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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北平四二六慘案

  和日本軍方及國內右翼勢力有千絲萬縷關系的黑龍會北平分館被血洗,二十六人一個不留,這個被日軍華北囤駐軍司令部定義為“北平四二六慘案”的消息迅速傳回日本國內,立時引起了日本朝野的“憤慨”,在東京等大城市,連續爆發了幾次大規模游行,游行者簇擁著遇難家屬,高聲叫嚷著,要當局盡快向北平進軍,以抓捕該死的支那兇手嚴懲之。

  日本的右翼大佬、軍方笑了,他們覺得這二十六個人死得超值,有變態點的甚至想:那兩個“藍衣社”的勇士為什么不多殺幾個人,把事情鬧得更大一些?這樣一來,國際輿論一定會向日方傾斜,日方占領東北三省、成立偽滿洲國也將更加理直氣壯——保護僑民不受華人迫害!華北囤駐軍司令梅津美治郎在東條英機的示意下,立刻向中方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云:茲于華北地區中國民眾在政府引導下強烈的反日情緒及有組織針對日本公民的犯罪行為,日軍為了保證本國公民生命及財產在此地區不再受到侵害,將視中方政府態度決定是否派兵加以保護——

  有人笑,自然就有人哭,中華民國軍事委員會蔣委員長倒也沒哭,卻氣得拍桌子摔茶杯,大罵娘希匹。委員長這段時間辛苦啊——紅軍終于被圍堵在貴州境內,他正忙著調兵遣將,意圖將貴陽和云南這兩個紅軍最有可能突圍的方向堵死,妄想一舉殲滅之,可好,他才自以為張好口袋,前線忽然傳來軍情,紅軍竟然轉向金沙江進軍了。

  委員長不愧是軍閥混戰中最后的勝利者,軍事素質還是不錯的,立刻事后諸葛亮的判斷出,紅軍想要強渡金沙江,并由此總結出,如果紅軍一旦渡江成功,那這快煮熟的鴨子可就算飛了。于是,他于4月28日緊急下令,控制渡口,毀船封江。

  然而,這個命令才發出去,他還沒來得及緩口氣,侍衛長陳布雷送來了日本人的抗議申明,本以為只是日本人一貫耍的小手段,隨意一看竟然是藍衣社滅了人家一個黑龍會分部,他不由怒了:“這是裸的威脅!”這句話說得鏗鏘有力,陳布雷聽得心情一振,以為老頭子準備抗日了,但再聽下去,這話的味道卻不對了——“歐陽云、楚天歌?布雷,等會你打個電話給賀衷寒,問問這兩人的情況,如果沒什么背景,該犧牲的就犧牲了吧。”輕描淡寫一句話,卻已經將兩個抗日英雄給賣了。

  陳布雷點點頭。

  老蔣有意似無意的看了他一眼說:“現在國內形勢復雜,必須先安內啊——”

  算起來,從他1931年就任委員長以后推行“攘外必先安內”政策以來,四年了,這個“內”竟然一直沒能“安”下來;而這個“外”,則養得越來越肥,胃口也越來越大。

  作為中華民國的最高當局,沒人敢當面指責他的不是,那些偶爾民主到報紙上的文字也被侍從們小心翼翼的給收藏了,但是,他心里是有數的。全中國四萬萬同胞,估計有半數人在私下里會戳著自己脊梁骨罵“賣國賊”。早上每每站在陽臺上“養氣”的時候,他會想,凡夫俗子哪里會明白我這個“革命家”的真實想法:中國為什么如此積弱,還不是軍閥混戰給鬧的,所以,我一定要先統一國內,樹立起一個領袖的絕對權威,這樣才能令行禁止,才能舉一國之力,打敗狗日的小日本!現在,眼看著這個“內”就將被“安”下去,接著可以為自己正名了,但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候,竟然出了這碼子事——該死的何應欽,小小的一個北平都看不好,竟然整出這么大的紕漏!也罷,他拉的屎他擦去,老子不管了。

  最高當局漸漸冷靜下來,恢復了幾分在上海闖蕩江湖時的“豪氣”:“致電何應欽,讓他全權負責此事,必須盡快的抓住兇手;另外,以國民政府的名義致電日本內閣,就說我們對發生此類事件表示深深的遺憾,希望不會影響中日的友誼。”

  “委員長,蔣團長來電說,在被殺日本人那里發現了大量我軍的絕密資料,現在北平乃至全國民眾皆拍手叫好……”

  最高當局眉頭一皺,然后樂了:“娘希匹,這事孝先他們不會也參與了吧?這么說,那些日本人是間諜?”

