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郡主蕭氏登上城樓,眺望北方。
是否要北上祭祖,她一直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
心腹嬤嬤侍候在身邊,“娘娘心中想北上祭祖,去便是了,為何一直猶豫。”
“本宮豈能任性胡為。若是北上祭祖,必然會給云歌帶去莫大壓力。萬一劉章半路反悔,將本宮扣押下來,如何是好?屆時,云歌受制于人,本宮就成了罪人。”
“劉章他敢嗎?”
“他連皇位都敢竊據,還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你們啊,太小看劉章此人,亂世之梟雄,豈能是等閑之輩。”
遠眺北方,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北地一草一木。
只可惜,物是人非。
“這么說,娘娘打算放棄北上祭祖?”
蕭氏眉眼微蹙,輕嘆一聲,眼中有不忍不舍。
前行同樣殊為不易。
京城被焚,劉章無力重建。
“京畿已經不是本宮記憶中的京畿,京城依舊是一片廢墟,劉章根本無力重建。哎……”
放棄談何容易!
問心,她自然是想不顧一切北上祭祖。
只是……人活一世,豈能事事任性胡為。
北梁的皇城,不得不建在離著京城百里外的一座城池內。
回到北地祭祖,那個地方還能是記憶中的模樣嗎?
蕭氏回頭看去,果然看見燕云歌踩著臺階上來。
“母親讓我好找。今兒母親興致倒好,到城樓登高望遠,倒是一個不錯的去處。母親要是喜歡這里,改明兒我讓人在城樓上搭建一個涼臺,夏天的時候上來吹風,也是極好的。”
這輩子,她也不曾任性過一回。
“娘娘,云歌夫人上來了。”下人提醒道。
她趴在母親蕭氏的身上,“女兒很棒,什么都攔不住女兒。所以,母親想要背上祭祖,盡管去。不用擔心劉章扣押,我有反制他的手段,料他也不敢亂來。”
“你這么有信心?”蕭氏好笑地問道,又嗔怪道:“站沒站相,不像話。”
“不用特意搭建涼臺,本宮今兒心血來潮,才想到到城樓看看。還記得剛來此地安頓的時候,城外一片荒蕪,只有一排排臨時搭建的草棚子。如今,青磚瓦房鱗次櫛比,街面上行人來來往往,摩肩擦踵,一副盛世景象。云歌,你很了不起!”
燕云歌一臉嘚瑟,驕傲得小尾巴都要翹起來。
“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模樣。女兒那時候小,無法無天正常。現在,女兒照舊無法無天,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過去,她的囂張放肆,外露,人人一眼看得見。
“也只有在母親身邊,女兒才會站沒站相。平日里,女兒可是端莊典范。畢竟身為郡守大人,還是要以身作則,給下面的官員立下一個榜樣。”
蕭氏哈哈一笑,“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也能成為端莊典范。”
身份變化,囂張一世!
蕭氏握住她的手,“不必為了完成本宮的心愿,特意委屈自己。”
而今,她的囂張放肆,是一言決人生死,是一言不合就開啟戰爭機器。
換種更準確的說法,過去她是在挑戰規則,現在她是在制定規則。
“女兒什么時候說過大話?什么時候為了哄人,打腫臉充胖子?女兒本來就是胖子,無需打腫臉。”
她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那嚴肅的樣子,像是要去參加什么重要的會議。
燕云歌抿唇一笑,“女兒不委屈。母親擔心女兒委屈,擔心受制于劉章,未免太小看女兒。對付劉章,我還是有辦法的。”
“不是哄我高興?”
“那不行!”蕭氏連連搖頭,“有本宮這個人質還不夠,你難道想讓蕭逸也成為人質嗎?本宮北上,劉章或許真的不會搞小動作。蕭逸北上,劉章說什么也會取了他的項上人頭,斷你臂膀。萬萬不行,不能冒這個險。”
燕云歌剛才也是隨口說說,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沒經過深思熟慮。
蕭氏仔細想了想,這些年,云歌似乎好像的確沒干過打腫臉充胖子的事情。
“母親要是還不放心,我讓蕭逸護送你北上。”
“母親說的是誰?”
“陶太后!”
既然母親反對,她也就從善如流。
蕭氏卻得了啟發,“本宮倒是想到一個人,比蕭逸更合適更有資格北上祭祖。”
她不由得豎起大拇指,果然是想人之不敢想,做別人不敢做。
這個人選絕了。
燕云歌噴了!
