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下了一場大雨，坐在車里都能聽見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擋風玻璃上的清脆聲響，雨刮器搖擺不停，橫掃著玻璃上往下滾落的雨珠。
車里一片寂靜，姜時晏坐在后座一言不發。
趙明峻有心安慰，短時間里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他向來話多，平時歪門邪道貧嘴總有話說，關鍵時刻就靈感枯竭。
更何況，這種氣氛不適合說些玩笑話。
葉晴空拿著平板發郵件，處理工作上的事，神情格外肅穆。
來上海之前，她就跟姜時晏說過，網上關于這件事的討論熱度太高，萬一他落選了，她不敢想象后果。當這一刻真的來臨，她發現自己除了有一點生氣，更多的是替姜時晏可惜。
他能在一輪輪試鏡中被選中，成功進入最后一輪，證明他是很有實力的演員，只是運氣可能不佳，沒有被選上。
這段時間姜時晏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事已至此，她當然不會說些責怪的話。
事實上，她有些擔心姜時晏會因此一蹶不振，他為這部電影犧牲了太多，推掉了好幾個還不錯的劇本，結局卻不盡人意，他出道至今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陡然遇到這么一個坎，心態很難調整過來。
回復完幾份要緊的郵件，葉晴空收起平板，斟酌片刻，聲音平緩道：“這個圈子沒有誰會始終紅得如日中天，起起落落很正常。你還年輕，未來有大把的機遇，沒必要因為一次失敗就否定自己。”
為了增加說服力，她從包里拿了張藝術燙金名片：“這是蘇錦程蘇導臨走前塞給我的，她很欣賞你的演技，那句‘希望以后有機會再合作’也不是客套話，她是真心想跟你合作一部戲。這說明什么，這一趟試鏡不是全無所獲，你結識了一位有才能的導演，對以后的路大有幫助。”
姜時晏扭頭看著窗外的綿密雨幕，久未開口的嗓音低沉沙啞：“晴姐，不用安慰我，我還沒有那么脆弱。”
葉晴空默然。
姜時晏當然相信蘇錦程說的話，也知道她對他有幾分欣賞，但短期內合作一部戲是不可能的。蘇導空出了檔期，接下來的幾個月一心幫老師的新電影籌備，這個許諾不知要等何年何月才能兌現。
葉晴空無聲嘆氣，又拿起平板關注網上的動向。
片刻后，她揉了揉額頭，當務之急是要為姜時晏物色新劇本，用作品堵住那些人的嘴是最好的辦法。
可問題是梅若林導演的作品珠玉在前，無論挑選哪一部都讓人不甘心。
別說姜時晏這個當事人，她自己的心態都有點崩。
因為大雨，原定的航班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等到一行人登上飛機，梅若林導演的新電影試鏡結果不脛而走。
葉晴空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盡管她登機前叮囑了PR團隊不讓事態惡化，卻低估了姜時晏的影響力，熱度一壓再壓，仍是如火山噴發一般蔓延。
“號外！號外！前線傳來最新消息，梅若林導演的新電影《贖罪》定角了，竟然不是大家一開始議論的姜時晏，而是紀驍！這下姜時晏打臉了，我已經想象到一股濃濃的尷尬圍繞著他。不知道他現在是什么心情，哪家媒體要是能第一時間采訪到姜時晏，我估計能借此發家致富了！”
大概是前段時間網上都在說姜時晏會出演這部電影，很多人以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沒想到主演另有其人，這可算得上是開年大戲。
“這件事告訴我們，站得越高摔得越慘，虧前段時間還信誓旦旦的說這部電影非姜時晏莫屬，現在我就問你臉疼不疼！聽說還推了好幾個劇本，可那些劇本都官宣了呢，跟姜時晏沒有半毛錢關系哦。”
“不就是拍了一部榮蓁的電視劇，還真以為自己紅破天際了？殊不知天外有天，我就等著這一天呢，還好老天有眼，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慘還是姜時晏慘，聽說挺到了最后一輪才被刷下來，我覺得還不如前幾輪就被刷掉，總好過離成功只差一步卻一腳踩空，落個黃粱一夢的下場。這就好比考試考了59分，差一分就及格了，你說難受不難受？那可真是太難受了！”
“姜時晏和紀驍是好兄弟吧，被好兄弟搶了機會，估計內心的難受程度翻倍了，搞不好以后連朋友都沒得做。不過，比起姜時晏，人家紀驍才是正兒八經的太子爺，還是獨自美麗吧！”
姜時晏的粉絲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好在大家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一邊跟黑粉理論一邊跟不明情況的路人解釋。
統一的說法是，最開始并不是粉絲說姜時晏一定能拿下梅若林的電影，是一些觀眾對姜時晏有過多期待，希望他可以跟梅若林合作，希望路人不要誤解，我們家從未說過可以高攀梅老先生。
