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淺忽然就想起三年的機場,韓流白的那個擁抱。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他當時是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在跟自己告別?
此生不復相見,是訣別啊。
許挽藍這個擁抱是在替韓流白彌補她沒有機會的告別,讓她有機會將那句沒有說出口的“再見”說出來。
林清淺抬手用力的抱了下她,“再見。”
再見,倫敦。
再見,小白。
再見,L。
飛機降落在蘭市機場的時候,陰雨綿綿,潮濕又陰冷。
林清淺走出機場就看到穿著黑色風衣撐著傘站在車邊的男人,眼底有著明顯的黑眼圈,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灰暗的眼神里燃起了一絲光。
這兩天他怕是擔心壞了吧。
江硯深撐著傘走上前,聲音沙啞,“是不是很累?”
林清淺輕輕搖頭,“還好。”
回來的飛機上她有睡幾個小時。
說也奇怪,這幾個小時睡的很踏實,沒有做夢,一覺睡醒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江硯深摟住她單薄的身子,雨傘偏向她,讓自己半個身子置于雨中,“我們回家。”
林清淺輕輕點頭。
一路無言,回到海棠別院的時候,林見卿還在幼兒園沒回來。
林朝顏只知道她有朋友去世心情不好,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說廚房燉了湯,一會端上樓記得喝。
江硯深放好洗澡水,給她拿了干凈的衣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看到她站在窗戶旁,依靠著窗戶發呆。
窗戶是開著的,她的手伸到外面被雨水打濕。
江硯深走過去將她的小手拉回來,關上窗戶,“不冷?”
林清淺低垂著眼簾,情緒低落道:“不冷。”
“手冷的像冰塊,還說不冷。”低沉的嗓音里漫著一絲責備,“快去浴缸里發呆。”
林清淺掠眸看他,“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江硯深搓她小手的動作頓了下,然后恢復平靜道:“從他出現在你身邊的第一天起。”
“為什么不告訴我?”
“不敢。”
林清淺眼底拂過詫異,還有他不敢的?
江硯深知道她在詫異什么,薄唇輕啟,“那時候你對我意見很大,我要是告訴你真相,他是L的身份就會曝光,一個韓流白我無所謂,可是他是L,我沒有把握。”
畢竟那個L可是能讓她跟自己離婚的男人。
“你倒是算計的很清楚。”林清淺笑了下,語氣很平靜,不是嘲諷。
“我是先攘內再安外。”江硯深不急不緩的嗓音悠悠響起,“在那個時候要是把你逼得太緊就等于親手把你往他懷里推。”
低垂的長睫掠起,眼神仿佛在說:我才沒有那么傻。
“他父母那段又是怎么回事?”她問。
江硯深沒說話,松開她的小手直接將她打橫抱起走向了浴室。
浴缸里已經放好了洗澡水,還滴了幾滴她常用的精油。
江硯深放下她,“你先泡個熱水澡,出來我再告訴你。”
林清淺猶豫了下點頭。
江硯深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她,“別愣著,快點,別逼我親自動手。”
話畢,關上了浴室的門。
林清淺知道他是好意,脫了衣服把自己丟進溫暖的浴缸里,讓熱水泡了半個小時,感覺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走出浴室的時候,江硯深剛好端了林朝顏熬的湯進來。
“趁熱把湯喝了。”江硯深將碗放在她面前,托盤放在一邊。
林清淺一邊喝湯一邊問,“七七這兩天乖嗎?”
“我跟她說韓叔叔生病了,你去看他了。”江硯深解釋,“她倒是沒有生氣。”
林清淺彎唇,“他們倆雖然沒見面,但小白每年都會給她寄禮物,她對這位韓叔叔還是很喜歡的。”
要是見到真人,應該會更喜歡,畢竟他那么溫柔的一個人。
江硯深聽完她的話,眉心微微擰了下,“七七喜歡陸慕言,喜歡韓流白,好像就是不太喜歡我。”
每次自己陪她的時候,她都要媽媽。
林清淺睫毛輕顫,咬唇道:“七七為什么不喜歡你,你心里沒點數嗎?”
