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中日簽署《何梅協定》以后,華北地區的政治形勢可謂相當的微妙。日本人一門心思的想在翼察地區再整出個偽滿洲來,以達到以華治華的目的,為全面入侵做準備,所以威逼利誘雙管齊下想拉攏宋哲元;國民政府在老蔣的獨裁下,一門心思想著“安內”,打著以空間換時間的旗號,對小鬼子一再忍讓,同時又怕真的丟了華北,故此對事實上掌控該地區的宋哲元也采取了懷柔手段;宋哲元自然樂得如此,趁機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抱著兩邊都不得罪、兩邊都保持距離的心思。
可是由于歐陽云的到來,平白為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的華北局勢無端增加了許多變數,比如發生在日租界的解救人質一事,最后竟然造成了雙方的對峙,故此,三方相應的開始改變布局,各色人物也紛紛登上歷史前臺,開始就事論事、討價還價。
對于日本人來說,租界被圍是一起極嚴重的挑釁事件,而帝國軍人和平民在“領土”(外國人都視租界為本國領土)內被殺更是一種恥辱,更讓他們不可接受的是最后襲擊對象竟然全身而退。乍聞此事,無論是梅津美治郎、酒井隆還是土肥原賢二都氣得夠嗆,八格牙魯隨著口水有多少流出了多少,然后,梅津美治郎當即決定舉行一次針對性的演習以給不相識的支那人瞧瞧,大日本帝國的軍威是不容許侵犯的!而土肥原通過北平領事館向宋哲元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警告說如果不交出闖入租界鬧事的罪魁禍首,那么大日本帝國不排除使用武力自己來解決平津地區一些對大日本帝國極度仇視的個人和勢力。
宋哲元對日本人的反應并不感到奇怪,從接到張自忠電話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心理準備。老宋對把小鬼子的心思還是摸得很透的,認為目前態勢下,他們絕對不會發起全面侵華戰爭,所以一方面派出潘毓桂和日本人交涉,提出抗議,認為日本人脅迫平津商人加入偽滿洲或者日本藉,這是挖自己墻角,想斷29軍的財路,所以租界人質事件的罪魁禍首是日本人自己,要求他們交出策劃此事的日方人員并給予下不為例的保證;另一方面也聲勢浩大的組織起37師和38師,準備在平津兩地同時進行城市保衛戰的演習。
日本華北囤駐軍和29軍的相繼動作沒有瞞過國民政府,國民政府里的一些“有識之士”被日本人這一手“釜底抽薪”之策提醒,不由也打起了平津兩地商人的心思。于是,本已經悉數撤出平津兩地的特務機關再次回轉,加上明面上的蕭振贏和熊斌,國民政府也開始參與到這場商人的角逐中。
又一場風暴開始降臨華北上空,不過除了日本人,沒人知道這次最初扇動翅膀的小蝴蝶卻是一個代號叫做“血櫻”的日本女間諜。
作為穿越者,運氣總是特別好的。歐陽云去見司徒雷登的時候,恰逢他一個老友從上海來看他。這個名叫波恩的猶太人其父親在德國正好辦有一家化工廠,而因為希特勒對猶太人的迫害越來越厲害,他這次來找司徒雷登,正是想請老友幫忙,看看能不能把父親的工廠搬去美國。
司徒雷登還沒有發表看法,歐陽云已經咧開嘴樂呵起來,心說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自己正在發愁用于提純青霉素的醋酸丁酯和苯乙酸從哪里找呢,立刻就有人送上門來了。他問波恩:“波恩先生,您父親的工廠能生產醋酸丁酯和苯乙酸嗎?”
得到波恩肯定的回答,他眼睛一亮,嘴巴已經大大的咧開了,笑著說:“那為什么一定要搬去美國呢?搬來中國也是一樣啊!”
波恩搖搖頭說:“不行,中國的工業基礎太差,化工廠開在這里沒什么前景啊,用戶實在太少了。”
“不,不!”歐陽云趕緊拍胸脯保證,“搬來我們任丘吧,我保證你父親的化工廠在這里一定能夠發展壯大,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和您簽一個協議,在十年內,我保證您父親化工廠的利潤最低達到30,如果不足由我們補齊,您看怎么樣?”
