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流蘇吊著雙臂,在鞭炮聲中由顧戀云攙扶著跨過鬼宅門口的火盤,抬頭看見院子里的三座墳塋,目光落在沈劍的墓碑上,淚水便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顧戀云見了,急忙掏出手絹幫她拭淚,說:“好了,今天出院是喜事,怎么能哭呢?你沈大哥看見了,也會責怪你不懂事的。”
“姐,”白流蘇轉身撲進她懷里,嚶嚶的哭了起來。
歐陽云先天性懼怕女人的眼淚,見狀喊上劉哲良,兩個人拎著菜蔬走向廚房。今天是個好日子,為了慶祝白流蘇出院,他要親自下廚,整一桌豐盛的川菜犒勞犒勞她。
鬼宅自從顧戀云來了以后,已經重新裝修過了,院子里載上了樹木花草,中間用石塊鋪出了甬道,損壞的門框全部換過、裝上了玻璃、里面拉上了嶄新的窗簾布,屋內青磚鋪地,墻壁上剛用石灰水刷過不久,還散發著石灰水的清新味——總算像個人住的地方了。
白流蘇給三個故去的戰友上香、焚燒紙錢,在沈劍墓前,她又大哭一回,然后雙手合十,不知道念叨些什么。等她做完這些,已經快12點了。歐陽云在劉哲良和楚天歌的幫襯下,飯菜也做好了。飯桌就設在堂屋里,桌上放著一個回鍋肉、一碗麻辣豆腐、一道魚香肉絲、一盤醋溜白菜,一海碗酸菜魚。她被歐陽云安排坐了首位,鼻子里聞見一股酸辣味,久違的感覺,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對歐陽云說:“沒想到歐陽大哥竟然是個廚藝高手。”
歐陽云笑笑,夾起一塊回鍋肉嘗了嘗,說:“不燙,可以吃了,”然后夾了一塊遞到她嘴邊。
白流蘇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看了看師姐,顧戀云笑著說:“都是自家人,別不好意思,你情況特殊嘛。”
白流蘇輕啟朱唇,斯斯文文的將肉塊咬進嘴里,慢慢咀嚼了兩口,忽然,眼中又溢出淚來。
歐陽云笑了,打趣道:“怎么回事,你又不是沒吃過,至于感動成這樣嗎?你要是喜歡吃,只要我有空,天天做給你吃。”
白流蘇不善表達,聞言“噗嗤”一聲笑了,說:“我這是高興呢,流蘇從小是孤兒,沒人疼愛,住院這段時間以來,不僅多了兩個好姐姐,現在還多了幾位大哥,感覺,感覺終于有家了。”
顧戀云佯怒,說:“什么啊?小時候我白疼你了?!”
白流蘇趕緊認錯,說:“師姐對我最好了,我從小就知道的。”
顧戀云看了歐陽云一眼說:“是嗎,可是你遇到某些人還不是把我給賣了?”
“我哪有?”
“還說沒有,要不是你給歐陽提了醒,他能防得住我的偷襲?”
楚天歌打圓場說:“好啦好啦,菜都快涼了,吃飯吧!”
歐陽云對顧戀云說:“你剛才也說了,都是自家人,自家人嘛,相互包容一些!虧你還是做大姐的。”
“我這是逗她玩呢,這丫頭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
“來,為了流蘇順利出院,我們以茶代酒碰上一杯——KISS!”
“拜托,CHEERS,不是KISS!一天到晚就想著占人家便宜。”
“口誤,你不會以為我連哲良和天歌的便宜也想占吧?”
“你就是想占,估計他們也不會同意的,哲良,對吧?”
劉哲良根本不知道“KISS”和“CASE”是什么意思,聽了顧戀云的話,唔唔兩聲算是作答,悶聲大吃菜。作為歐陽云的勤務兵,雖然團座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待,但是這個年輕人卻固執的認為自己還是應該謹守上下之尊,遇到這種場合,向來是只聽不說的——
楚天歌則完全被美食給堵住了嘴巴,雖然想說點什么,但是嘴巴里被菜塞滿了,結果只發出幾聲“嗚嗚”。
宛平軍營,學兵團營地的訓練場上,三支身著29軍軍服的年輕隊伍正在李鐵書、楊有亮、肖柄昆的帶領下,各自操練著。
肖柄昆原來只是原警衛三連的普通一兵,瘦高個,其貌不揚,現在他的軍銜也只是上士而已,之所以能榮當教官,竟然只因為被子疊得好而已。這說起來多少有點傳奇,不過想想學兵團團長是歐陽云,那么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足為怪了。
他所帶的隊伍是人數最多的,將近四百人。而他們操練的項目也有點奇怪,竟然是疊被子!
