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想搭乘順風車,實現彎道超車,名利雙收。
但,不是每個人的文章,都有資格被收錄出版發行。
那些世家大佬,歷練多年,見識不一般,無論是寫心得體會,還是寫詮釋注解,基本稱得上是言之有物。是有資格收錄到文集中,出版發行。
但是官署的官員吏員,想要收獲名利的年輕人,他們的文章,就未必有資格被收錄進去。
不是人沒資格,而是所書寫文章不夠資格。
有嘩眾取寵之嫌,也有特意彰顯才學之嫌。
其實,這些都不要緊。
人人都想彰顯才學,關鍵是要言之有物,有獨特地見解和觀點。
有人的文章被選上,有人被拙落,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高興者豪飲三大杯。
既然是以《民富國強論》作為主打,出版文集,自然要切合主題。
那些華麗的文章,下一次出版詩詞歌賦,倒是可以考慮一起成冊出版。
不是才學不夠,而是自己出身太低,叫人看不起,自個的文章才沒有被選上。
其中就有楊慕。
失意者郁悶三五天。
更有甚者,記恨在心,心懷怨憤,認為不公。
然而……
楊慕卻跪在門外,苦苦哀求,無論誰來勸解都不肯起身離去。
他心有不甘,著實煩悶,難以排解,于是前往通天觀尋吳道長開解。
吳道長不想見他,二人緣分已盡,見面毫無意義。
他從第一次見面,就覺著楊慕一般,不值得格外關注。
父親執意關注對方,結果似乎并沒有起到多大作用。說不定,還會起了怨恨之心。
吳道長被逼得沒辦法,只好把人請進屋來。
小吳道長吳局,對此很不滿意。
他從楊慕的眼神,就看出渾身戾氣,終究難以壓制。
對方的確有才,心氣也高。
真是幫人不成,反而結下仇怨,找誰說理去。
吳道長也是接連嘆息。
以前在老家,在識字班,別人賦予他的天才稱呼,令他迷失。
總認為,自己就是天才,比任何人都強。
但是,楊慕的才華,在小地方還能出人頭地,拔個頭籌。
到了競爭激烈的大地方,他的才華泯然眾人,不出眾,也不掉尾,就是中上水平。
離著天才,還有老遠的距離。
學霸常有,天才難得!
即便到了大地方,到了人才濟濟的松山書院,也該是天才。
其實,努努力,至多算是個合格的學霸。
像凌長安,崔秀程他們,通過入職考試后,就被委以重任,派往沿海四郡獨當一面。
而他,還要在衙門繼續歷練,每天重復做著各種文書工作,又累又沒有成就感。
春闈考試,他如愿考上進士功名,只是排名不太理想。
公務員入職考核,他也順利通過,排名同樣不理想。
想要做一地父母官,出門在外威風八面,人人諂媚討好,他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至少在燕云歌眼里,他的考核其實是不合格的,目前根本不適合做一地主官,甚至部門主官都不行。
關鍵是,手中沒有權柄。
他還不是主官,只是主官手底下的屬官,除了身份體面,俸祿不錯外,其他好處很有限。
只要肯虛心學習,有足夠的耐心,認真當差,他們這批第一批進士,都會有不錯的前程,遲早會下放地方,出任一地父母官。
關鍵是要耐得住寂寞,在第二批進士入職之前,將自己鍛煉出來。
燕云歌惜才,楊慕和其他人又是第一批進士,所以要給他們更多時間歷練,磨煉心性。
其實……
“道長,幫幫我!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此次文章評選,其他同僚并不如我,可是他們的文章卻選上,而我卻落選。還有,上官對我似乎也不太滿意,我已經很努力去……”
他嘮嘮叨叨,訴說著入職衙門做文書工作以來重重不順。
有三年的時間,三年后才會有第二批進士。三年時間,只要用心,學什么都能學會。
不過,楊慕似乎著急了。
他一出現,全都作鳥獸散,什么話都不說。
上官對他的表現,有諸多不滿。最大的不滿,就是不會處理同事關系。
同僚有意疏遠他,大家聚會十次有八次都不叫他。
他不在的時候,大家圍在一起說話熱鬧非凡。
家人都當他是頂梁柱,家族希望。
一家人趴在他身上吸血,全家修房子,添置家用,買田買地,兄弟姐妹娶妻出嫁,全都指望他。
其次,因為他有幾次著實氣憤,工作期間走神出錯,被上官責罰。
有一次甚至被罰了三分之一的俸祿,弄得他很是狼狽。
他不服!