波恩并不知道歐陽云是什么身份,不由把目光投向司徒雷登。
司徒雷登急忙向他做了介紹,說:“歐陽教授的藥廠現在正在準備投產盤尼西林,需要大量的醋酸丁酯和苯乙酸,你父親的工廠要是搬來這里,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希特勒手伸得再長也管不到這里,呵呵,華北現在可是29軍的地盤,在這里,歐陽教授絕對能夠保證你們的安全。”
波恩想了想說:“那我得和父親商量一下。”
歐陽云說:“可以的,不過要盡快,據我所知,希特勒對你們猶太人的迫害將會越來越肆無忌憚,呵呵,波恩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向您訂購一批醋酸丁酯和苯乙酸。”
“哦,可以的,我們可以用船運過來,不過由于路途遙遠,運費不菲,價錢方面可能要高些。”
“沒問題的,您看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貨?”
“最快的話也要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啊,好的,請您把價錢報一下。”
青霉素的生產,菌種、空調都好解決,空調甚至可以用水冷空調替代,以歐陽云掌握的技術,這些都不是什么問題,但是培養液和萃取液因為屬于專業性的化工物資,他連醋酸丁酯和苯乙酸究竟是什么樣都沒見過,更別替自己生產了。青霉素因為其目前不可替代的作用,初期的利潤絕對可觀,分一杯羹給波恩家族算不了什么,故此,歐陽云才會做下如此的保證。
從校長室出來,歐陽云心情大好,只覺得北平的天空從沒有這樣美麗過。他帶著特勤三組的學兵回轉鬼宅,白流蘇見他一臉的笑容,感到有些奇怪,問:“大哥,怎么了?出門撿到錢包了?”
“不是錢包,是聚寶盤!哈哈!對了,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們現在就出發。”
“不是還要去琉璃廠的嗎?”
歐陽云拍拍腦殼說:“差點忘了,”此時恰巧郭彪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于是對他說:“郭大哥,你帶他們先走吧,我讓留守處的人給你們安排車子和保安。”
顧戀云因為要兼顧狐瞳的訓練,加上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因此沒有來北平。而她放在非常閣托賣的古董、字畫還沒有結賬,于是讓他們順道取回來。
郭彪現在很好奇狼牙,于是帶著特勤三組的學兵先走了。送走他們,歐陽云便和易好裝的白流蘇前往琉璃廠。不巧的是,車子開到天橋附近的時候拋錨了。于是,他們便聯系一家修理廠,讓對方派人來維修,然后步行去琉璃廠。
中午時分,北平天橋,自詡為黃半仙的黃子霖戴著副墨鏡,坐在一桿上書“黃半仙”,下面傍著一行小字“不靈不要錢”的半新不舊的布幡下正打著瞌睡,忽然,從不遠處走來兩個年輕人。用他們的行內話說,兩個年輕人皆長得豐神俊朗、氣宇不凡,黃子霖的眼睛一翻,眼瞼立刻由黑變白,然后抓起拐杖就伸了出去,無巧不巧的正好擋在兩個年輕人面前 被一根竹竿攔住去路,他看了看抓住竹竿的那只枯骨嶙峋的手,由手望向手的主人,見是電視里才有的專司欺蒙拐騙的“瞎子”,又看了看那面幡,心中忽然靈機一動,朝白流蘇一笑,問:“黃半仙?”
黃半仙收回竹竿,故作高深的說:“怎么?這位先生也聽過我黃半仙的名號?在下黃子霖,江湖人稱黃半仙,最擅摸骨,聽先生聲音洪亮異于常人,可有興趣讓我黃瞎子摸上一摸?”