這四百人的學兵和其它兩支隊伍相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區別,他們的眼神很凌厲、表情繃得很緊,一看就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不過,他們的動作卻很柔和,當然,這也許和他們操練的項目有關。
學兵團入駐宛平軍營以后,歐陽云就將操練手冊發放下去,這個全篇抄襲了人民解放軍陸軍訓練手冊的操練手冊一發到學兵們手中,許多人就被雷住了——其中比如內務這一條的嚴格要求就是大家所不能理解的,這也造成他們在疊被子的時候總抱著一種游戲心態,訓練的時候嘻嘻哈哈的,這種心境下疊出來的被子,當然不能符合標準。
于是某一天晚上,當一個星期沒有出現過的歐陽云忽然跑了回來,一個緊急集合,結果在越野十五公里以后,他們上氣不接下氣的回到宿舍,習慣性的要把身體往床上扔的時候,心細一點的學兵叫了起來:“喂,別動!”
“干嘛?”
“你們看我的被子。”
大家一看,他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塊似的標準,有人就開玩笑了,說:“小張,看來從今天起,咱們的被子都得交給你疊了,到時內務評比保證拿第一——”說著他看了看自己的床上,看見那疊得豆腐塊似的被子,差點跳了起來:“這不是我疊的!”
其他人這個時候也都發現了自己床上的異樣,他們的被子都疊得豆腐塊似的,大家不由面面相窺,然后低聲探討起這件奇怪的事情來——“這會是誰疊的呢?”
這時,他們的排長走了進來,看見他們那副疑神疑鬼的樣子,臉色很不好,沉聲說:“別猜了,團座疊的。”
“啊!”
排長陰沉著臉,手指從每個人臉上指點過去,“你,你,你……你們就不感到臉紅嗎?內務管理條例里面是怎么規定的?啊!你們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要團座給你們疊被子?!”
有不識相的還問:“這真是團長疊的?這疊得也太標準了——”他想起自己的小長官是有勤務兵的,不禁疑惑:他還自己疊被子嗎?
排長狠狠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喝問:“知道疊被子的重要性嗎?”
被踹的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不過面對排長那惡狼般的眼神,他立刻立正站好了,大聲答:“知道!”
“背一遍。”
“疊好被子能夠培養我們嚴謹的作息習慣,戰時可以節約備戰時間,另外,這也是我們良好軍容的一種體現。”
排長咬牙啟齒的說:“從明天開始,全團練習疊被子,什么時候團座滿意了,什么時候算合格!”
“排長,這是團座的意思?”
“是我們幾個的意思,團長制定這個內務管理條例已經半個多月了,你看看你們執行的,丟死人了!”
有一個排長的老鄉,平時和他沒大沒小慣了的,說:“排長,好像您老的被子疊的也不怎么樣啊?”
排長的臉色本來已經好看了許多,聞聽此言完全變黑了,擺擺手說:“全團除了肖柄昆,沒一個合格的,所以,從明天開始,大家都將在肖柄昆的督導下練習疊被子。”
“啊!李副團長也參加?”
李副團長就是李鐵書,學兵團一入駐宛平軍營,歐陽云就把他提了上來,現在學兵團的所有事務,其實都是他在打理。故此在一般學兵們心中,李副團長說的話有時比小長官還要管用。
“嗯?怎么?李副團長就不能參加?”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
“好了,睡了,閉眼前大家都好好想一想,全團的人都讓團座代疊被子——團座的工作就是幫我們疊被子嗎?”
學兵們大窘。
排長走了,留給了學兵們不少的疑問——全團四百人左右,這么多被子,他們的小長官是怎么疊的?
這個問題,就得請教顧戀云、楚天歌和劉哲良了,事實上,所有的被子是他們和歐陽云一起疊的。劉哲良和楚天歌的疊被子手藝完全是被歐陽云給逼出來的,劉哲良作為他的勤務兵,總不能讓團座給疊被子吧;楚天歌嘛,對歐陽云向來死忠,叫他往東絕不往西的,歐陽云和他強調過一次疊被子的重要性以后,他就開始不折不扣的完成起來——當然,他如此熱衷于疊被子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陳佳姚見到他疊的被子以后,眼睛里星星閃閃的,極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至于顧戀云則是出于傳統的女人思維,認為讓男人疊被子是件很不檢點的事情,沒辦法,只得勤加操練,加上有歐陽云這個名師在旁指導,用歐陽云的話說:進步得很快!很快,她疊的被子勉強也拿得出手了。
歐陽云本來也沒想著拿疊被子問題大做文章,他晚上突然回駐地其實是想和李鐵書商量組建特種兵大隊的事情,結果無意中見到學兵們疊的被子,氣得夠嗆——整個學兵團除了那個肖柄昆,竟然沒一個看得上眼的。他想起自己剛到哈工那段暗無天日的疊被子生涯,想起教官所說的“由小及大,這可以反應出一個人對待訓練的態度”,他意識到疊被子并不是一件小事,于是第一次發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