兒,你又知道我不擔心了?”
于家洲不會管理表情,看到姐姐臉上的笑,就皺起了眉頭,“不要把我當小孩子。你要是早一點告訴我爸媽的事情,說不定,有我出馬,他們就不會離婚了。”
“何必呢?”于休休仰頭喝水,眼睛瞇了起來,“成年人的感情處理方式和小孩子是不一樣的。媽媽心里扎了一根刺,不把刺拔出來,誰也幫不了他們。”
于家洲一副頹然的樣子,“到底為了什么嘛?”
于休休笑著在他的腦袋上敲敲,“玩你的游戲吧。我去看看媽媽。”
“姐!”
于家洲叫她。
“渣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