  陳布雷和蔣孝先私人關系不錯,小心地說:“應該不會,孝先和藍衣社的人一直不對付。”

  “這我知道——大局為重,當前最重要的是安撫好日本人,讓老何看著辦吧,你給賀衷寒打電話的時候順便說一聲,他那兩個手下膽大妄為,應該被開除。”

  最高當局金口一開,兩個英雄被拋棄了,但是,卻沒人敢說他這是漢奸行為。大局為重,還真沒有哪個人他不敢出賣的……

  同一段時間,位于北平西安門內大街上的北平警備司令部內,華北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北平軍分會政訓處處長曾擴情、警備司令邵文凱、警備副司令蔣孝先等北平軍政要人正在為應付當面局面“集思廣益”。

  何應欽:“兇手一定要交出去的,不然日本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邵文凱冷笑:“兇手?那些日本人可都是間諜!哼,我倒覺得他們是英雄。”

  曾擴情點頭表示贊同:“兩個小伙子確實不錯。”

  何應欽氣急敗壞:“英雄!目光短淺的匹夫罷了。華北局勢好不容易穩定下來,這下可好,日本人一定會以此為借口發動戰爭。”

  “打就是了,他們在華北就那么點軍力,我們察哈爾有29軍、河北有51軍和25師,北平有蔣團長的第三團精銳,我倒要看看小日本怎么打過來!”

  “邵司令說得不錯。”

  “你!委員長可是授命我全權負責此事的。”

  蔣孝先見三人越吵越厲害,忙站出來說:“何委員長,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兇手是藍衣社的。”

  何應欽皺起了眉頭,說:“我知道啊,藍衣社不也是為黨國服務的嗎?現在黨國需要他們,他們自然應該付出犧牲。”不愧是最高當局的親密伙伴,說話都是一個腔腔。

  邵文凱大怒坐下,賭氣說:“犧牲,他們犧牲得還少嗎?黃特派員,你來說。”

  黃特派員,黃大江,藍衣社總部派來北平的特派員,三十幾歲左右的一個斯文漢子,他一直沒有發言,此時見邵文凱將他推了出來,想了想說:“諸位長官,我們藍衣社組建的宗旨大家是知道的,碰到日本間諜,那肯定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頓了一頓,主要是看了看何應欽的臉色,見對方臉色不善,語氣一轉接著說:“當然,我們的行為準則,一切以黨國利益為重,如果確實必須犧牲,我們的同志是不會退縮的。”

  他這話說得圓滑,何應欽臉色立刻一緩,輕聲說:“黃特派員果然深明大義,恩,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孝先,我聽說兇手已經被你們抓住了?”

  蔣孝先心里很有些鄙夷何應欽和黃大江,面上不動聲色,說:“人確實找到了,但是沒有抓住。”

  “跑了?!”這下,連邵文凱也變了臉色。如果這兩個人跑了的話,那日本人那里還真不好交代,如此一來,談判貌似都不需要了,要不直接接受日方的無理要求,要不就直接開打吧。

  “沒,沒,但是卻不好抓。”

  “不好抓?”何應欽犯起了糊涂,邵文凱則想不通了:北平還有蔣孝先不好抓的人嗎?那些游行示威的學生,他可是一抓一大把,什么顧忌都沒有。

  蔣孝先臉紅了,有點無奈的說:“北平的那些社會賢達老母雞護小雞一樣的護著他們,我的手下擠不進去。”

  “哈!”邵文凱樂了,心說這個歐陽云不是等閑之輩啊。

  何應欽皺起了眉頭,過了一會斷然說:“我不管什么賢達,人是一定要抓的。孝先,你知道的,委員長讓我全權負責此事,就是不希望日本人找到借口滋事,所以,這事你看著辦吧。”

  蔣孝先是蔣氏族人,何應欽將蔣委員長抬出來,算是拿住了他的命門。于是稍后,警備司令部開出了幾輛汽車,后面跟著一個排荷槍實彈的憲兵,浩浩蕩蕩的再次向協和醫院開去。

  歐陽云開始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但事態的發展卻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隨著中日雙方一個接一個聲明拋出來,他意識到自己這回摸了老虎屁股。

  老虎屁股豈是好摸的,好在他留有后招。于是,在將手上的幾張絕密情報拋給報社以后,歐陽云、楚天歌一躍成為熱血愛國青年,開始享受國寶待遇。在眾多社會賢達的保護下,躲過了憲兵隊的第一次抓捕。

