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休激靈一下,馬上回過味來。
“邱然的事沒有搞掂,那個約定當然不作數。別忘了,我寫的是,事成之后。”
“誰說沒搞掂?”霍仲南眼睛微瞇,說:“那是你沒有主觀意愿,自己放棄的。”
“結果一樣。”
“不一樣。”霍仲南執起她的手,輕輕咬一下,“我是無辜的受害者。這個責任,你要承擔。”
“……”受害者都來了?
于休休給了他一個不太友好的眼神。
“快十點了。”
意思是,你該走了。
霍仲南淡笑,看了看腕表,“行。不逼你。”
他嘆口氣,像是不放心似的摸了摸她的額頭,見她沒事人一樣,又無奈地在她額角一吻,就像普通的小情侶那般,依依不舍。
“那我走了?”
“嗯。快走快走。”
于休休嘴角噙著笑,心里有粉紅色的泡泡在飛。
這種靜謐時光里的相處,仿佛伸手就能觸摸到幸福。
“你就不挽留一下?”
于休休聳聳眉毛,搖頭。他臉一沉,不高興地將她拉入懷里,低頭在她耳邊說:“假裝挽留一下!我自尊受不了。”
于休休掙扎幾下,忍不住笑。
他一怔,笑著撓她癢癢。
于休休掙扎得更厲害了,咯咯地笑著推他。
兩個人笑鬧著,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我接電話。”她笑著躲開他的咸豬手,把手機拿過來。
一看是邱然,她瞄了霍仲南一眼。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接。
于休休輕咳,接起來,笑瞇瞇地說:“邱阿姨,有事嗎?”
她的語氣,就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邱然明顯松了口氣,“休休,阿姨今天仔細看了下你的設計方案,很喜歡那個江湖風的感覺。我想和你仔細談一下。”
于休休一怔,笑了起來。
“好的呀,邱阿姨,你什么時候有時間,我來找你?”
“不用不用。”邱然拒絕,笑道:“你看,明天我到你公司來,怎么樣?”
“也好。你順便考查一下我們公司,也可以看看我們展廳的材料,還有客戶的成品照片。”
“我大概明天十點左右過來。”
“好的。我一會兒發個定位給您。”
峰回路轉,于休休有點不敢相信。
“她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霍仲南比她淡定,手指輕捻著她細軟的小腰,心里癢癢。
“這個不重要。”
“嗯?”于休休不解地問:“為什么啊?那什么才重要?”
霍仲南扭過她的腦袋,雙手罩住她的兩只耳朵,搓面團似的搓了搓,似笑非笑。
“為所欲為!”
“你這個禽獸!”于休休嗔怨瞪他,然后推他,“你該走啦。一直待在我房間里,一會兒我爸媽又要東問西問的。快走,快走!”
霍仲南眼窩里都是笑意,摟著她蹭了蹭,“他們是過來人。都懂。”
“唉呀,你還說!你走不走?”
于休休氣鼓鼓地瞪著他,粉撲撲的臉像個小姑娘。
霍仲南黑眸里的光芒微微一熾,笑著拍了拍她的后腦勺。
“小朋友!你再這么作,我該收拾你了?”
“我好害怕!”
于休休一口氣把他推出房間,砰地關上門,然后背靠在門板上,吃笑不已。
“慢走,不送。”
霍仲南:……
南院。
大門口的光線有些昏暗。
車燈照過去,一個蜷縮在角落里的人影,引起了司機小程的注意。
“霍先生,有人。”
他放緩了車速。
那個蜷縮的人影被車燈照著,抬手遮眼,慢慢地站起,然后徑直朝汽車走過來,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快要接近時,沒有避開,甚至加快腳步撞上來。
小程嚇出一身冷汗,急剎車。
嘎吱一聲,車停下。
那個人張開雙臂攔在車頭。
只一秒,手又垂落,抱住車頭,軟軟地趴在那里。
碰瓷的?
小程看霍仲南面無表情,按了一下喇叭。
南院的保安出來了。
“霍先生。這位女士說,是您的……是,是找您的。我讓她坐到這邊來等,她不愿意……”
那女的說,她是霍仲南的女人。
保安拿不定主意,很緊張,怕霍仲南怪罪。
然而,霍仲南一點表情都沒有。
“看看她怎么回事?”
