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棉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臉,終于從驚嚇中緩過來,手指捏著他的衣角,喃喃道:“你今晚不會再走了嗎?”
她眼中有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姜時晏隔著被子環抱住她:“你沒有聽錯,我今晚不拍戲了,留下來陪你。”
路棉伏在他肩膀上開心地笑起來,太好了,她還以為要等很久很久。
頭頂的燈光薄薄一層淋下來,照在兩人身上,這樣寂靜的夜晚,連山風拂過林間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靜謐美好的氣氛被路棉打斷,她猛地從姜時晏懷里退開,他困惑地看著她,只聽見她說:“我給你帶了蛋糕。”
她從床上下來,卻因為動作太急不小心踩到褲腳,差點跌倒在地上。
千鈞一發之際,姜時晏扶住她的手臂,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自己的長袖衫。
路棉驚魂未定,連連喘氣,動手把礙事的褲腿往上提了提,一抬眼卻對上姜時晏含笑的眼眸。
他將路棉歪到一邊的領口整理好,手搭在她肩上:“偷穿我的衣服?”
“我忘了帶睡衣。”路棉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他,“你不會這么小氣吧。我是想先跟你打個報告的,但你在拍戲,我就算發了消息你也看不到……”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嘴唇就被姜時晏的食指抵住了:“你想什么呢,我怎么會對你小氣。不是要請我吃生日蛋糕嗎?你的蛋糕呢?”
被剛才一打岔路棉差點忘了,她踩上大了幾個碼的拖鞋,艱難地往書桌那邊移動。因為拖鞋也是姜時晏的,她穿不太習慣。
姜時晏在后面看著她像憨小鴨似的行走,笑得停不下來。
看不下去了,他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甘愿當他的代步工具:“我怕你又摔倒了。”
路棉愣了片刻,指了指桌上的白色紙袋:“我要拿那個。”
姜時晏抱著她站在桌邊,微微俯身,方便她拿東西,然后把她抱回床邊坐下。
路棉輕輕地把里面的盒子取出來,卻在看到透明盒子里的蛋糕后表情瞬間垮掉了,她的蛋糕……
這是她從北京帶來的生日蛋糕。那些大蛋糕不方便拿,她就讓西點師做了一個小巧精致的蛋糕,雖然只有兩個巴掌那么大,該有的裱花一點都沒少。
因為路途顛簸,蛋糕外面漂亮的裱花蹭到了盒子內壁,上面用巧克力醬寫的祝福語也被奶油弄花了,辨認不出來,甚至整個蛋糕看起來都有點歪。
路棉沒想到自己精心準備的生日驚喜大打折扣,悶悶不樂道:“現在蛋糕沒有了。”
現實跟理想的差距太大了,她來之前就考慮到條件不允許,退而求其次準備了小蛋糕,然而小蛋糕也沒了。
對比一下她生日那晚的八層大蛋糕,越發覺得姜時晏的生日過得忒慘了。
姜時晏看到她的表情,連忙從她手中接過來,將它捧在掌心:“怎么會沒有了,這不就是生日蛋糕嗎,雖然不太好看,但,一定很好吃。”
路棉看著慘不忍睹的蛋糕,她選的是一家有名的蛋糕店,味道自然不會差。
“你要吃嗎?”她問道。
“送給我的我當然要吃。”
姜時晏把蛋糕放在床頭柜上,扯開包裝盒上的小小蝴蝶結,非常小心地捏著盒子邊緣自下而上拿開。
“等等,我記得里面有蠟燭。”路棉在紙袋里翻了翻,她特意找店家要的生日蠟燭,說明了只要2和4兩個數字。
她取出兩根粉色的蠟燭插在蛋糕上,姜時晏見狀從抽屜里拿出打火機點燃了,順便把房間里的燈關掉。
路棉望著跳動的燭光,因為蛋糕損壞產生的壞心情瞬間被治愈了,催促道:“阿晏,快許愿。”
燭光里,小女孩跪坐在床上,兩手托著下頜,漂亮的眼睛里裝滿了喜悅,就好像幫他過生日是一件特別值得開心的事。
實際上,姜時晏自己都想不起來上一次對著生日蛋糕許愿是什么時候,五歲?還是六歲?他只記得八歲之后就沒好好過過生日。
這種小蠟燭燃燒得很快,路棉看著它們一寸寸減少,有些急了:“快點快點,對著生日蛋糕的蠟燭許下愿望來年就能實現。”
姜時晏聽話地閉上雙眼,學著電視里的樣子雙手合十,默默地在心中許下一個愿望。
他不貪心,只希望他的小女孩能夠幸福快樂。
路棉歪著頭看他,只見男人的臉被籠罩在溫暖的燭光里,薄唇微抿,神情非常虔誠,仿佛在做禱告。
她手癢癢,想要戳一下他長長的睫毛,指尖還沒觸碰到,他就刷地睜開眼睛,路棉快速收回手,作乖巧狀:“快吹蠟燭吧。”
姜時晏依言傾身吹滅了蠟燭,眼神依然真誠,仿佛完成最后一步,愿望就真的能實現。
房間里的燈光重新亮起,路棉拿出小勺子遞給壽星:“好了,你現在可以享用你的生日蛋糕了。”
姜時晏挖起一勺,自己沒吃,卻是送到她嘴邊,眼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芒:“謝謝你為我準備的驚喜,對我來說,你的到來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這也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路棉吃下第一口蛋糕,舔了舔唇笑著說:“好吃。”
姜時晏嘗了一口,果不其然,賣相不佳味道卻極好,點了點頭認真評價;“嗯,好吃。”
兩人相視一笑。
像路棉生日那晚一樣,一塊小蛋糕被你一口我一口分食完。
姜時晏起身把包裝盒收拾好扔進垃圾桶里,正要去洗漱,手機就響了。
他看到來電顯示,嘴角慢慢上揚。
什么人打來的電話,他怎么這么開心?路棉有些疑惑,只見他接起電話,眼睛看著她,對電話里的人說:“爸,這么晚還沒睡?”
