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親自烹茶。
“今年的新茶，杜先生品一品，給點意見。”
“多謝四姑娘招待。”
燕云歌笑了起來，“杜先生難得這么客氣。”
“哈哈哈……在姑娘面前，太過客氣，容易吃虧啊！”
杜先生有感而發。
一開始，他就是太客氣，結果事情從去年拖到今年。
身為謀士，實在是太挫敗。
他哪能想到，人們印象中沖動暴躁的四姑娘，竟然如此沉得住氣。
很顛覆！
也證明，過去大家都太小看四姑娘。
或許是因為，過去四姑娘不能說話，故而只能用拳頭表達意見。
燕云歌隨意扯著閑話，“伙計在山中找到幾株野山茶，這是今年采摘的新茶，杜先生覺著味道如何？若是味道好，我打算移植幾株野山茶，以后家中就不缺茶葉。”
杜先生淺飲細品，回味許久，才說道：“恕我直言，雖然山上能出產少量茶葉，但是味道始終不如南邊出產的茶葉。”
燕云歌嘗了嘗新茶的味道，點點頭，“先生說得對，即便是野山茶，也比不上南邊出產的茶葉。看來移植茶樹的打算只能擱淺。”
杜先生說道：“姑娘想要茶葉，大可以派人去南邊購置茶莊。若是經營得好，也是一筆進項。”
燕云歌直言道：“沒錢！”
杜先生噎住，哪能這樣聊天。這天還怎么聊下去。
燕云歌反而笑了起來，“杜先生來一趟京城不容易，我爹，應該給了你不少錢吧。”
這是說到了正題。
杜先生放下茶杯，正色道：“錢的事情好商量。只是侯爺的錢，姑娘可不能白要。”
燕云歌似笑非笑，“我爹想要股份，想要摻和我的生意，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為什么要答應他？好不容易把山莊經營起來，結果卻便宜了陳氏母子，便宜了燕云權，我傻嗎？”
杜先生嘴角抽抽，這話真的沒辦法聊啊。
大家談話，從來都是迂回含蓄，哪有像四姑娘這般直來直去，開口就挑明了一切。
杜先生沉吟片刻，說道：“姑娘的擔心，侯爺一清二楚。但是，姑娘畢竟姓燕，你背著侯爺在京城經營出偌大產業，替別人輸送糧食，這對侯爺不利啊！
姑娘在京城能夠平平安安，說到底，侯爺也是你的靠山。正所謂一損俱損，一榮共榮，侯爺投錢，姑娘讓出部分股份，以后侯爺才會繼續為姑娘撐腰。”
燕云歌挑眉一笑，“這話是在威脅我嗎？”
杜先生連連否認，“姑娘誤會了！姑娘快人快語，老夫自然也要坦誠以待，將其中利害關系一一陳述。至于姑娘擔心的情況，什么便宜側夫人，便宜大公子，這一點姑娘盡管放心。
侯爺要股份，不是要插手經營，更不會將股份轉讓給側夫人陳氏，也不會派人插手經營。侯爺僅僅是需要一點保證，需要姑娘輸送糧食前往上谷郡。上谷郡乃苦寒之地，糧食產量極低，常年處于缺糧的情況，比不得京城富庶。
姑娘應該清楚，侯爺同凌家結親，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從凌家買入糧食。可是凌家畢竟太遠，糧食運輸途中，十成損耗六成，只剩下四成，損失著實太大，侯爺心疼啊。若是能從京城運糧回上谷郡，十成最多損失四成，還能剩下六成糧食。比起從凌家買糧節省。”
燕云歌笑了笑，“多謝杜先生實言相告，你的誠意我看到了。可是我父親的誠意，我是半點沒看見。口頭承諾，我可不敢當真。他那么寵愛大哥，有什么好東西都留個大哥。我要是接受了我父親的投資，過個幾年，富貴山莊恐怕就得換個東家，改名燕云權。”
“姑娘真會開玩笑。”
杜先生一臉苦笑。
燕云歌挑眉，“我是不是開玩笑，杜先生應該比我更清楚。”
杜先生斟酌片刻，“要如何做，姑娘才肯接受侯爺的投資？”
燕云歌笑了笑，“錢給我，股份沒有。但是我可以承諾，每年為上谷郡輸送兩千擔糧食。等到明年，輸送糧食可增加到三千擔。”
杜先生連連搖頭，這個條件不能答應。
三千擔糧食很誘人，但是侯爺再三強調，一定要拿到富貴山莊的股份。
杜先生苦笑道：“姑娘這是為難老夫啊！錢給了，卻沒有股份，回去后，侯爺恐會宰了我出氣。”
燕云歌卻笑了起來，“杜先生真會說笑。你可是父親的心腹謀士，他砍我，也不會砍你。你的人頭他稀罕的很，你就放一百個心。”
杜先生一臉生無可戀，“姑娘真會說笑。錢給了，你總得給一點股份，多少沒關系，但是得有。”
