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逝。
盛夏的時候,大皇子妃袁君怡誕下一男嬰。
皇室有后,舉朝歡慶。
尤其是那幫世家,激動啊,興奮啊。
同時,有人開始蠢蠢欲動,要給大公子蕭元初送女人。
這些事情燕云歌不干涉。
用她的話說,“元初已經是成年人,歷練多年。該怎么處理這些事情,如何搞定那些世家臣子,理應由他自己面對。我若事事干涉,他永遠都長不大。”
她說不過問蕭元初的事情,果然不過問,更不曾指手畫腳。
太上皇燕守戰逐漸恢復昔日精氣神,每日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叫上幾個狐朋狗友外出撒野,日子過得也算充實。
偶爾,燕云歌會去找他說話,父女兩人吵幾句,就當是散心。
燕守戰嘴上嫌棄,其實心里頭很樂意閨女找他說話,就算吵架也能接受。
石朋在少府適應良好,甚至稱得上如魚得水。
他終于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找到了發光發熱的地方。
但他依舊沒錢。
有了錢,他就應酬。
然后,又成了窮光蛋。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在母親這里蹭吃蹭喝蹭個一席之地,順便讓母親幫忙養妻兒。
租房搬出去住,那是不可能的。
租的房子,有母親的府邸地段好嗎,有母親的府邸寬敞嗎?
有那么多下人伺候嗎?
要啥啥沒有,又何必搬出去住。
當然,蹭住的代價,就是要忍受母親偶爾地嘮叨和嫌棄。
他臉皮厚,承受得起。
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么過來的,早習慣了。
只要別讓他掏錢租房子就成。
廢帝蕭焱,堅持在教育第一線,堅持在山溝溝內教書。
即便,教書成績明顯,有機會升遷,調入條件更好的地方,這樣難得的機會他拱手讓給同僚,依舊堅持山溝溝不動搖。
別人不理解他,說他傻。
他不在乎!
他早就過了在乎他人看法的年紀。
連亡國之君都做了,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
天底下,或許嘉寧縣主是最了解他的人。
知道他是在尋求寧靜,尋求生活的簡單,尋求獨自生活的自在,遠離族人是非。
所以,嘉寧從不勸他離開山溝溝,而是每個月派人上山一趟送物資,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她做姐姐的,能想到的,都派人送去。
山溝溝的確很偏僻,很窮困,條件有限。
廢帝蕭焱安之若素,不僅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甚至是喜歡上這樣的生活。
閑暇之時,他奮筆疾書。
將有限的時間化為無限的想象力,寫出一本又一本的故事傳奇。
他認定了蕭步,所有的傳奇小說,全都交給蕭步去出版運營。
只要按時給他潤筆費就成。
他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去懷疑。
所以,他從不懷疑蕭步是否有所欺瞞,是否有所貪墨。
一如當年,他是那樣的信任石朋,什么都說,無話不談。
當然……
他也吸取了教訓。
他和蕭步并非無話不談,他只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將自己心血交給蕭步。
甚至不曾想過,找第二個書商對比一下價格。
比如大書商錢胖子,就多次找到他,想出版他的書籍,都被他拒絕了。
他知道錢胖子有背景,是最早一批在平陽郡立業發家的商賈,稱得上燕圣人的嫡系鐵桿粉絲。
但他只認蕭步,其他書商統統拒絕。
真是一如既往地固執。
定陶越活越滋潤。
以前,她對京城懷揣恐懼。
甚至主動公開了孩子的身世。
卻依舊不可避免,來了到京城。
然后……
生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親兒子蕭步,仿佛一夜之間長大成人,有了擔當,而且主意極大。
她這輩子只有兒子可以依靠,她全力支持兒子的想法,稱得上是放手一搏,失敗了就要睡大覺。
沒想到,兒子帶給她巨大的驚喜。
原來……
她以前從不曾真正了解過這個孩子。
在建州的時候,孩子不僅在人前藏拙,也在她的面前藏拙。
孩子對她不交心,更談不上坦誠。
按理,她該傷心。
可是她卻越過越快活。
“我懂得東西少,孩子有心事不和我說也是能理解的。只要孩子過得好,我就高興。”
她很想得開!