太有道理了。
燕云歌絕對支持。
“英宗永泰帝過世多年,陶太后身為妻子,可有祭拜過一次?蕭氏列祖列宗,她身為太后,可有按時祭祀?還有,德宗太寧帝的靈柩如今還躺在皇廟,不曾落葬。她是不是該去皇陵,和列祖列宗們說一聲。”
“母親言之有理!”
蕭氏敢想敢干。
她以郡主身份,上本朝廷,請陶太后北上祭祖。
就算不可能說服陶太后背上,好歹也能惡心一下對方。
感慨者有之,怒罵著有之,贊同者有之,滿腹疑問者有之……
“平陽郡主怎么和劉章有了聯絡?劉章能讓她北上祭祖?”
奏疏過明路,走政事堂,送入皇宮。
也就意味著,她的奏疏到了建州朝廷,人人都知道了奏疏里面的內容。
“大人當真不知?”
“老夫應該知道什么?”
“你的消息落伍了啊,哪是平陽郡主和劉章有了聯絡,分明是燕云歌和劉章有聯絡。劉章派人到平陽郡買糧,此事難道你沒聽說?”
“什么?燕云歌竟然賣糧給劉章,此事為何老夫不知道。她這是資敵,是要殺頭的。等等,她哪來的糧食?”
這么多土地在手,佃戶都是良籍,除了繳納租子,還要繳納賦稅,你說她有沒有糧食。
我的老大人誒,這都是傳了好幾年的消息,你竟然不知道?如今,她拿下沿海四郡地盤,效仿兩郡的辦法,土地換取股份。
“三郡地盤,單說平陽郡,有九成五的土地,都是她燕云歌一人所有。治下皆是佃戶。那里的良田旱地,有錢都買不到。
東陽郡和博郡,這幾年,她通過土地換股份的辦法,拿下了兩郡五成以上的土地。
這下子,就有人開始嘀咕了。
“朝廷又管不到燕云歌頭上,提不提起此事有區別嗎?真當宮里的陛下不知道這些消息嗎?”
等到今年年底,不出意外她能拿下沿海四郡三成以上的耕地。這么多土地在手,再多的糧食她都能拿出來。”
“荒唐!這等大事,朝堂上為何從未有人提起?”
“放屁!劉章和誰打仗,老夫不過問。但是燕云歌,既然名義她還是朝廷的官員,她就得服朝廷的管。”
“管不了!凌大人在朝中的時候,那時候燕云歌勢力不似現在這么強橫,都管不了。更何況現在。大人就不要為難我等,將郡主娘娘的奏疏送入宮中,一切自有陛下決斷。”
“閉嘴!爾等身為朝廷官員,眼睜睜看著她賣糧通敵,竟然不管不問。何等荒謬!”
“陛下都不過問此事,我等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再說了,劉章如今正在對異族用兵,賣他一點糧食又如何。難不成老大人更愿意看見異族鐵蹄踏入北地。”
奏疏送入宮中,奏疏內容著實有些驚世駭俗,超越了大家的想象。
于是乎……
“正是,正是!七郡的事情,自有陛下決斷,我等還是不要瞎操心,胡說八道,以免給陛下添亂。”
三郡地盤加上沿海四郡,燕云歌坐擁七郡地盤,儼然是天下數得著的地方諸侯勢力,任何人都不容小覷。
當場砸了一套最喜歡的白瓷茶具。
“平陽分明是在惡心本宮!她是想讓世人看本宮的笑話,令朝臣非議本宮,打擊本宮的威望。她該死!”
奏疏內容很快就就傳到了陶太后的耳中。
她是什么反應?
“這……”
梅少監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平息陶太后的怒火。
“娘娘息怒,身體要緊!”
“本宮這怒火熄不了!皇帝是什么態度?朝堂上議論紛紛,皇帝難道就不作聲,任由流言蜚語漫天飛嗎?”
今兒她得和皇帝好生說道說道。
母子二人見面,氣氛不算融洽。
好巧不巧,正在此事,宮人通傳,皇帝來了。
陶太后一聽,頓時打起精神。
“你說什么?”
陶太后瞠目結舌,滿是錯愕。
陶太后率先開口,“皇帝,平陽郡主上奏疏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朕今日過來,正是要和母后商量此事。平陽郡主奏疏內容,母后一定清楚。朕特意了解了一下,燕云歌已經打通了劉章的關系,的確可以前往北地皇陵祭祖。朕此次前來,就是想問母后,可否愿意北上祭祖?”
瞪大一雙眼睛,仿佛是看見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令她無比的詫異,久久回不過神來。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尖利刺耳,仿佛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竟然讓本宮北上祭祖?皇帝,你莫非糊涂了嗎,還是在說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