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休休沒有說話。
她沒有資格說什么,在一個比她更愿意為霍仲南付出的女孩兒面前。至少,葉艾艾愿意做的那些,她于休休不會愿意。她更沒有資格去指責葉艾艾的行為,畢竟這是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孩兒在世上僅存的愛意了……
不需要別人來道德綁架她,她先把自己綁架了。
尤其今天,在女孩兒剛剛被解救回來的今天。
她心窩發悶,幾乎快要呼吸不過來,但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上個廁所。”
這個時候會想尿遁,于休休覺得自己真夠沒有出息的。
可她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會瘋,會氣死在那里,會對世界的美好不再信任。葉艾艾那一地的紀念,像示威般在她面前出現,讓她覺得尷尬透了,猝不及防地被殺了個措手不及,甚至連還擊的余地都沒有。
怎么能對一個受傷害的女孩兒動手?
那樣,她就渣了。
“休休。”霍仲南喊了一聲,就要出來。
“嘶。”葉艾艾正在往盒子里收拾東西,手指不知道怎么就抓到了她用來修眉的刀片,鋒利的刀鋒刺破了她的指尖,鮮血冷不丁冒出來,滴在那個音樂盒上,看上去極是駭人。
于休休回頭看了一眼。
霍仲南止住腳步,看著葉艾艾的手,生氣地吼。
“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不是故意的。”葉艾艾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將手指放入嘴里吸吮,眼淚嘩嘩往外流。
于休休喉頭一熱,胃氣突然上涌,像是腸子被人在肚子里翻了個兒,胃里翻江倒海,差點吐出來。
她捂著嘴,跑得飛快——
這一刻,她十分想苗芮。
活該這么難受!
媽媽教過她,不能讓男人踩著她的底線,如果那天他在游輪上抱葉艾艾上救生艇時,或者他們的照片被傳得到處都是的時候,她為此作,為此鬧,為此生氣,他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就會更激烈一點?拒絕得也會更加徹底一點?
活該!
比起媽媽,她真的是太笨了。
原來男人真的會踩著女人的底線往上爬……
于休休想著想著,莫名就掉了眼淚。
另一個聲音在腦子里說:不該哭的吧?你哭什么呢?他其實也沒有做什么,葉艾艾為了他受了那么大的傷害,為什么要這么小氣這么在意呢?
兩個聲音在腦子里掐起來。
于休休快崩潰了。
很害怕,只想快點逃離。
從衛生間出來,她沒有回去,徑直走出酒店,上了一輛出租車。
霍仲南的電話跟了過來,“你人呢?”
于休休笑了笑,帶著鼻音在笑,“我有點困了,看你處理事情,又幫不上忙,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我先回去睡覺。”
“于休休。”霍仲南沉著聲音,“你生氣了?”
“沒有。”于休休吸吸鼻子,覺得自己自私,又笑了聲,流著眼淚笑著說:“你先安慰葉艾艾吧,畢竟她現在很需要你。”
霍仲南沉默片刻,“嗯。”
一個嗯字,讓于休休始料不及。
她捂住嘴,狠狠閉上眼睛,才讓自己沒在他面前哭出來。
掛掉電話,她無力地癱在椅子上,不停地掉眼淚,把司機嚇得夠嗆,不停問她去哪里。于休休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抹著眼淚,把手機遞上去給他看地址。
司機深深看她一眼,比了個“OK”的手勢,發動汽車。
深濃的夜色,像一塊看不透的幕布。
于休休又看到了葉艾艾,她還坐在冰冷的地上,坐在狼藉的化妝品中間,一張臉化成了五顏六色的濃妝,怪怪的樣子。一團紫,一團青,唯獨嘴巴是血紅的顏色。
她望著于休休,在笑。
笑著笑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就流下兩串血淚。
鮮紅的顏色,從她的臉頰滑下來,刺激得于休休捂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
“別哭了,艾艾。”霍仲南在幫葉艾艾收拾行李,伸手將她摟在懷里,溫柔地順著她的背,看她眼睛流血,慌不迭地替她抹眼淚,“傻瓜,不要哭,我不是在這里嗎?”