江硯深峻冷的五官不染情緒,“我是不想慣壞她。”
“你是不上心吧。”林清淺無情拆穿他。
其實江硯深對林見卿倒也不是不關心不在乎,只是少了別人家爸爸那份黏糊和寵溺勁。
別人家爸爸眼里女兒是天女兒是地女兒就是手心里的小公主,是心頭肉,在江硯深這里……
女兒就是家里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
“我的心都給了一個人,還怎么對別人上心?”江硯深黑眸深情的凝望著她,低啞的嗓音蠱惑人心。
林清淺心尖倏地一麻,眼底仿若春風拂過的湖面泛起絲絲漣漪。
喝完湯,江硯深拉著她走到床邊,讓她躺下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林清淺躺在床上,江硯深坐在床邊為她掖被子。
她拉住他的手,聲音低低的,“我想去看看他。”
江硯深握住她的小手,溫聲道:“你聽話,好好睡一覺,明天我陪你去。”
林清淺眼神往下他,對視幾秒,“嗯”了一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翌日依舊是個陰雨天氣,烏云壓得很低,綿綿細雨沒完沒了的飄灑,將整個城市的基調都拉成格外沉重莊嚴。
林清淺穿了一件黑色長裙打底,外面穿了一件黑色長風衣,長發挽起露出精致秀氣的五官。
懷里抱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她彎腰放在了墓碑上。
墓碑上刻著他的生平,還有遺照,黑白照片里他的笑容溫柔和煦,眼神清澈,一塵不染。
林清淺看著他的照片,腦子里閃過與他的回憶,一幕幕記憶猶新仿若昨日。
“他的母親因為我父親的事抑郁而終,他的父親沒過幾年就去了,韓家那些人對他不怎么樣,那些年他身體不好又吃了很多苦。”
江硯深聲線溫淡的響起,穿過風雨顯得清冷許多。
“可能如此他心里憤懣已久,把江家當成復仇目標,把我當成了仇人。”
他側頭看向她,“當初江崇嚴的事,他也參與了,只不過他沒想到我提前給他們下了套,他虧了一大筆錢。”
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只是想找一個目標,這樣他才能說服自己努力活下去。”
江硯深眉心皺眉,“你很懂他?!”
林清淺聽出他話里的醋味,側頭與他對視,“他是我的偶像,要是沒有一點默契,還怎么當他的粉絲。”
江硯深眼底浮過一絲不屑,“他還是讓我們離婚的罪魁禍首。”
“我說過了,離婚是因為我看不到希望,是經過深思熟慮。”
江硯深勾了下唇沒說話,但顯然不相信她的那套說辭。
林清淺也懶得在跟他解釋,視線重新回到墓碑上,“他曾經做錯過事,但他后來也回頭了,要不是他給的那20億也解不了天越的危急。”
江硯深嗤笑一聲,“要不是我把你托付給他,他才沒有那么好心。”
林清淺緩緩側頭看他,眼神里漫著疑惑。
江硯深抿唇:“我猜測江小九是裝傻要回來的時候,怕他對你不利,讓韓流白好好保護你,必要時可以帶你離開蘭市。”
“所以你寧愿我跟韓流白走也不希望我和江小九在一起?”林清淺挑眉。
江硯深嘴角一勾,“你就算跟他走了,他又能活幾年,最后還不是要……”
林清淺意識到他的“險惡用心”不由得瞪他一眼。
所以他當時找韓流白所謂的托付,根本就是在利用韓流白……
這個男人心思還真是……深沉的令人寒顫。
江硯深不喜歡她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大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是算計天下人,也不會算計你。”
“是嗎?”林清淺緋唇揚起一抹冷笑,“那七七是怎么來的?”
江硯深眉角微抽,“這是我最失策的一次。”
林清淺不理他了,甩開他溫熱的大掌,視線看向韓流白,聲音輕緩——
“我還是喜歡叫你小白,你放心,你的作品我會幫你好好推廣,white我和許挽藍都會幫你撐下去,你會永遠留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里。”
她站在墓碑前,閉上眼睛默哀了三分鐘,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
江硯深撐著一把黑色雨傘跟在她的身后,轉身前看向他的墓碑,眼底涌上一絲無奈,抿唇無聲道:“你贏了。”
他永遠也不可能爭得過一個死去的人和驅走淺淺心里那份愧疚。
明瀟的案子終究因為時間久遠,證據不足而敗訴,而她起訴喬喬的案子,因為手頭拮據,最終還是選擇撤銷起訴了。
而在這段時間里陸東城將被拆解明氏收下,連同之前明氏的項目也收入囊中,不止彌補了之前的虧損,還讓公司市值大增,股價大漲,成為蘭市新貴。
而江硯深以股東身份重新回到天越集團,沒多久被任職副總,接下來就是大刀闊斧將江家那些旁支踢出公司。
一些重要的崗位全都換上了年輕又有能力的人,讓天越集團整個精神面貌都變得不一樣了。
一時間“陸東城”“江硯深”成為最近被提及最多的名字。
明瀟再蠢到現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硯深和陸東城兩個人聯手給父親下套,假裝是要對付天越集團,實則一個吞并明氏集團,另外一個重新回到天越,為天越的人事架構重新洗牌。
明氏集團,她的父親都成為了他們的墊腳石!
而自己身敗名裂,在蘭市再無立足之地,這些全是拜陸東城和江硯深所賜。
私人會所。
陸東城推門而入,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明瀟劍眉微微一挑,薄唇噙笑:“明大小姐這是專門為我擺的鴻門宴?”