  對中國歷史,對最高當局以及何應欽為人都有一定了解的歐陽云自然知道等待兩人的將是什么,于是,在將白流蘇托付給陳佳姚以后,他帶著楚天歌玩起了失蹤。

  當蔣孝先帶人第二次趕到協和醫院的時候,自然又一次無功而返。

  兇手“逍遙法外”,何應欽惶恐,日軍明著憤慨、實則竊喜,中日兩國政府開始大打口水仗,察哈爾敏感地區則劍拔弩張,兩國軍隊今天一小摩擦、明天一小走火,熱鬧得一塌糊涂。可憐29軍軍長、察哈爾省長宋哲元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卻又兩邊都不敢得罪。縱然如此,還是成了第一只替罪羊。

  這事追究起來,還得著落在歐陽云這只小蝴蝶身上。

  他將繳獲自黑龍會的那輛福特車開到福特車行換了副牌照,便載著楚天歌奔天津去了。楚天歌的小叔楚括機現時在國民革命軍51軍軍長于學忠手下擔任副官,兩人本來是想到他那里避禍的,可是天不遂人愿,他們4月29日上午到的天津,次日凌晨便不得不“男兒當殺人”,然后才在楚括機的幫助下,躲入了25師的學生訓練班中。

  天津此時雖然還在國軍手中,但是因為日軍華北囤駐軍司令部也設在天津,加上城里有日租界的存在,日本人相當的囂張,連同那些狗腿子漢奸也跟著相當跋扈。

  歐陽云對此一無所知,進了天津城,看著滿大街晃蕩的日本浪人,非常不解,“難道我們到了日本?”

  楚天歌:“天津是這樣子的,日本人連華北囤駐軍司令部都搬天津來了,他們還有什么不敢的?”

  “我靠,猖狂!”

  楚天歌摸了摸座位下的武士刀,說:“大哥,要不要下去干一票。”

  歐陽云看著他,翻了翻白眼,這小子,把日本人當什么啦?可以說殺就殺的嗎?老天,自己不會鼓搗出一個殺人狂出來吧?

  楚天歌怎么說也是個在校大學生,人雖然有些憨,總算不笨,也沒有像歐陽云擔心的那樣,有變態的趨勢,他很快也覺出了不妥,憨笑著說:“貌似不妥,光天化日的。”

  “臭小子,你還知道啊!”歐陽云親切的賞了他一記爆栗,說:“日本人那么多,你殺得完嗎?咱們要干的事情多著呢,可比殺個把日本人重要多了。”

  一路上沒少接受他的灌輸,楚天歌摸摸腦袋說:“那是,咱們要做那雄中雄,就要先有雄起的實力,科技興軍、強軍興國,我懂。”

  “下去買份報紙來看看,看樣子好像發生什么趣事了!”看見路邊茶館里,一個老者忽然憤憤的將手上的報紙一撕兩半,歐陽云來了興趣。

  楚天歌下車買了幾份報紙,隨意掃了眼,忽然大叫起來:“我日!”嚇了幾個路人一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我日”自然學自歐陽云的調調。

  “怎么了?”從他手上拿過一張報紙一瞄,歐陽云怒極反笑,原版的一聲“我日”脫口而出。

  報紙名為《國權報》,首版頭條刊登著這樣一篇社論“全亞洲人民團結起來,共同聲討肆意殘害和平使者的殺人魔王‘歐陽云、楚天歌’”,作者署名為胡恩溥。

  《國權報》?哪國的國權?日本國嗎?這里明明是天津啊?!

  “還有,”楚天歌遞過來一份《振報》,同樣是頭版頭條,標題為“深切哀悼‘北平四二六慘案’遇難者,強烈要求國民政府嚴懲兇手,還華北青天白日”,作者署名白逾恒。

  歐陽云樂了:“‘北平四二六慘案’,這名字起的好,咱中國人終于也給日本人整出個慘案來了,”然后,語氣一變,忍不住問楚天歌:“胡恩溥、白逾恒,這兩個人不會是日本人吧?”

  “漢奸!大漢奸!”

  “漢奸啊,難怪了!”

  楚天歌顛來覆去的翻看著那兩篇文章,忍不住痛罵起來:“無恥啊無恥!”

  歐陽云接上一句:“該殺!”

  兩個人對望一眼,然后極有默契的同時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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