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南悠閑地聽著,等鐘霖掛了電話,淡聲問:“不受待見的人,好像是你?”
鐘霖:“……”
這個重要嗎?
根據他的經驗,這個時候的于休休就是一顆行走的火藥桶,誰惹上誰倒霉。
鐘霖脊背有點發熱,“霍先生,她去派出所,咱們也看不了熱鬧。要不,回去吧?”
霍仲南冷眼看他,“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當然是聽您的。”鐘霖看不太清他臉上的表情,憋得臉都紅了,“我只是擔心,擔心您……”
“去派出所。”霍仲南打斷他,嘴角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
鐘霖猜錯了,于休休不是火藥桶,她感冒未愈,精神不大好,根本就沒有戰斗力,真正像火藥桶的人是苗芮。
去的路上,她陸續收到親朋好友們發來的“小道消息”和網上輿論,也不得不一次次反復看于休休被打的視頻,肺都快氣炸了。
“真想縫上這些人的嘴。說話咋這么歹毒?我女兒好心救人,怎么就成小三的幫兇了?哦,難道由著湯麗樺把人打死,就好了?是非不分!”
她罵罵咧咧。
于休休聽得頭痛。
“你把那些軟件都卸載了吧。”
苗芮哼聲:“我憑什么卸載?等著,我罵不死他們我。”
于休休搓著額頭,“現在的網絡戾氣太重了。噴子和杠精這兩種生物,不是苗女士你應付得來的。你一個老年人,沒事跳跳廣場舞不好嗎?少上網,保平安。”
“你個臭丫頭!”苗芮最聽不得一個老字。
她扭頭問于大壯:“我老不老?”
于大壯在認真開車,這時候正好過一個路口,他沒有回頭:“你天山童姥轉世,怎么可能老?別鬧,咱閨女那是嫉妒!”
彩虹屁專家,永遠不缺少生產。苗芮整個人都舒服了:“聽到沒有?于休休。等你到我這年紀,能有我這狀態,再來教育我不遲。”
于休休:“我不敢吭聲了。成,您罵,您接著跟噴子對罵。小心血壓。”
“誰和他們罵?我講道理。”
網上哪有什么道理可講?再有道理的事,鍵盤俠也能找到杠的角度。
半小時后,苗芮放棄了,“我要卸載微博!”
延續著這種憤怒的情緒,到了派出所,苗芮的火氣還沒有消。
可巧的是,剛好看到唐文驥領著湯麗樺出來,旁邊還跟著唐緒寧和衛思良,湯偉力,還有一個律師模式的西裝男,幾個人邊走邊說,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
苗芮的熊熊怒火,終于燃燒到極點。
“冤家路窄啊!我就說嘛,必須來盯著他們。你看看,我們不來,湯麗樺啥事兒都沒有了,回去還能睡個好覺。”
沒有當媽的人,很難理解,一個媽媽看到孩子被打時的憤怒。
維護子女的心情,可以讓一個女人化身為戰士。
苗芮人還沒到,聲音就到了,“打了人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派出所是你們唐家開的呢?唐董好大的本事。”
這位女士常常混跡網絡,多少學到了一點皮毛。
拍視頻,留證據。
她對準湯麗樺幾個就開拍。
“大家看到了吧?這位女士就是今天暴力行兇的湯麗樺,唐董的夫人。被打的人生死不明,我女兒也渾身是傷,她到好,進派出所溜噠一圈,出來了。大家評評理,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只不過為了救人一命,就平白被打,該上哪兒討說法去?”
不要小看中年婦女的戰斗力。
她邊說邊抹淚兒,聲音哽咽,聽著真有那么幾分意思。
于休休對母親真的服氣了。
她嗓子不舒服,咳嗽了幾聲,沒有吭聲,只是和于大壯一起默默走過去,站在苗芮的身邊,保護著她,怕他吃虧。
湯麗樺面色蒼白,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可是,她大概在里面受了點教訓,這個節骨眼上,到是罕見的閉著嘴裝死。
唐緒寧看到于休休焉焉的樣子,比誰都著急,搶在唐文驥面前就開了口。
“苗阿姨,你別誤會,我們是走正常流程出來的,這位是謝律師……”
“正常流程?打人者的不該拘留坐班房嗎?”苗芮懶得聽解釋,她拍著小視頻,語氣滿是心酸,“難不成,這程序也是你們唐家定的?”
“苗阿姨,我媽剛出院不久,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我爸已經做了擔保,你先放下手機,慢慢聽我們說好嗎?”
唐緒寧試圖和苗芮講道理,可是苗芮不愿意。
“心臟不好,打人就沒事了?那我一個愛女心切的精神病人,是不是可以在這里橫著走?”
于休休:……
精神病人都出來了!
唐文驥嘆一口氣,看向不說話的于大壯。
“老于,找個地方,我們坐下來談。”
如果是別的事兒,于大壯肯定賣他這個面子,可是事關女兒被打,他不愿意,也不敢——
“老唐。對不住了。”于大壯打著哈哈,一臉無奈地看了看苗芮:“不瞞你啊,這段時間我媳婦兒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好。現在看到閨女臉腫了,嗓子破了,一身是傷,她……這是更嚴重了,也受不得刺激。我們坐下來,談不好的。”
唐文驥目光挪向苗芮,“那你說,要怎么辦?打回來?”
苗芮冷笑:“打回來?我是會打人的潑婦嗎?再說了,她湯麗樺那張老臉,皺得跟桔子皮似的,能和我閨女的臉比?這事不能就這么算。我要她坐牢,她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說著她就大聲喊。
“警察同志,民婦有冤啦!”