“我愛你。可是你不愛我,你愛的是于休休。”
“愛?”他頓了頓,突然側過頭,朝于休休看過來,那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奇怪地笑,眸色冷冽又逼人。
“愛有什么用呢?”
于休休一愣,怯怯地看著他,咬著下唇不說話,心跳得仿佛要蹦出胸腔。
“我愛她。可是我也恨她。”他揉了揉葉艾艾的腦袋,順著她的頭發,就像她對于休休做的那樣:“我沒有那么愛你,但我……也不恨你。”
四周突然安靜。
仿佛所有人都自動噤聲了般。
于休休只能察覺到自己的震驚、恐慌和心跳。
“愛不愛,有什么區別?”
霍仲南無聲地笑著,看向木偶般站立在那里的于休休。
“我是愛過你。在我不知道你是我仇人的女兒之前。于休休,自從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知道你們于家村每一個人都是兇手的那一天,我就再也不會愛了。”
“霍仲南?你在說什么?”于休休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說,我愛不起來。于休休,你的父親害死了我的父親,我的家庭毀于你父親之手,我失去的父愛,母愛,我經歷的所有痛苦,都是你的父親,你們于家村的人,加諸在我身上的。你告訴我,我拿什么去愛你?”
“你瘋了嗎?你為什么要這么說?不,我不相信。”
“不相信?”霍仲南冷冷看著她,一雙眼越來越冷,“我該說你傻呢,還是該說你天真?”
他說著,轉身,將葉艾艾護在懷里,用一種輕蔑的語氣和笑容看著她。
“那天在游輪上,你和她都在我身邊,為什么我會第一時間救她,而不是救你?于休休,你是真的不懂嗎?生死面前,還看不清男人的選擇?”
“那你對我,一直都在……演?”
“我演得好嗎?”霍仲南微笑,“在我父親死的那一刻,我就在他的靈堂上發過誓,一定要手刃仇人,為他報仇。我要將那些人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原原本本地還給他們……我做到了不是嗎?”
“你……”于休休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你太恐怖了,你是個魔鬼。”
“你不是叫我大魔王嗎?我還以為你很了解我。”霍仲南說著,輕聲笑了起來,“我實話告訴你吧。游輪上死的那些人,是因為我想他們死。唐文驥以為他在算計我,我又何嘗沒有算計他呢?我早知道他勾結A國人,我怕他不動手,《望山》的聲優表演,也是為了刺激唐文驥的手段。否則,你以為那個機械師為什么會在死前留下可以指證他的證據?”
“你是說,你早知道他要動手?游輪上的人,原本可以不死?”
“當然。”霍仲南淡淡說:“可他們該死。不是嗎?”
“你好可怕。”
“本來你的父親,于大壯,也該死的。”
霍仲南冷冷說著,然后輕輕揚起唇,露出了于休休熟悉的那種笑容,仿佛可以掌握一切的淡定和從容。
“于休休,他應該感激你。誰讓我一時沒忍住睡了他的女兒呢?你就當你的身子,救了你父親一命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混蛋,霍仲南,你是個混蛋——”
于休休腦子嗡嗡地響,想哭想罵,喉頭卻像被堵住,心窩有巨石壓著,無法喊,無法動。
霍仲南很晚才回到酒店,先去了他自己的房間,里面空蕩蕩的,于休休并沒有住在這里。他揉了揉額頭,徑直去了于休休的房間。
下午的時候,他為自己配了一張房卡,起到作用了。
于休休是個神經大條的人,門沒有反鎖,他輕易刷卡進去。
房間里只留了一盞廊燈,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于休休躺在床上,側對著門,沒蓋被子,整個人蜷縮在床的一側,像個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夢,雙手緊緊攥在一起,走近時,發現她皺著眉頭,嘴唇在發抖,“嗚嗚”著似乎在說什么。
“休休?”
霍仲南低下頭,拍她的臉,想叫醒她。
“嗚……嗚……”
于休休睫毛顫動著,額角有細密的汗水,在他的輕撫下,她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凄厲地尖叫著,發出令人絕望的叫聲。
“霍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