“我的文章處處都好,對燕夫人的那篇《民富國強論》也是盡可能的贊美。為什么紀先生不肯選我,卻選了不如我的人?為什么?”
他很累,很煩,滿肚子怨恨。
本想著,借此機會寫一篇精妙文章,出人頭地,名利雙收,卻不料他的文章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
他客觀地說道:“紀先生選評文章,要的是真材實料,是言之有物,而不是阿夷奉承,諂媚討好。
燕夫人她身邊不缺奉承之人,只要你肯放下討好上官的想法,實事求是寫你所想,寫你所思,貧道相信紀先生一定會發現你的才華,選中你的文章。”
吳道長面無表情。
他看著楊慕渾身不加掩飾的戾氣,有些無能為力。
我就倒霉,沒投個好胎,父母短視,差一點因為我讀書耽誤了家中農活,斷送了我的前程。
我有今天,全靠自己爭取。我十幾歲才進入識字班,從一開始就是第一,先生都說我天生會讀書。
楊慕面色猙獰,神情激動地怒吼:“我所寫的內容,就是我的所想所思。紀先生不肯選我,卻選了別人,分明是看不起我,嫌棄我的出身不好。
是,我的出身的確不如人,我不如他們家世好,從小接受名師教導,順利入讀松山書院,從小到大干什么都順順利利。
明明我這么好,我比任何人都要上進,為什么燕夫人注意不到我,為什么紀先生看不起我的文章?
凌長安,崔秀程他們不就是出身好,投了個好胎,同樣是進士,同樣通過了入職考核,憑什么他們可以不用做文書工作歷練,就可以直接出任一地父母官。
后來進入松山書院,我也是年年優秀,次次拿獎學金。
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比他們都要強,他們靠父母靠家族,我只能靠我自己才走到現在這一步。
吳道長微蹙眉頭,顯然很不滿意他的這番說法。
他希望能點醒他,就當是盡人事聽天命。
而我,天天被人呼來喝去,連衙門里小吏都不如。我不服,分明就是不公!說什么公正,公平,量才而用,全都是假的。”
他的憤怒猶如實質,像是一把利劍,傷人傷己。
他們之所以通過入職考試后,就可以獨當一面,是因為他們已經達到出任地方官的要求。
說到出身低微,又有誰比計平計大人的出身更低?燕夫人都不嫌棄計平出身莊丁,又怎么可能嫌棄你出身鄉野小民。
他苦口婆心,耐心說道:“據貧道所知,凌崔二位公子,早在考取秀才的當年,就進入衙門歷練。
那個時候,他們一邊在衙門當差,一邊還要準備來年的秋闈考試,不會比任何人輕松。
他咬牙切齒,認定自己得不到重用,甚至考試排名靠后,都是因為出身低微所致。
如果,他也有個好爹,投生在世家大族,以他的聰明才智,凌長安給他提鞋都不配。
你莫要入了魔怔,鉆了牛角尖。換個角度想一想,你認為以你現在的才干,果真能勝任地方父母官嗎?”
“難道計大人當初擔任一縣縣令的時候,他的能力就能勝任地方父母官嗎?沒錯,計大人出身莊丁,可他是郡主府的莊丁,是燕夫人的親信,發跡于京城富貴山莊。而我,區區鄉野小民出身,毫無依靠指望,燕夫人憑什么重用我。”
他不服!
更是不甘心!
他有驚世之大才,卻因為天道不公,天意弄人,處處碰壁。
自從遇到凌長安他們那群世家子,他就處處不順。
“現在連道長你也要放棄我嗎?是不是因為出身低微,沒有香油錢供奉,你才會……”
“閉嘴!貧道幫你,從不圖任何財貨。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貧道這里不歡迎你,你走,趕緊走!”
吳道長很心疼,好好一個人才,卻心胸狹窄,還不聽勸,哎……
“貧道開解不了你,也幫不了你,你請回吧。”
認定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無論他多努力,多用心,別人都看不起他。
楊慕表情扭曲,眼神充滿了惡意。
此時此刻,他認定天下人都因為他的出身看不起他。
就連相親,也是以她作為標準。
虧他那么仰慕她,那樣的崇拜她。
不是他不夠好,分明這個世道不公,是燕云歌眼瞎,看不到他的優點和長處。
可是她卻辜負了自己。
天下人都辜負了自己。
他呵呵冷笑,“道長被我說中心事,又何必惱羞成怒。你放心,待我發達那日,我一定奉上千金香油錢。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