是姜時晏的爸爸!
路棉坐在床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像上課認真聽講的小學生,豎起耳朵聽姜時晏和爸爸的對話。
姜時晏倒也沒避著她,甚至靠近了她一點,讓她聽得更清楚。
電話那端,姜父笑呵呵地說:“沒睡,在看電視呢,你下班了嗎?”
姜父以前對當明星不了解,總以為是非常遙遠的事,姜時晏跟他解釋過,其實明星也是眾多職業中的一種,就跟上班一樣,會有工作時間,不同的是工作時間不固定。
姜父記住了這一點,總把“開工收工”當作“上班下班”。
姜時晏上次給他打電話是一個星期前,說自己進了新的劇組,工作非常忙,常常需要加班到很晚,所以他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待,故意拖到現在才打給他。
姜時晏說:“今晚沒加班,早就下班了。”
“我沒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謝謝爸。”
“那你過生日吃的什么啊?有長壽面嗎?煮雞蛋呢?哦不對,城里人都不興吃這些,生日蛋糕總該有吧。”
父子倆的對話路棉聽得有些艱難,姜時晏說的是普通話夾雜家鄉話,姜父說的完全就是她聽不懂的家鄉話。堅持了一分鐘,她就放棄了,癱倒在床上望著某處發呆。
姜時晏注意到她的動作忍不住一笑,說:“晚上和劇組的同事聚餐,廚師做了一桌子好菜,沒吃長壽面,但是吃到了好吃的蛋糕。”
姜父聞言終于放心了,他擔心兒子忙起來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難得不加班,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好好休息。”姜父正要掛掉電話,想起什么又絮絮叨叨,“還有,一個人在外面注意身體,少熬夜多補充營養,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你都瘦得跟火柴棍兒似的,你抱得動媳婦兒嗎?”
姜時晏忽然樂了,將路棉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抱得動。”
姜父不知道他為什么笑出聲,回想一遍,自己并沒有說好笑的話:“那今天就先聊到這里,我掛了。”
姜時晏:“嗯,你在家也要照顧好自己,別不舍得花錢。身體不舒服了一定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要是沒人接就打我給你存的那個號碼,那是我經紀人的電話。”
“我都記得。”
掛了電話,姜父對著老年機念叨,每次打電話都要強調一遍這個,他是腿傷又不是腦子傷了,哪兒能記不住。
嘴上這么說,嘴邊卻掛著滿滿的笑意,心里也感到熨帖。
姜時晏把手機放在床頭柜上,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女孩,想到爸爸的話,他忽然單手摟著她的腰就把人抱起來了。
路棉嚇了一跳,聽見他說:“爸爸說我太瘦了,擔心我抱不動媳婦兒,我需要驗證一下。”
媳、媳婦兒?
不知是因為這個姿勢害得她大腦充血還是因為這個過于親密的稱呼,她感覺自己的臉頰正在迅速升溫。
她大喘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快放我下來。”
這種事還需要現在驗證嗎?明明他之前抱過她很多次了,就在吃蛋糕前,他還抱過她一次。
姜時晏將路棉放下來,唯一的感覺就是她才是真的瘦,他看著滿臉通紅的女孩,認真道:“以后多吃點,你太瘦了。”
然后,他就拿起自己的睡衣去衛生間洗澡,留路棉一個人還在為那聲“媳婦兒”失神。
他……他怎么就那么自然地說出了這個稱呼。
路棉翻了個身,手捂住胸口,不是她的錯覺,心跳確實有點急促,像是在擂鼓。
她不禁想到,難道姜時晏平時和爸爸都是這么稱呼她的嗎?他已經把她當成了他的妻子?