歐陽云眼珠一轉,遞上右手。
黃半仙接過,雙手由指及掌,再摸向他的肘關節,笑道:“先生應該是軍營中人吧?天生富貴啊,不過,最近卻似乎不太走運。”
歐陽云裝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低聲說:“半仙法力無邊,在下最近確實有災事上身。”
黃半仙嘴角微微一撇,說:“左手。”
歐陽云送上左手,他接過再仔細的摸索一番,道:“先生是南方人吧?這禍事正是打南方來。”
歐陽云笑了,故意用東北話說:“那可錯了,我是東北人。”
黃半仙一驚,不過馬上就掩飾過去,說:“但我察你骨脈,確確實實是南方水土養成,如果在下猜得不錯,先生到北平時間并不久,而且,正是為了避禍而來。嗯,先生骨脈五行之中金息特重,看來這禍事與財產有關,先生有幾個兄弟啊?”
黃半仙在歐陽云和白流蘇面前玩起玄虛,根本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難纏的角色。白流蘇今天戴了假面,男人裝扮,她早就不耐,之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只是見歐陽云很有興趣的樣子,斷定他一定有什么打算。和他相處久了,她知道他一向是無的不放矢的。
果然,歐陽云引得黃半仙大肆發揮一番以后,他朝白流蘇眨下眼睛說:“大哥,你也來讓黃半仙看看,我們兩個這件事還要請半仙幫忙解決呢。”
白流蘇天生的嘶啞嗓子,和男人很像,她恰如其分的說:“我不喜歡讓人家摸骨,大家都是男人,摸來摸去的有什么意思?黃半仙,你就直說吧,我兄弟的禍事怎么才能消除。”
黃半仙在和歐陽云搭訕的過程中,早就偷偷的觀察了白流蘇一會,見這英俊青年一直不假以顏色(假面而已,當然沒有“顏色”),以為兩人中他說話算數,自己要想從他們身上賺點銀錢,還得將他服侍好了,就說:“這位先生既然不喜摸骨,那就請報個字吧,在下除了摸骨,測字在天橋也是一等一的。”
白流蘇隨口報了個“云”字。
黃半仙一聽暗喜,心說這個字自己有備課,裝模作樣的掐算了一會,然后說:“云者,上有雨,雨通魚,魚乎,家有余產,由此可見,兩位先生乃生于大富之家。然而,云的上面為兩橫,此謂魚兒出水行于土,則必須有足為助,云的下面是矣頭,矣在漢語中可有可無,以此為足則實在勉強。想來兩位欲離家成就大事,然而卻所遇非人。故此……”
見他就一個云字也能鼓搗出長篇大論,歐陽云哭笑不得,湊他面前說:“不玩了,黃半仙,明說吧,想不想發財?”
黃半仙聽了一愣,強笑道:“看來兩位心不誠哪,并不想真的測字算命解難。”
白流蘇上前一步,低聲問歐陽云:“大哥,這老小子有什么用?雖然眼睛沒瞎,可是只會滿口跑火車而已。”她已經看出來了,歐陽云竟然想招攬這個半仙為已用。
“流蘇,看來你是不相信算命這神神叨叨的東西啦,我也不信,你看這位半仙,到現在都沒看出你是個女的。”
黃半仙“啊”了一聲,留意一下白流蘇的喉結,這才知道自己已經出丑了,聯想起這兩位有些莫名其妙的話,竟然好像要自己幫著做什么事。歐陽云的手掌上有厚厚的老繭,肯定是玩槍的,那么這兩人的身份可就難說了,他們要做的事自然不會是什么好事。
“大哥,我們快走吧。”
歐陽云笑道:“我們不相信算命,但是中國相信這玩意的可不少,嘿嘿,這黃半仙雖然算命不準,但口才一流,利用好了,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黃半仙一聽嚇得夠嗆,趕緊說:“兩位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你們就放過我吧。”
“怎么?想讓你發財而已,又不是害你,你怎么就怕成這樣?嗯?我聽說算命先生要想成為半仙,有三條基本要素,你只嘴皮子還行而已,怎么就敢稱半仙呢?”
黃半仙惶恐,心說天下哪有這等便宜的事情,真要是這樣,那我還用得著在這風吹日曬的賣嘴皮子嗎?