姜時晏的幾位大粉也火速寫了長文，文章條理清晰、有理有據，通篇的主題都是姜時晏是新人，演技有待提高，這次試鏡只是一次歷練，相信他未來會更好。順帶在文章最后安利了姜時晏今年會播出的兩部作品，《時光深處的你》和《云端上的秘密》。
姜時晏的黑粉早就蠢蠢欲動了，看到這個消息心思一動，暗道機會來了。
個別黑粉頂著姜時晏圖片的微博頭像以及與他相關的ID：“我家哥哥的演技有目共睹，比那個什么紀驍好了太多，梅若林到底什么眼光？竟然選紀驍不選我家哥哥。搞不好紀驍就是仗著身份背景，搞暗箱操作，還說什么公平試鏡，我真是服了！”
這就是黑粉潑臟水的慣用伎倆，簡稱“黑裝粉”，黑子裝成粉絲替姜時晏說話，實際上趁機攪混水。
紀驍比姜時晏出道早，粉絲也比他多，紀驍這人不拍戲的生活狀態跟一般的富二代沒區別，悠閑隨性。可能是粉隨正主，他的粉絲也處于一種放養狀態，平時不喜歡投票打榜爭奪排名，只在紀驍微博里活躍，專注嗑他的自拍以及去各地旅游的vlog，外加吹彩虹屁哄哥哥開心。
真正遇到事情，他們也是不怕的。
一看到這種言論，粉絲立馬如點燃的火.藥，破口大罵：“造謠死全家！姜時晏自己技不如人落選了，居然還有臉說別人黑幕，真是長見識了！娛樂圈里有誰不知道我家哥哥演戲從來不靠家里的權勢，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給人扣帽子，不愧是姜時晏的粉絲。正主上不了臺面，粉絲也一樣！”
與此同時，看不過去的路人也加入混戰：“小朋友說話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張嘴就詆毀梅若林老先生的清譽，人家拿國際大獎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呢，還敢大言不慚說他眼光不好。現在的人吶，為了維護偶像什么話都敢說，偶像遲早會被你們這些粉絲害死！”
黑粉的這番操作，算是替姜時晏把紀驍和梅若林兩方都得罪了。
姜糖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四處跟人解釋那不是姜時晏的粉絲。然而個別不理智的姜糖一看偶像被罵，沖動之下就跟人對罵起來。
一時間三方粉絲罵戰不斷，微博上吵得烏煙瘴氣，終于因為熱度太高頂上了熱搜。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所有人都知道了梅若林的新電影花落別家，萬眾期待的姜時晏一朝落榜，風光不再。
吃瓜群眾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現實生活中過得不如意就來網上找存在感，逮住這個機會就要嘲諷幾句。
其中夾縫求生存的姜時晏和紀驍CP粉弱弱地發言：“我們這是見證了一曲虐戀情深嗎？不要啊，我們要的是糖……”
兩個多小時后，飛機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此時姜時晏已經成為全網嘲笑的對象。
葉晴空手機一開機就塞滿了未接電話和消息，事態比她預想的要嚴重，她眉頭緊皺，一邊打電話聯系PR，一邊快步往航站樓出口走。
司機得到消息早就等在機場外，剛跟趙明峻聯系上，確定他們的出口位置。
葉晴空對著電話那邊的人交代了幾句，抽空吩咐趙明峻：“走綠色通道，不要讓記者堵到阿晏。”
她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記者堵到姜時晏會問些什么問題，關鍵時期還是不要制造更多的麻煩。
趙明峻打量了一眼姜時晏的臉色，發現沒有不對勁，便立刻按照葉晴空的吩咐去辦。
其實姜時晏平時出行都會替粉絲著想，因為每次出現在機場都會有聞訊前來的粉絲接機送機，她們當中有的不遠千里趕過來，只為看他一眼，他不想讓她們白跑一趟，只要不是趕通告，他就不會走VIP通道，并且還會順手簽幾個名字，收下她們手寫的信。
這次注定要讓她們失望了。
姜時晏在助理以及前來的保鏢的護送下，一路暢通無阻坐上了保姆車，沒有驚動任何路人。
葉晴空的電話幾乎沒停過，一個接一個，除了跟PR商量解決辦法，還跟公司的高管說明了情況，忙得焦頭爛額。
姜時晏從她的談話中得知自己被罵了，正要拿出手機看一眼網上的消息，卻被按住了手臂。
葉晴空怕影響他心情：“先不要看網上的新聞了，這幾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給我來解決。”
頓了下，她再次勸慰：“這件事你沒有錯，既沒有做違背道德的事，也沒有工作上的失誤，不該承受無端的謾罵。”
姜時晏抿唇不語，把手機裝回了口袋。
北京沒有下雨，溫度卻比上海還要寒涼，往日絢麗多彩的霓虹燈此刻看來也覺得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一路無話，葉晴空讓司機先送姜時晏回到住處，再送自己去工作室，接下來她還有的忙。
趙明峻跟姜時晏一起下了車，拎著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自從姜時晏談了女朋友，他就沒來過他的住處，果然變得不一樣了。
