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一聲嘆息！
“恐怕老夫活不到調職公文送來的那一天。”
崔大人頗為遺憾。
他望著沈書文，“這么多年輕人里面，就數你心性最好，又是名門之后。老夫想為你做一樁媒，你可愿意？”
“多謝大人厚愛！”沈書文微微躬身。
催大人笑了起來，“老夫有一孫女，年方二八，自幼聰慧好學，生得貌美嬌俏。只是可憐她年幼喪母，不得繼母喜愛，好在老太婆疼愛她，讓她平安長大，脾氣性格都不錯。老夫將她許配給你，你可愿意？”
沈書文鄭重拜謝，“下官能得大人青睞，乃三生有幸。大人不嫌棄下官家貧，愿將貴府千金許配給下官，下官感激不盡。這門婚事，下官愿意！唯獨擔心委屈了貴府千金，嫁給我怕是要受苦。”
“哈哈哈……”
崔大人喜笑顏開，心情很好。
使得他的臉頰，泛起紅暈。
他朗聲說道：“你且放心，老夫的孫女絕非嫌貧愛富之輩。你一身才華，又是名門之后，遲早會重振家門。老夫對你有信心，李也要對自己有信心。老夫只有一個要求。”
“大人請說。”
“成親后，你要用心待她，不要委屈了她，讓她生出錯付良人的感慨。能做到嗎？”
沈書文重重點頭，“能做到！”
“如此甚好！取筆墨來，老夫要親自書寫一封家書，為你們定下這門婚事。希望老夫能活到你們成親那天，親自將孫女交到你手中。”
“大人還需放寬心，遵照醫囑按時服用湯藥，身體一定會好起來。”
“但愿吧！”
崔大人對自己還能活多久，沒有多少信心。
這幾年，他太苦太累，耗盡了心血。
局勢卻沒有好轉，反而一年比一年壞。
這對崔大人來說，是個不大不小地打擊。
名為大將軍，總領北方各州各郡軍政，其實他的命令連大將軍府都出不了。
整個北方大地，無一州一郡聽從他的命令。
氣煞人也！
空有一腔抱負，奈何天意弄人！
“老夫是罪人啊！”
一聲痛呼，崔大人又昏睡過去。
崔大人病體沉重，前途堪憂，大將軍府上下所有人心知肚明，人人憂心忡忡。
已經有人暗地里，尋找新的前途，盡快離開正在迅速下沉的大將軍府。
簽押房的書記官，從原本的二三十人，已經減少到不到十人。
有關系的人，早早尋了門路，脫身離去。
有同僚勸沈書文，“你和廣寧侯府燕家是親戚，趕緊找燕家想想辦法，趁早離開大將軍府。等到崔大人病亡那天，我們這些人，可就真沒了前途。之前幾年的努力全都化成泡影，統統被打回原形。
反正我是不甘心，我要是有燕家那樣的親戚，就算是隔著幾千里遠的表親，也得厚著臉皮攀附上去。臉面怎比得上前程重要。我這話，沈兄贊同嗎？”
沈書文含笑點頭，“自然贊同。”
他嘴里說著贊同，但依舊我行我素，并不打算找燕家幫忙走關系，另尋出路。
同僚見他贊同自己的說法，很是高興。
“真羨慕沈兄，有燕家這樣權勢滔天的親戚。不說了，我約了人喝酒，成敗在此一舉。沈兄祝我旗開得勝，心想事成。”
“好！祝你心想事成，早日離開大將軍府。”
“托沈兄吉言！告辭！”
大將軍府上下，無人安心做事。
人心惶惶！
唯有幾千兵馬，堅持日日操練，恪守職責，保護崔大人的安危。
沈書文也有些茫然。
偌大的將軍府，公文上權勢滔天的將軍府，怎么就淪落到現在這般境地？
他很痛心，卻無可奈何。
他根本沒有能力去改變這番局面。
只能眼睜睜看著崔大人病體日漸沉重，眼睜睜看著大將軍府日漸沉降。
他不去找關系尋門路，燕云同卻主動找上門來。
找他喝酒。
沈書文不樂意上酒樓，老規矩，讓小廝買些鹵菜酒水回來，就在家中小院招呼燕云同。
燕云同則讓親兵去酒樓叫一桌上等酒席。
二人湊份子，喝酒吃肉，閑聊八卦。
“我家四妹妹有了身孕，再過幾個月，我又要添一個外甥。”
燕云同開門見山，直接往沈書文心窩子上戳刀子。
然而……
時間是良藥。
沈書文已經能做到平靜面對關于燕云歌的一切消息。
他笑了笑，說道：“我得恭喜云歌表妹。我是現在送賀禮，還是等她生了孩子后再送賀禮？”
“都行！想什么時候送，你告訴我一聲。我安排人替你送過去。”
“多謝云同兄。”
“我們是兄弟，何必這么客氣。來，喝酒，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燕云同很是感慨地說道：“蕭逸那混賬玩意，真是走了狗屎運，竟然娶到四妹妹，如今他坐享其成，坐擁平陽郡一地。如果娶四妹妹的人是你，如今坐擁平陽郡的人就輪不到蕭逸。”