今天明瀟穿了一條紅色的長裙,頭發精心做過,連妝容都化的格外精致。
“當然不是。”她微微一笑,眼角微挑的看向他,“事到如今我有什么資格跟陸大總裁擺鴻門宴。”
陸東城走到她旁邊的沙發坐下,翹起了二郎腿,神色不羈,“有什么事說吧,我很忙。”
“忙?”明瀟挑眉,然后又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陸總收了明氏集團所有的項目,自然是貴人事忙。”
陸東城菲唇噙笑,看著她沒說話,也沒有任何愧疚感。
他是一個商人,商人利益為先,否則明淵也不會進局子里。
只不過他比明淵好些,那些犯法的勾當他從來不干。
包廂的門再次被打開,江硯深穿了一件黑色襯衫,紐扣留了兩顆沒扣,露出性感的喉結,而墨綠色的風衣搭在手臂上。
走進來看到陸東城眼底拂過一絲意外,沒想到明淵還約了他。
陸東城看到江硯深也是一愣,隨之探究的眼神看向明瀟: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戲?
明瀟沒說話,傾身拿起大理石臺上的紅酒瓶,慢悠悠的倒了三杯酒。
“江總,陸總好演技,連我父親都被騙了。”明瀟端起其中一杯,抬頭看向他們兩個人,“我真是佩服二位。”
江硯深坐下,身子慵懶的往后靠了靠,“你說有淺淺的東西是什么?”
明瀟彎唇:“我不這樣說,你會過來嗎?”
江硯深眉心一蹙,就聽到她說,“別急啊,這里倒真的有一些林清淺的東西。”
她從旁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個優盤,“當年林清淺那個土包子來到學校,給我們增添不少樂趣呢。”
江硯深眸色漸深,輪廓線逐漸緊繃,漫起了寒意。
陸東城對林清淺以前的事不感興趣,“所以你是叫我來看戲的?”
“不是哦。”明瀟從手提包里拿出一疊照片丟到陸東城面前,“陸總這些高清無碼的照片,不知道賣給媒體能賣多少。”
陸東城嘴角揚起一抹不屑,“就這樣?”
“你愛賣給誰賣給誰,反正明家破產了,這些賣的錢算是我給你這個前未婚妻的補償費。”
明瀟嘴角的笑一滯,“陸東城你的無恥總能刷低下線。”
陸東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多謝夸獎。”
江硯深眉頭緊蹙,黑眸里劃過一絲不耐煩,“你到底想要什么?”
“錢。”明瀟不假思索的回答,“你們一人給我一個億,我拿錢離開蘭市再也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
“呵。”陸東城嗤笑一聲,“明瀟,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一個億?半毛錢都不想給她。
明瀟身子往后靠,眼神在他們兩個人身上流轉,“我不值,可是你們在乎的人值啊!”
陸東城嘴角的弧度頓時沉下去了。
“江總要是不想看到林清淺被霸凌的照片被放上網,我就更不會在意。至于你——”
明瀟轉頭看向陸東城,眼神里漫起恨,“我這里有一份駱天雪換衣服的照片,你說要是被發到網上有多少男人會對她的照片……”
“閉嘴!”陸東城鷹眸收緊,冷聲呵斥道。
包廂一時間安靜下來,氣氛凝重而緊繃。
明瀟卻笑意盈然,姿態怯意。
“明瀟,你敢找人偷拍天雪,你就不怕我弄死你?”陸東城咬牙切齒道。
“你弄死我照片也還是會流出去啊!”明瀟今天用的是大紅色的唇彩,抿唇笑起來的時候宛如血盆大口,能將一切都吞噬。
陸東城面如寒霜,放在身前的手緊緊攥成拳頭,隱忍不發。
“一個億我給!”江硯深開口。
明瀟側頭笑,“江總還真是一個癡情人啊!我真是被你的深情打動了呢。”
江硯深眸光幽冷的睨了她一眼,“一個億不是小數目,我需要回籠資金。”
“我耐心不錯,可以等。”明瀟大方道,然后看向陸東城。
“一個億,拿到錢滾!”陸東城陰冷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菲唇里擠出來,“讓我知道你留了備份,我會真的弄死你。”
最后一句話不是威脅或恐嚇,而是稱述事實。
明瀟揚起唇,笑臉如靨,“那就感謝兩位的慷慨了。”
她端起酒杯敬他們兩個。
陸東城哪里想喝酒,他只想弄死明瀟這個賤人。
江硯深低垂的長睫掠起睨了明瀟一眼,端起了面前的高腳杯……
陸東城也端了起來……
明瀟主動與他們碰杯,“干杯!”
陸東城下頜緊繃,仰起頭喝酒……
明瀟將高腳杯遞到嘴邊喝酒的時候,眼底拂過一抹陰鷙。
江硯深剛準備輕抿一口,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林清淺發來的微信。
他立刻放下酒杯,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淺淺:還沒談完嗎?
江硯深剛準備回復她,忽然間聽到一聲碎裂聲,他側頭就看到明瀟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而她倒在沙發上,口吐白沫,眼神死死盯著自己,陰鷙惡毒充滿恨意。
坐在對面的陸東城意識到什么,手里的酒杯“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沒有喝完的紅酒如同血漿一樣四濺。
陸東城干嘔了好幾聲,臉色蒼白如紙,來不及站起來直接摔倒在地,嘴角泛起白沫。
林清淺坐在車內等江硯深,消息發出去好一會都不見他回復,剛準備打電話的時候,聽到外面急救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