玄關鞋柜放了女生穿的粉色小兔子棉拖，廚房里的廚具一應俱全，餐桌上鋪了好看的餐布，沙發上還有卡通玩偶抱枕……能看出是兩個人生活過的痕跡。
趙明峻把行李箱放下，想到姜時晏還沒有吃飯，問道：“晏哥你吃什么？我幫你點份外賣。”
姜時晏：“隨便。”
他看起來與平時無異，拿著水壺站在水池前洗干凈了，接滿一壺水插上電，安靜的屋子里響起燒水的細微聲響。
趙明峻做主點了兩份黃燜雞，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想多吃好吃的，他又給姜時晏點了他喜歡的那家牛肉面和煎餃。
“要我說，那些吃瓜群眾也是沒良心，不就是試鏡落選，說白了就是應聘參加面試沒被選上，多大點兒事，他們竟然腦補出一堆有的沒的。我就不信他們應聘工作崗位沒有被淘汰過，一天到晚說個沒完。”
他絮絮叨叨的工夫，姜時晏已經拿出手機開機。
他用大號登陸微博粉絲肯定會收到提醒，于是登了一個小號查看消息。
微博熱搜第一的詞條就與他有關，點進去一看，全都是嘲諷的話語。
“粉絲成天吹姜時晏的演技，現在翻車了吧，笑死人了，搞得好像就她們家哥哥有演技，別人都是稻草！”
“我估計姜時晏能拿下榮蓁那部戲靠的是后臺，只不過梅若林那里，后臺不好使了，所以就落選了。”
“年輕人，思想不要太浮躁，還是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吧，妄圖一步登天遲早會摔下來，姜時晏就是前車之鑒。”
“紀驍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憑真本事拿到了角色，還要被姜時晏的粉絲內涵是靠家世。”
比這更難聽的污言穢語數不勝數，姜時晏按了關機，把手機丟在沙發上。
路棉并不知道網上的事，她下午去聽了系里一個專家的講座，手機全程關機。晚上原本沒課，但代數老師上次有事請假，臨時通知晚上補上兩節課。
直到快下課，老師讓同學們拍下ppt上的教學內容，路棉才拿出手機開機，首先跳出來的是路櫻的微信消息。
“你看到網上的新聞了嗎？哥哥現在什么情況？”
路棉一怔，姜時晏怎么了？
她連課件都顧不上拍，登上微博就看到了路櫻口中的新聞，原來梅若林新電影的試鏡結果出來了，姜時晏沒有被選上。
當她看到某些評論，眉心越皺越緊，幾乎不敢想象那些人會說出這樣惡意滿滿的話，那些諷刺的話語遠比那次緋聞事件戳心。
老師吩咐課代表下課后把U盤送到辦公室，便拿著公文包離開教室。
路棉想都沒想就收拾了課桌上的東西，對旁邊的關荷說：“我有點事先走了，你拍完了給我發一份！”
她跑出了教室，邊往校門口走邊撥打姜時晏的手機。
那邊傳來冰冷的機械女聲，重復一遍又一遍：“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試鏡早就結束了，姜時晏應該回北京了，但路棉不確定他有沒有回家，只能抱著碰運氣的想法，攔了輛出租車去姜時晏的住處。
另一邊，姜時晏燒了一壺水，倒了一杯放涼，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整理好，外賣就送到了。
他和趙明峻坐在餐桌旁安靜地吃晚飯，趙明峻邊吃邊看手機，氣得差點在網上跟人對罵。
“那個，晏哥你別擔心，晴姐應該已經讓公司出手了，熱度降下去不少。”他瞄了眼姜時晏，出聲安慰。
姜時晏淡淡道：“我擔心什么，不就是些謾罵，哪個明星沒有被罵過，不痛不癢也不會少塊肉，關了手機耳根就清凈了。”
趙明峻勉強扯出笑容：“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
三兩下吃完飯，趙明峻也不便久留，姜時晏這里就一張床，他想留宿都不可能，于是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他出門剛按下電梯，門就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趙明峻愣了下：“路小姐？”
路棉風風火火地往外走，差點跟他撞上，穩了穩身形，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那扇緊閉的門：“他怎么樣？”
趙明峻搖搖頭，說：“感覺不太好。”
姜時晏看著跟沒事兒人一樣，但是被全網嘲諷內涵，還被制成表情包挖苦，哪兒能真的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
趙明峻回頭看了一眼：“你來了就好，好好安慰一下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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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弱小可憐孤獨的阿晏TA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