沈書文連連搖頭，不贊同地說道：“云同兄休要開玩笑，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公子逸，據我所知，平陽郡有今天他出力甚多。
沒有他，平陽郡如今還在鬧匪患，云歌表妹又豈能放開手腳大干。就憑食鹽白糖兩樣物產，若是沒有公子逸的兵馬坐鎮平陽郡，早就有人打劫，搶奪……
以后云同兄不要再將我和云歌表妹牽扯在一起。都是過去的事情，多說無益。而且，不出意外，很快我也會娶妻生子。”
燕云同意外，很是好奇，哈哈一笑，“哪家女子？書文兄快告訴我，你要娶哪家女子？”
沈書文低頭一笑，“崔大人給我保媒，想將他的孫女許配給我，我已經答應了。只等崔家那邊回信，正式定下這門婚事。”
“竟然是崔家姑娘，恭喜恭喜！崔家可是頂尖世家，書文兄娶到崔家姑娘，真乃喜事。什么時候能成親，我一定要送你一份大禮。”
“等婚期定下，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那就說定了！”
燕云同替沈書文高興，高興對方終于能從上一段情感中走出來，開啟新的生活。
只是……
他擔心沈書文的前途，“聽聞崔大人病得下不了床，他要是出事，大將軍府也就徹底完蛋。你可想過自己的前程？
要不要來我們幽州大營當差，憑你的本事，我父親肯定欣賞你。
要是你不樂意在我父親手底下當差，你可以在我身邊做個謀士，我如今是廣寧侯府世子，燕家繼承人。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保你榮華富貴。”
沈書文笑了起來，又搖搖頭，“多謝你的深情厚誼，我是朝廷官員。”
言下之意，他只做朝廷的官，不會做擁兵自重武將的謀士。
燕云同嘖嘖兩聲，“就知道你讀書讀迂了，滿腦子忠孝節義。眼下北方這個局面，哪有什么朝廷。軍中大營，就是朝廷。”
沈書文含笑搖頭，并不爭辯。
但是……
很顯然他不贊同燕云同的說法。
北方大地，除開被司馬斗占領的地盤，其他地方依舊是大魏朝廷治下。
大魏存在一日，他就是大魏的官。
這是身為讀書人的傲骨，大魏不亡，不會妥協。
“你啊，可真是死腦筋。”燕云同看不下去，嫌棄他不懂變通。
“你也不想想，你們沈家敗落，是誰害得？還不是大魏皇室害得。你想要重振家族，干什么非得做大魏朝廷的官？做燕家的官不好嗎，照樣有朝廷公文，名義上也算是朝廷的官。”
沈書文卻說道：“多謝好意！正因為沈家敗落在皇權之手，我才要通過皇權，重振家族。沈家雖然敗落，但是沈家的傲骨沒有斷，沈家要堂堂正正立在當世。總之，謝謝你，一心替我著想。”
“又沒幫上忙，你不必謝我。其實，來見你之前，我就猜到你肯定不會答應我的招攬。你這人，就是太有原則，所以你才是你，我才愿意和你結交。如果你是個圓滑不實誠的人，今兒我就不會和你坐在一起喝酒。”
沈書文舉起酒杯，敬燕云同一杯。
燕云同嫌棄酒杯小家子氣，非要換吃飯的碗喝酒。
他還調侃沈書文，“你現在收入不低，不至于幾個碗，也和我計較吧。大不了我摔打幾個碗，就賠你幾個碗。”
沈書文搖頭苦笑，吩咐小廝給燕云同換上大碗喝酒。
燕云同哈哈一笑，“這才像話。你同我說實話，你對將來有何打算？真不需要我幫忙？你要是心無芥蒂，要不要去平陽郡做官？
我家四妹妹求賢若渴，只要是個讀書人，別管香的臭的她都要。為了解決讀書人不足的問題，她還花大價錢開辦書院，真能折騰。”
沈書文含笑說道：“或許我會去平陽郡看一眼，見識一下云歌表妹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我也聽說她在辦學，那個皇家女子學院，名聲響亮。”
燕云同嘿嘿一笑，壓低聲音說道：“我和你說實話吧，皇家女子學院，其實是四妹妹用來圈錢的玩意。她真正上心的是松山書院，正兒八經教人讀書上進，如何做個官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