白流蘇不知道歐陽云究竟想干什么,一臉疑惑。
歐陽云莫測高深的笑笑,對黃半仙說:“你不會算命,但是在下卻是從小就有‘半仙’的名聲,最擅長觀星測命。嘿嘿,別的不敢說,目前國內有點勢力的大官,他們的發跡史以及以后的走向可都在我腦子里裝著。本人沒時間也沒興趣去為這些人摸骨算命,就便宜你吧——好好想想,如果想發財的話,明早之前到小麻子胡同鬼宅去找我——我叫歐陽云。”說完這話,他拉起白流蘇就走,留下一腦子疑問的黃半仙獨自在那發呆。
去非常閣的路上,白流蘇問他:“大哥,你真的會觀星座?”
他嘿嘿的笑,反問:“你以為呢?”
“不知道,”白流蘇不善揣摩人心,在她心中,除了覺得歐陽云為人還算不錯以外,根本不知道該怎樣來具體形容他的為人。
“算命嘛,不過就是掌握對方的前半生再預測一下后半生而已,前半生嘛,只要是有點臉面的,自然都名聲在外,打聽一下就出來了,至于后半生,只要口才好,不犯對方的忌諱,很容易糊弄的。戀云,你有沒有想過,國內目前這么多勢力,粵系、桂系、東北軍、山東的閻錫山、云南的龍云、甘肅的馬氏兄弟、山東的韓復渠,如果這些軍閥能夠團結一心的話,小鬼子還敢欺負咱中國人嗎?這些人有的只想做土皇帝,有的人野心更大——我們29軍所處的翼察地區,地盤自是不小,物產也算豐富,將來油田開發出來以后,難免會引起一些人眼紅,如果能夠和其中幾股勢力聯合起來,那么就沒人敢隨便打我們的主意了,我們說出來的話也才會更加響亮。呵呵,黃半仙不是會算命嘛?如果我們助他成就半仙之名,那么,到時讓他借‘命運’之名說出一些話來,自然會非常管用,難保不會成為關鍵時候的一支援兵。”
顧戀云聽得暗暗心驚,說:“大哥,你好大的野心啊,難道你也想像陳濟棠等人一樣,做個雄霸一方的土皇帝?”想起四川民國初期軍閥混戰的場景,她暗吸一口涼氣,想起師姐曾經照會自己的事,提醒:“你不會是想學那楊森龜兒子,娶上幾十個老婆吧?”
楊森在民國初期是四川的一個大軍閥,其人特別好色,據說娶了不下二十個老婆,曾經鬧了不少的笑話。
歐陽云臉色一整,說:“笑話,我的覺悟有那么低嗎?我這是為了全國人民得到解放——”話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果然,白流蘇秀眉一皺,疑惑地說:“你不會是GCD吧?”他剛才那句話,正是GCD員經常掛在嘴上的。
歐陽云嬉皮笑臉道:“怎么?你不會準備向上司舉報,然后立個大功吧?”
白流蘇和顧戀云完全兩種性格,開不得玩笑的,如果不是因為師姐特別交代了她幾句,以她的性子才懶得管他的事。二三十年代,由于老蔣為主的國民政府的刻意宣傳,GCD在某些人心中洪水猛獸一般可怕,在她想來,歐陽云如果真是GCD的話,那和自己的立場就完全相左,那自己還需要繼續呆在她身邊嗎?
歐陽云也知道自己玩笑過火了,心說這真言還真不能隨意透露,不然的話,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目前來看,不光是白流蘇,就是宋哲元等抗日名將,對GCD都忌諱得很。比如馮治安吧,解放戰爭后期,GCD已經全面占據主動的時候,由于何基灃的原因,他一度是想起義的,只是覺得GCD好是好,就是生活太艱苦了,故此才斷了這個念頭。況且這個時候,GCD在國內的形勢并不好,如果他傾向GCD的事情被透露出去,誰知道迎接他的將是什么?
黃子霖這顆棋子,是歐陽云諸多隨手中的一著,當時讓白流蘇等人看得莫名其妙的,不過隨著局勢的發展,這些棋子的威力一一顯現出來,直接影響到了大局,到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歐陽云的眼光竟然是那么遠那么準的——