手中有錢,心頭不慌。
她也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和周圍鄰居街坊來往閑聊,同蕭氏族人聚會顯擺兒子的能干。
反正,她就是開心。
每天都能從生活中找到樂趣。
人也是越活越年輕。
每次,她去看望魏夫人燕云琪,她都要提醒一句,“嫂嫂主意保養身體,凡事都想開些。”
燕云琪每次都報以微笑,并不回應。
的確……
燕云琪蒼老得有些快。
她心思重,愛胡思亂想,難以開懷。
故而,她臉上總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愁緒。
她和大姐姐燕云菲和解,情況也沒能改變多少,甚至還加重了。
加重的原因,不是因為大姐姐燕云菲,而是因為母親蕭氏去世,她徹底失去了精神支柱。
再也沒有人肯耐心聽她訴苦,聽她嘮叨。
再也不會有人耐心的開解她。
再也不會有人像是哄孩子一樣哄著她。
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包容她,像小孩子一樣撒嬌不講理。
擁有的時候,不曾意識到這是多么的重要。
只有當真正失去,才意識到,人生缺了一大塊,再也不能完整。
她想念過世的母親,甚過于想念許久不曾見面的兒子蕭焱。
她開始學著作畫,想要將母親蕭氏的音容笑貌畫下來。
只是……
她畫畫真沒什么天賦,始終不得要領。
她灰心沮喪,為此萎靡多日。
即便得知閨女嘉寧縣主有了身孕,也沒能讓她開心起來,只是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吩咐下人送禮物到閨女府上。
下人問道:“夫人不親自去看一眼嗎?縣主娘娘終于有了身孕,明年夫人就能抱上外孫。”
燕云琪搖頭,“我就不去打擾她。估摸著,她也不是很想見到我。多送點布匹藥材補藥過去,另外再添五百貫錢。
你告訴她,好生養身子。她年紀不小了,這個年紀懷有身孕,身體負擔重,要注意保養,聽太醫的醫囑,不可光吃不動。”
“夫人當真不去嗎?”
“說不去就不去。沒本夫人的許可,不許打擾我。”
“諾!”
她就像是個厭世的人,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
對兒子的思念,因為長時間不見面,似乎也淡漠了許多。
她會依舊關心兒子的情況,但不再像過去那樣,一心念叨著見面和解。
“怨恨就怨恨吧!事已至此,無話可說!”
她似乎是想開了,但,看上去更像是放棄了。
她自閉,不想出門應酬。
偶爾出門吃酒席,也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燕云菲勸她:“你該出來多走動走動,如今城外多了許多可玩的地方,吸引了天下的文人墨客。不如,明兒出城去山上,說不定就能遇上幾個秀才公子。”
燕云琪搖搖頭,“秀才公子再好,也不是自家的。我就不去了,姐姐興致好,邀請其他人同去。”
燕云菲不勉強她,自個放飛自我,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她現在多了一件差事,皇家女子學院的先生,兩三天一堂課,她很滿足很享受。
她見文人墨客就喜歡文會詩會,她也效仿著,組織女子學院的女學生開辦文會詩會,讓學員們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才藝,一較高下。
她儼然成了女學員最喜愛的先生。
若非家里住著一個討債鬼兒子,她都想將自己的府邸定為文會場地。
討債鬼兒子,真是越看越討厭,耽誤了她的正事。
石朋自覺很冤枉,很委屈。
“兒子天天在衙門當差,到了天黑才回來,不曾干涉過母親的事情,更不會成為礙眼的存在。母親要辦詩會就辦吧,兒子保證自覺退避三舍,絕不掃興。”
燕云菲呵呵冷笑,“本夫人豈敢將女學員往家里帶,萬一遭了你的毒手,本夫人的一世清名都毀了。”
石朋:“……”
他的確是稍微好色了一點,但也沒有無恥到對母親的學員下手啊。
真是的,這是親娘嗎?
將他說得一無是處,仿佛他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猥瑣小人。
他還不稀罕那群女學員。
少府好玩的比這多多了,他以后就長留少府,能不回來就不回來。
如此打擊親兒子,結果親兒子還是沒有要搬出去的想法,燕云菲覺著心累不愛。
她算是明白了四妹妹燕云歌的想法,為什么孩子長大后,要分開住。
真的是嫌棄啊!
遠香近臭,誠不欺人。
離著孩子遠一點,猛地一見面,親兒子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香。
住在一個屋檐下,即便兩三天才見一面,也難保怎么看怎么嫌棄,怎么看怎么討嫌。
沒出息的死孩子,就想在她這里蹭吃蹭喝蹭住。
她揉揉眉心,指望不上兒子,就只能指望兒媳還有孫子。
希望兒媳和孫子長進些,別學石朋那個無賴。
她給石朋下了命令,每個月俸祿,至少要上交四成。
石朋不同意,“兒子要出門應酬,哪有錢上交。”
“這筆錢不是上交給本夫人,而是給你孩子攢起來。你身為父親,養孩子是你的責任。此事就這么定了,再敢廢話,上交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