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的夜晚,有點涼。
月亮掛在天空之上,又投射到于休休微仰的眼中,晶亮深邃。
霍仲南許久沒有說話。
他看著于休休,把她看得不自在了,低下頭小聲說:“你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說了。我其實也是就隨便問問……”
她害怕傷害到他。
沒想到,他竟嗤一聲笑開。
于休休一怔,抬頭:“你笑什么?”
霍仲南攤開掌心,待她小手放過來,他輕輕一帶,就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像哄孩子似的,圈住她的腰,溫柔地說:“只想搞清楚一些事,順便得到祝福。”
搞清楚什么事,在今晚的大戲里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于休休只要不傻,認真看了聲優的表演,就明白霍仲南對他父親的事情耿耿于懷,懷疑趙矅選被陷害,并且正在試圖找出那個人,弄清原委——
可祝福是什么意思?
于休休懵懂地看著他,“搞不懂你。”
霍仲南將她的手握在掌心,珍而貴之地裹了裹,聲音低低,“早些時候,不是說要在島上舉辦婚禮,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嗎?可是,我被你拒絕了,唉,這樣就只剩第一個原因了。”
他幽幽的嘆息,竟有幾分委屈。
于休休想起這件事,“你那時候是認真的?”
“我什么時候不認真了?”他又笑,是那種很魅于休休耳朵的絮語溫言,“沒良心的東西。”
“喔!”于休休沒有動彈,認真在他的懷里思考,想把事情想明白,可是離他太近,他身上有一種不知是水果還是鮮花的清香味兒,灌入鼻腔,極為上頭,很快撫平了她不安的神經,身體全然信任地靠著他,整個人軟化下來。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是有些擔心。聲優的表演太震撼了,我好怕。”
“怕什么?”他溫聲問著,掌心順著她的頭發。
“怕你沖動,做壞事。”她說。
霍仲南笑了起來,低頭看著她,“陪我去走走?”
“去哪兒走?”
他笑,“還能賣了你?”
月光灑在身上,海風撩撩,于休休懶洋洋地倚著他,夜色溫柔而美好。
在一起久了,兩個人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安靜地在一起了,突然靜下來,許多記憶里的美好回憶,就被喚醒歸來,甜美得令人醺醺然。于休休閉上眼睛長長吸氣,恨不能在軟軟的細汗上打幾個滾兒。
“休休。”霍仲南低頭,“我第一次見你,你猜是在哪里?”
于休休愣了愣,又笑著在他胳膊上蹭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不是大禹舊辦公樓的門口嗎?”
那天她受他顏值吸引,厚著臉皮湊上去說要給他拍照。
時光過境,現在想來她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她于休休膽兒是大,但是正常情況下也不是那么不要臉的人,敢主動去撩男人。她完全想不起來,那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了。
“嗯。”霍仲南笑,“那是你第一次見我。”
于休休噫一聲,“難道你不是第一次?”
小姑娘學會內涵他了。
霍仲南笑著低頭,用額頭蹭了下她的,“我第一次見你,在夢里。”
夢里?于休休笑了起來,“你可別逗了。”
她的笑聲在海浪溫柔拍岸的樂意里,聽來十分歡快。霍仲南牽著她慢慢走著,許久沒有言語。于休休感覺到氣氛不對,抓緊他的手。
“你說的是真的?”
“嗯。”霍仲南低頭看著女孩兒,她仰起的脖頸,弧度美好而優雅,這個角度與他在那個噩夢里透過觀光電梯的玻璃看到的女孩兒,居然完美的重合在一起。
他喉頭微硬,“我不是隨便挑上大禹合作的。”
“??”于休休更緊張了。
霍仲南說:“你出現在我的夢里,我找了許久,才找到大禹,找到你。”
這……
也太詭異了吧?
霍仲南看她傻傻望著自己,伸手握緊她,“嚇到你了?”