這……
于休休好想捂住臉,裝不認識她。
老媽這是古代斷案劇看多了嗎?
“媽!”她剛想阻止苗芮“咆哮公堂”,就聽到湯麗樺冷笑起來。
“唐文驥,看到沒有?這就是你的好兄弟好弟媳。你為了他們家的事兒操碎了心,到底求爺爺,告奶奶,幫他們貸款,融資,幫他們渡過難關,把一張老臉都豁出去了,可人家是怎么報答你的?人家壓根兒不拿你當回事兒。”
唐文驥:“閉嘴!”
湯麗樺說得更大聲了。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要不是你幫襯著,他們老于家能有今天?忘了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了?瞧瞧你養的好白眼狼,牙齒利了,反嘴就咬一口……”
“嫂子。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于大壯從來沒有為這個事情申辯過。因為唐文驥確實幫過他的忙,他不能不念人家的好。所以,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他一律默認。
但是今兒事關女兒和媳婦的體面,他忍不住了。
“我于大壯在你家吃過飯,受過你們的照顧,這個我承認,我不賴賬。但是,我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我靠自己個兒的汗水賺來的,可沒有沾老唐什么便宜……”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
“嫂子,你不會是想借由這個整老唐吧?老唐做事可是干干凈凈的,不可能因為和我于大壯關系好,就假公濟私,幫我開綠燈!你這么說,是想暗示什么?”
湯麗樺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難看之極。
唐文驥沉著臉,冷冷掃一眼湯麗樺。
“老于,你別跟一個婦道人家計較。我們兄弟,找地方慢慢說。”
“不行!”苗芮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精神病人沒有同意,找誰說都不行。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們出來評評理兒,民婦有冤,民婦的女兒被惡人打了,不能就這么算啊。”
這一頓咂乎,已經驚動了派出所。
兩個警察走了出來,看到這陣勢,只得把他們都請進去調解。
“外面天冷,大家都進來說吧。”
湯麗樺在派出所呆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可以離開,又被苗芮給弄進去,她氣得腳下一晃,身子發軟,差點站不穩。
“憑什么?我是受害者!憑什么!”
“阿姨!”衛思良扶住她,偷偷給她一個眼神,“您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啊,別動怒。慢慢來。”
湯麗樺深吸幾口氣,壓住了火氣,沒有說話。
一行人進去了,背影消失在派出所的門口。
不遠處,另一輛汽車上。
鐘霖看向霍仲南,頭皮發麻,“霍先生,看不到熱鬧了。我們,走吧?”
“走?”霍仲南意態閑閑,手指慢吞吞叩著膝蓋,抬了抬眉,“好戲剛開鑼。我為什么要走?”
大爺!兩家人吵架,有什么可看的啊?
鐘霖哭笑不得,“你如果是關心于休休的傷,明天我代表你送一束鮮花過去慰問慰問,順便幫你看看?”
“我用你看?”霍仲南低笑一聲。
鐘霖怔了怔,慢慢地轉頭盯向他的臉。
在這道不同尋常的笑聲里,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么不對,試圖從老板的眼睛里看出點情緒來。
然而,霍仲南微瞇黑眸,在車廂并不明亮的光線里,不透半分情緒。只是他的臉,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暗沉,冷意幾乎彌漫了整個車廂。
如果鐘霖沒有猜測,這感受是從他看到唐文驥開始的。
“霍先生,你是不是……”鐘霖想問他什么,又終是沒敢開口,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霍仲南哼笑,勾起一側嘴角,淡淡看他,臉上露出復雜的神色,“我并沒有想起來。”
被看穿了。鐘霖撓了撓頭,松了一口氣,笑道:“那您這是怎么了?別嚇我,我膽子小的。”
霍仲南表情平靜,冷不丁一個轉折:“但是,我看到了權少騰的郵件。”
郵件?鐘霖身子微微一顫。
他怎么不知道權少騰還給他發了郵件?
這個權隊做事真是……風雨不透啊!
鐘霖快哭了:“霍先生,郵件里都有些什么?”
“唐文驥,于大壯。”霍仲南嘲弄地掀了掀唇,瞥著派出所的大門,“有意思。”
“霍先生。”鐘霖小心觀察他的臉色,“這件事情過去幾十年了,權隊能查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相,尤其是于大壯,我瞧著這個人的人品沒問題,不像是……”
“沒有真相怕什么?”霍仲南打斷他,冷冷說:“沒有,那就去找。”
鐘霖:……
避來避去,又回到了那條路。
他做了這么多的功課,全都白費力氣了。
而且這一次的情形,和上次完全不一樣。
鐘霖手指頭動來動去,很是不安,根本不敢猜測這件事情會往哪個方向發展。無奈的他,唯一的希望都落在了于休休的身上。
只要霍仲南愛她,這件事就不會那么糟糕。
那他,也就不枉做了這么久的壞人了。
“你又在盤算什么?”霍仲南淡淡看他:“你最好,什么也別盤算。”
鐘霖低下頭,“我不敢。”
霍仲南:“有的時候,你可以敢。”
鐘霖:……
那他到底該敢,還是不敢?
霍仲南不理會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上面有兩條新消息。
“呼叫師父!抓狂”
“我今天有點事,不能上線陪你打游戲了。師父,你早點睡,不許熬夜知道嗎?”
鐘霖看到他臉上情不自禁的笑容,偏過頭去,想偷看他的手機。
“挖了你眼睛。”霍仲南身子一仰,完美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鐘霖尷尬了,摸著脖子,“嘶,我這脖子,壞了,痛!”
霍仲南掃他一眼,手指敲了敲手機屏,視線落在派出所的大門那頭,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他收回視線,回小魚的信息。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