光是想想,她臉頰的熱度又要升高了。
太要命了,她才十八歲,對于談戀愛還是懵懵懂懂,暫時還沒想過結婚這件事。她堅信自己會跟姜時晏永遠在一起,但總覺得距離結婚還有好久。
路棉想了想,可能是因為自己還在上學,現在才讀大一,讀完大學還得三年多,說不定她以后想考研究生,讀博士什么的。
思緒漸漸飄遠了,她又想到好像有那種先結婚再接著上學的例子……
打住打住,路棉你想到那兒去了!
路棉換個姿勢趴在床上,臉悶進枕頭里,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羞窘不已。她一定是被姜時晏影響了,沒錯,一定是受了他的影響,誰讓他亂稱呼。
路棉感覺快把自己憋得喘不過氣了,這才換回原來的側躺姿勢,誰知道卻對上姜時晏的俊臉。
他不知什么時候從衛生間出來了,留意到路棉的異樣,蹲在床邊摸了摸她的臉頰:“是不是有點熱?其實這床被子是冬被,早就該換春秋被了,我給忘了。”
路棉胡亂應了聲,借著他給出的理由掩飾自己的心虛:“是有點熱。”
“要不要現在換?”姜時晏說,“被子就在衣柜里,套上被罩就行了。”
“不用了,也不是很熱。”
下一秒,路棉就想收回自己的話,等姜時晏躺在她身邊,她就感覺到一股熱源不斷釋放熱量,那樣強烈的存在感不容忽略。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表現得鎮靜一點,這不是她第一次跟姜時晏睡在同一張床上,其實他除了會抱著她,行為舉止都非常紳士,沒有任何逾矩的動作。
念頭剛閃過,姜時晏就抱住了她,路棉脊背只僵直了一瞬便放松下來,軟軟地埋在他懷里。
他的下頜抵在她額頭,因為留了胡子,扎在皮膚上癢癢的。
路棉沒忍住摸了下他的下巴,姜時晏有點不適應,偏了偏頭不讓她碰,眼里多了點說不出的情緒。
他語氣別扭道:“是不是沒有以前好看了?”
不用聽她說,他就知道這是事實。電影里需要一個邋遢的罪犯形象,稻草一樣凌亂的頭發配上沒打理過的胡子,角色形象基本完成了一半。
路棉腦袋往后仰,看清他的樣子:“沒有啊,依然很帥氣。”
姜時晏一臉“我才不信”的表情,心中認定了她是為了哄他開心才這么說。連趙明峻都打趣他,說是拿著破碗直接可以蹲在路邊要飯了。
路棉真誠建議:“你可以拍一張自拍照發微博問問廣大粉絲,這個形象好不好看。”
怎么說呢,一開始她確實沒有看習慣,時間久了就覺得有種獨特的帥氣,配上陰郁的眼神和頹廢的氣質,分外有魅力。
當然,前提是他的臉洗干凈了,像現在這樣白白凈凈。
在片場看到他的第一眼,他的臉上不知道涂了什么東西,仿佛從煙囪里鉆出來的,額角還有一道類似于疤痕的印記,不如現在好看。
這也是她差點沒認出來的原因。
路棉與他對視,忽然之間福至心靈:“你這段時間不跟我視頻通話,難道是不想讓我看到你的新造型?”
姜時晏躲避她的視線,感嘆跟學霸談戀愛就這點不好,她太聰明了,稍微露出一點馬腳就被猜中了心思。
他之前在榮蓁的劇組,對于自己被吊在空中打的形象被路棉看到耿耿于懷,這次換了個類似乞丐的造型,下意識不想讓她看到。
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永遠是俊朗帥氣的模樣。
在片場看到她的那一瞬,他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也是這個原因。
姜時晏的反應讓路棉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她早該想到,以前他一天恨不得打三次視頻,進了劇組就算再忙,總有那么幾次不需要拍夜戲,可以打給他,他卻沒有。
路棉抿了抿唇:“姜時晏,你好好反思一下。”
說完她就離他遠遠的,挨著床邊睡。
姜時晏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不叫他“阿晏”直接叫了全名,擺明就是生氣了。
兩人認識以來,路棉幾乎沒生氣過,更多時候是他逗她,她惱羞成怒,不像現在這樣閉上眼睛拒絕交流。
“我錯了。”他主動貼過去,認錯的態度誠懇。
路棉不為所動,每次都來這一招,她已經看透他了,這次她絕對不會輕易原諒他。
姜時晏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不是想要摸我的胡子嗎,現在給你摸,你想摸多久都可以。別生氣了,我今天是壽星,你要是生我的氣我會很難過的。”
最后一句話讓路棉心軟了,她忘了自己上一秒才下定決心不會輕易原諒他。
她睜開眼睛看著姜時晏:“我不生氣了。”
“那你親我一下證明你不生氣了。”姜時晏說。
路棉推開他的臉,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她不肯親他,那就只好換作他來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