一個正常人肯定是接受不了“夢見”這種荒唐理由的。
“你別害怕。”霍仲南手心有點涼,但語氣溫暖,“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我和你的緣分。”
“我不是害怕。”于休休看著他英俊的面孔,此刻內心十分復雜,“那段時間我也常常做夢。不過很可惜,我沒有夢到你,到是后來跟你熟悉了,有夢見過一些不太好的……”
她欲言又止。
霍仲南問:“夢見什么?”
于休休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再看看他月光下深邃的雙眼,像是掉入了一個漩渦。
此時此刻,更像是夢。
“我在夢里和你沒有交集,卻總是聽到你的事情。你被你的姨媽和表妹算計了。就是衛思良,她接管了盛天,和唐緒寧勾搭在一起,我家也敗落了,特別慘……”
霍仲南皺了皺眉,“那我在哪里?”
他在,當然不會放任衛思良這么做。
于休休很難啟齒,
“你……好像是病得很重,跳樓自殺了。”
終于說出這句話,于休休長松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
“我媽說,夢都是反的。夢里不好的事情,在現實里都是大彩蛋。比如我常常會夢到牙掉光了,夢到我爸媽過世,哭得稀里嘩啦,但他們都很好。我牙也沒掉。”
說到最后,她齜開嘴,露出兩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微笑的表情十分治愈。
“你看,是不是完好無損?”
“哼。看來你這小妖精沒安好心。”
霍仲南說笑著,帶她踏著夜色,爬上一塊礁石上,坐下來,又拍了拍身邊。
“坐。”
海風將礁石打掃得十分干凈。
于休休坐下去,挽住他的胳膊,聽著海浪拍打巖石的聲音,懶洋洋地說:“有時候我覺得你這人吧,心思挺沉的,便不敢和你說這些。”
“你想說的不是心思沉。”霍仲南攬住她的肩膀,往懷里帶了帶,失笑,“你想說,我有病,你不敢說。”
“哦。原來你也知道啊。”
于休休靠在他的胸口,被溫柔的夜風撫摸著,慵懶的嘆著氣,身上軟綿綿的,開始犯困。
“休休。”霍仲南沉默片刻,輕輕捋起她垂落的長發,迫使她抬起臉來注視他。他似乎是喜愛極了她這副慵懶的樣子,又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吻了吻,眼神溫柔又纏綿。
“我曾經以為,那就是我的結局。”
于休休嗯聲,微怔,“你……”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常常看到自己從樓頂跳下去。”
他拍了拍礁石,側過臉看她,眼里有笑,“我來到這座島的第一天,就坐在這里,想那個夢里的人。那幾年里,我在這座島上,見到了無數優秀的心理醫生,但他們沒有治愈我。而是你,于休休——”
月色怡人,落在礁石上,鋪滿了他的眼,以至于接下去的每一個字,都溫柔得水一樣滲入于休休的心里。
“我擁有過很多東西,都不及你給我帶來的那一縷陽光。”
于休休愕然,看著他許久不動彈。
“我……有那么好?”
她不確定,不敢信。
霍仲南笑著低頭,在她臉上刮了刮。
“你比你想象的更好。在見到你之前,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于休休搖頭。
霍仲南抿抿唇,似乎在笑,但聲音格外溫柔嚴肅,“我想,大概在你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找你了。”他眺望夜下望不到盡頭的海面,眼神有淡淡的落寞。
“你和我不一樣。你什么都不知道。”
于休休喉嚨鯁了鯁,“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嗎?”
霍仲南想了想,說:“我想過,如果你和我一樣,也有那個夢。夢里的你看到我,呼喚我,成為那個世界里,最后一個與我告別的人……那樣,或許就不一樣了。”
“為什么?”
“那樣我也許沒有勇氣告訴你。因為夢里的我,那樣不堪,懦弱。”
于休休眼眶有點熱,她想告訴霍仲南,在她的那個夢里,有一個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的人,她喊了他,看到了他從樓頂一躍而下,但始終不知道他的結局如何,為此也是煎熬許久,恨不得把那個人從夢里翻出來,親口問一問他,你究竟死了沒有。
但她不敢說。
他說她是他的陽光,那她就應該給他更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