燕云歌翻了個白眼，“先生總說我為難你，卻不知，其實是你在為難我。我這山莊，經過各種騰挪，欠了人情，欠了外債，總算辦了起來。眼看著要有收成，先生就來摘桃子。憑什么？就憑我姓燕嗎？錢，我稀罕。可我不稀罕帶著毒藥的錢。”
杜先生為難，“姑娘這樣做，老夫真的沒辦法交差。”
燕云歌突然轉移話題：“觀天下局勢，先生認為京城還能太平多久？”
杜先生愣住。
燕云歌繼續說道：“有一天，若是京城大亂，先生認為富貴山莊還能保住嗎？”
杜先生忙說道：“富貴山莊遠離京城，又非兵家必爭之地，即便京城大亂，靠著山莊的護衛，自保應該沒問題。而且，京城外那么多富庶田莊，搶誰不是搶，肯定是先搶離京城近的田莊。
富貴山莊名聲在外，但畢竟太遠，最多會派一支偏師來劫掠。區區一支偏師，以東宮侍衛的戰斗力，自然不在話下。”
燕云歌含笑說道：“多謝杜先生給我信心。只是，打輸了縱然損失慘重，可要是打贏了，也擔心引來大部隊。屆時，單靠那幾個侍衛，可不是大部隊的對手。”
杜先生反問道：“姑娘認定京城會亂？”
“難道先生認為京城會永遠太平？”
杜先生捋著胡須，問道：“既然姑娘認定京城要亂，為何還要費心費力開荒？”
燕云歌嘆了一聲，一副無奈的模樣，“要吃飯啊！”
不是為了吃飯，她何必勞心勞力跑這里開荒。
杜先生愣了愣，“姑娘就不擔心，山莊還沒回本，京城就開始生亂嗎？”
“擔心啊！所以我盡可能地欠債。萬一哪天京城生亂，我一走了之。所有債務，也能有理由一筆勾銷。”
杜先生聞言，嘴角抽抽，好想吐槽哦。
能將欠債，如何逃避債務，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又理直氣壯，也只有燕云歌。
杜先生無話可說。
因為話都讓對方給說完了。
燕云歌輕輕敲擊桌面，“先生可以告訴我父親，投資富貴山莊，完全沒必要，純屬浪費錢。有那錢，不如多買點糧食。若是先生不方便出面在京城購糧，我可以代勞。
山莊每日消耗糧食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多購買一點糧食，再悄悄運回上谷郡，謹慎一點，完全可以操作。他若是動怒，你就告訴他，改明兒京城一亂，我一走了之，他投資的錢可就打了水漂，給燕云權攢家業的想法也宣告破產。”
杜先生連連苦笑，“侯爺并沒有給大公子攢家業的打算。”
燕云歌挑眉，那表情分明是：你隨便說，反正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杜先生很是無奈。
要說誰的脾氣最像侯爺，非燕云歌莫屬。
認定的事情，就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主意正得很。
杜先生無奈一笑，“姑娘應該清楚，侯爺想要富貴山莊的股份，他就一定有辦法拿到手。今兒，姑娘打發了我，改日還會有別人來打擾姑娘。說不定，還會采取激烈手段逼著姑娘就范。
姑娘好不容易攢點家業，也不希望遭遇侯爺的強權打壓吧！姑娘，老夫說一句實話，即便侯爺身處千里之外的上谷郡，他依舊有辦法逼迫姑娘。老夫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希望姑娘能慎重考慮。”
燕云歌沉默。
杜先生繼續加重砝碼，“縣主娘娘的確能護住姑娘。然而，一旦侯爺主動同朝廷聯絡，投放善意，姑娘猜猜朝廷會站在縣主娘娘那邊，還是站在侯爺那邊？
想想都知道，朝廷自然更重視侯爺手中的兵權，屆時姑娘和縣主娘娘都將處于被動位置。為了避免沖突，姑娘不如稍微拿出點股份，安撫住侯爺。
侯爺多疑，想要掌控一切。姑娘不給點股份，侯爺心頭就不舒服，定要生事。姑娘也不希望侯爺插手京城的事情吧！”
燕云歌笑了起來，“先生是在替我打算？不如，先生留下來幫我吧！父親給你的待遇，我也能給。”
杜先生聞言，哈哈一笑，“承蒙姑娘看得起！老夫沒打算背叛侯爺，另擇新主。不過，老夫對姑娘并無惡意，也不希望看到姑娘遭遇劫難。反倒是希望姑娘的富貴山莊蒸蒸日上。”
燕云歌笑笑，“先生的善意，我感受到了。你說的對，父親生性多疑。股份我可以給，不過，五萬貫錢太少。你寫信給他，叫他再添五萬貫，股份的事情好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