“她好像喝了酒。”保安垂下頭,“我們剛才勸過,可是她不肯聽。一定要,要見你再說。”
兩個年輕的保安,都是鐘霖后來換的人,“對敵經驗”明顯不足,面對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完全束手無策。
女孩兒穿得很單薄,一件薄薄的針織裙子顯露在車燈下,外套敞開著,一條圍巾堪堪遮住細白的脖子,在這樣的冬天里,看上去可憐,又無助。
“這位女士。”保安緊張地上前拉她,小聲說:“霍先生回來了。”
“我看到了。謝謝你們。辛苦了。”
女孩兒慢慢地撐著車頭爬起來,往左繞了幾步,隔著半落的車窗,看著霍仲南冰冷的俊臉。
“救救我父親。”她低低說,凍白的嘴唇,看上去楚楚可憐。
“求你了,救救我的父親。”沒聽到霍仲南說話,她又重復了一句,雙手死死抓住汽車,又不敢靠霍仲南太近,迫于那種氣勢和壓迫感,說話時,牙齒都在打戰。
“我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你不要趕盡殺絕,好不好?”
“饒了我父親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求你了?”
霍仲南坐在車里,黑眸沉沉如墨,神情冰冷。
“許宜海自己作的孽。你不該來求我。”
許沁手臂一軟,有些無力,差點又要跌坐下去。
“你好狠。真的好狠。”
她咬牙切齒,看著這個男人,直到現在,還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以前她就知道,霍仲南是那種冷漠,不太容易親近的男人。可是,她很喜歡那樣的他。因為他的冷,不是只對她一人如此。他對所有人都這樣,甚至不近女色。
那時候的他,對她的父親,是有幾分敬重的,不論大事小事,只要他父親提出來,他從來不會反駁。這十幾年,一向如此。
許沁以為,他們的婚姻也是一樣。
她一生光鮮富足,事事比人強。
而她相信,她最榮耀的一刻,就是嫁入霍家。
她從小就知道他是要嫁入霍家的,做霍仲南的太太。她所學的一切,也全是為了做那個站在霍仲南身邊的女人,為他持家,為他生娃,培養霍家的下一代繼承人。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一旦沒有了家族的蔭庇,也嫁不了霍仲南,她要怎么去找工作,做一個普通的女職員,拿一份餓不死的工資,像那些她看不起的女人一樣,碌碌無為的活著。
許家失勢,許宜海入獄待審……
這對早年喪母的許沁來說,打擊太大。
眾叛親離,曾經圍繞在身邊的親戚朋友都離她而去。
一夕之間好像變了人間,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許家大小姐,霍家未來的女主人,變成了一個人人見到就躲的瘟疫。就連她最好的朋友——丁曲楓和溫蔓菲,也去和于休休做朋友了。
多么現實?
許沁的世界灰飛煙滅。
她唯一的希望,是面前這個男人。
這個雙眼孤寒冰冷,無一絲溫暖的男人。
她恨他,怨他,可是,也只有他,才能主宰她的命運。
“全世界都背叛了我。”
許沁喃喃地說,雙眼盈滿的淚,珠串似的斷落……
“現在的我,和當初的你,有什么區別?”她冷冷笑著,蒼白的面孔,讓這個表情顯得詭譎而危險,“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你受過的,是不是?”
霍仲南緩緩瞇起眼。
許沁看著他凌厲的目光,捋了一下頭發,低下頭,腦袋幾乎垂到了車窗上。
“不。你比我幸運。那個時候的你,還有我的父親幫你。我的父親,許宜海。是他,幫你扭轉了盛天的局勢,是他,讓你坐穩了盛天總裁的位置。是他……為了你,失去雙腿,坐了十幾年的輪椅!”
霍仲南淡淡看他。
“盛天原本就是我的。”
“是你的。可是如果沒有我的父親,它早就不是你的了。”許沁厲吼,失態地抬起頭,盯住他,“你的親姨母,你的親叔叔,他們恨不得你去死。是我的父親,他保護了你。”
霍仲南薄唇緊抿,渾身一片冰寒。
許沁冷笑,“聽說,你忘記了?你什么都忘記了?”
“拜你父親所賜。”
“哈哈哈哈!是嗎?那可真是不幸!怎么你沒死?怎么死的不是你?”
霍仲南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眉目籠罩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許沁看不透他,宣泄著自己的情緒,像個瘋子似的沖他大喊大叫。
“這十幾年來,我父親為了你們霍家,兢兢業業,累死累知。哪怕你不把他當成你的老丈人,只當他是一條狗,他也是一條為你盛天盡忠的狗!”
“霍仲南,哪怕是你家的一條狗,你也應該留他一命。”
霍仲南冷眼看著面前借酒壯膽,半醉半瘋的女人。
遲疑許久,他淡聲說:“不是我要他命。是他,要自己的命。”
“他是被那個女人慫恿的。是霍鈺檸害了他——”
一股冷風吹過來,許沁激靈一下,像是清醒了些,又像是被徹底凍住,嘴皮顫抖著,一臉諷刺地看著霍仲南,歪了歪頭。
“我想起來了,是你害了他。你做了個局,讓他鉆。他和霍鈺檸,都被你算計了。”
“是嗎?”霍仲南冷靜地看著她,唇角微抬,“那真是不幸。”
“你——無恥。霍仲南,你無恥!”
霍仲南冷眼看她,“說完了?”
“沒完。我跟你永遠沒完。”許沁咬牙切齒地看著他,那視線里不知是恨,還是愛,仿佛一團凝結的堅冰,恨不得把煙凍在自己的世界。
冷冷相視片刻,她突然怪笑一聲,拉開車門,生生撲向他,飛蛾撲火一般。
“霍仲南,我們同歸于盡好了!”
她說著同歸于盡,雙手卻緊緊摟住他,狠狠地摟住,眼里大滴大滴的淚。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離開你。你要殺死我的父親,那你就把我一起殺死好了。何必留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受盡冷眼……”
“霍仲南,我本該是你的妻子。”
“我本該是你的妻子,你真的忍心嗎?”
兩個保安急了。
他們沖過來要拖許沁。
“你松手,松手!”
一個女孩子耍起潑來,有多嚇人,他們算是見識到了。
許沁喝了點酒,瘋狂、失態,不管不顧。不僅他們拖不動她,就連霍仲南也甩不脫她。
“許沁,我不打女人。你別逼我!”
許沁陰惻惻地笑:“你打啊,你有本事就打啊。你不肯要我,我就跟你死在一起。”
霍仲南的忍耐到了極點。他深吸一口氣,一只手拎住她的領子,一只手掐住她的胳膊,“拉開她!”
保安:“是!”
許沁手腳都被控制住了,硬生生被保安從霍仲南身上扯開。
“霍仲南!霍仲南!”
“你這么對我,你會遭報應的!”
“我……喜歡了你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我的一生,都被你毀了!”
她大喊大叫著,再無半分女性的矜持。眼看霍仲南抽身就要離開,她拼盡力氣湊上去,突然張開嘴,咬在霍仲南的胳膊上,雙眼死死地盯住他。
那目光里,有勝利的冷笑。
霍仲南面色一冷,掐住她的下巴。
許沁吃痛,終于張開了嘴,望著他笑。
在被兩個保安拖著離開的時候,她還在笑。
“我終于在你身上留下了,屬于我的印跡……霍仲南,你這一生都擺脫不了我。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什么都沒有了,憑什么你還能坐擁財富,與別的女人恩愛到老?”
“霍仲南!”
“霍仲南,你這個惡魔!”
“你會付出代價的!”
“你這么對待你的恩人,你會下地獄的,霍仲南!”
霍仲南的頭,隱隱地痛。
他關上車門,撐著太陽穴,冷聲說:“開車!”
小程嚇得脊背都濕了,“是!”
進了房間,霍仲南脫掉全身的衣服,統統甩在沙發上,看了看胳膊上的傷口,飛快地洗了個澡,自己擦了藥,系一件睡袍,站在窗邊抽煙。
夜已經深了。
他的頭發也早已被風干透。
可是,了無睡意。
腦子里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凌亂地襲擊著他的大腦,胸口的情緒鼓脹又瘋狂,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撕裂一般。
他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小藥瓶。
這是以前吳梁留下的。
他看了看說明,想著,或許需要吃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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